入目,即是絕音縴長濃密半斂的羽睫,以及那挺秀的鼻梁,如玉雕成的面頰。
他們距離如此近,他的銀絲垂垂在她的鼻前,惹的人臣服,美妙的輕癢。
奴歌張開眼即是看見絕音冰雪容顏,並未震驚,只是迷茫纏繞眸低。
他這是在做什麼丫?
奴歌張口想要詢問,卻不料,絕音在看見奴歌睜眼之時,冰雪眸低閃過一絲幾不可聞的促狹。
他伸手,在奴歌肺部不輕不重一按,一汪湖水,被奴歌不由自主‘哇’的一下吐了出來。
絕音算計的極為巧妙,就在奴歌吐出肺部湖水時,一瞬,他方才訕訕抬起唇角,別過臉去。
奴歌此時荒謬的想法並非感激,而是詫異媲。
此刻嗆水,簡單的大腦思維見到此情此景,她只是想問,被輕薄了嗎?
自己是屬于主動還是被動的呢?
冒犯仙子實屬意外,不好意思。
「好些了?」
冷淡毫無波瀾起伏的詢問,當真令奴歌哽了哽更加斷定,方才真的是自己獸性大發,主動撲過去猥瑣仙子的。
「那個……」蒼白的臉頰逐漸彌漫上暈紅,奴歌難得一笑羞赧「謝謝。」
「謝什麼?謝我耽誤你死亡步伐了?」
絕音回眸冷冷清清睇視奴歌,後者不其然別過頭去。
「我其實只是……」好想說是自己忽然肚子餓無力游水,或者意外腳抽筋一類撇腳理由。
可這些虛偽的謊言,在絕音這冰雪透徹注視之下,均是如塵埃被拂去無所遁形。
奴歌頓了頓,沒有辯駁。
在場眾人都看得清楚,她是自己主動放棄求生的。
「只是忽然懶得動了,所以謝謝你搭一把手沒讓我淹死。」
「怪我麼?」絕音略微揚起眉宇「怪我再次出手,將你拽回這骯髒的塵世嗎?」
「怎麼會呢?」奴歌故作詫異一笑「世上不是有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著?听著雖然不好听,但道理,確實是如此的。」
托在奴歌後腦的手臂緩緩抬了起來,奴歌借機坐直在船上,盈盈舉目望向白衣蕩開起身的他「又麻煩你了哈?」
「你還記不記得我在無憂陰泉邊時,曾對你說過什麼?」
玩笑被絕音冷清打斷,奴歌訕訕扁嘴。
「你教訓我的話那麼多,我還沒有機會完全背誦下來。」
猶不理會奴歌裝傻耍賴,絕音緩緩轉身,舉目遠眺無憂方向狼藉「我曾說,守護你,已是我根深蒂固的習慣。」
奴歌一驚,略有木那看著白衣如雪的絕音,心口莫名酸脹起來。
他是想說什麼?他是想表達什麼?
「既然你是我一生守護的習慣,如果你消失在這世上,習慣丟了,那我又為何存留呢?」
「絕音……」奴歌搖頭低聲呼喚,心底澄淨明了,心疼著,似要阻止絕音繼續宣誓般提示自己。
「鳳凰,你需知道,天涯海角時事變遷,這世上,卻總有那麼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冰冷的孤魂,希望你好好的活著,明白麼?」
孤魂,他在說自己麼?
奴歌顫抖著指尖,想要去握住絕音隨風而舞飄逸衣角,卻是在手指即將觸到他那一瞬,僵硬著,最終緩緩膽怯縮了回來。
她不配踫他……
他高貴聖潔如雪蓮,端坐清峰之巔,自己骯髒污隧如塵埃,不能玷污了他。
遠遠看著,瞻仰已是極限。
「鳳凰,你會听話,為我好好活下去,是麼?」
原本遠眺天際的絕音驀然垂眸,看著船上略有狼狽跌坐的她,清輝水眸無聲蕩漾一片憐惜「是麼?」
他復又問。
奴歌不知此刻為何眼角一酸,失了言語能力。只是輕緩的點頭,動作卻淺,但至少她答應了。
得到肯定回答,絕音幾不可聞彎下唇角,眸中素來霜色清冷退了三分寒意。
這一霎,天地無聲,唯有眼前白衣仙子佇立隨風,碧湖藍天為背景,他如此安然守在她身邊,眸色輕柔似永不消散。
此生何求?此世,還有什麼能比這冰雪憐愛的眸色,更為動人俘虜心魂?
「我……」答應!
這樣的你,怎能不答應?
我奴歌在此向天立誓,只要你絕音在世一日,我奴歌便定要好好守著自己,不再自棄半分。
就算是為了繼續然你這雪白衣擺自在翩飛,就算是為了讓你如仙繼續游蕩世間,就算是為了你飄渺毫無牽掛做著西華城主,繼續涼冷無悲無喜下去……
我奴歌保證,如有可能,我竭盡所能活著,好麼?
———是我自私,從前都是我自私!
如今我已有了紅淚相守,有你西華城主不顧一切相護,怎能輕易了結了自己?世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風不再動,水波也隨之靜止。
一切都安靜到美好,只要眼前之人站在身邊,縱使身處九幽地獄又如何?
下意識抬眸想要尋找對面船上那面具溫潤的身影,只要如此靜靜看得見溫良體貼的他,只要能望見身前白衣如雪的他,他們……
既然已有了世上最為珍貴的愛情與友情,此生何求?
「絕音……」對不起。
唯有三個字,無力蒼白,卻是我對你真真正正,所有的愧疚歉意。
…………
「絕音?絕音??」
從始至終,親眼看著司凌夜將奴歌推入水中,看著奴歌在水中一心求死,而後絕音出手相助的司凌若雪,這一刻,放空僵硬的靈魂,終于回歸到自己體內。
她顫抖著聲線,緩緩伸手想要去拽絕音衣袍,卻在其輕緩回眸睇視自己之時,僵硬在半空。
終于明白為何他一直潔身一人游蕩于世。
只這一雙眸,便摒棄冷塵埃,容不下污隧任何。
不過司凌若雪卻是沒有奴歌那般過多的顧忌,她是她,簡單跋扈的皇族公主。
自己喜歡了,便要竭盡所能的追求。
縱使眼前這人是仙,是天際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輕雲!
勉強平復下呼吸讓自己盡量自然,若雪含笑看向絕音「走啦,你身上衣袍染了水,進船艙換下衣服吧。」
小手遲疑,卻終究拽上他隨風舞動賽雪衣擺,入手素白,那冷清的身影卻是半分未動。
若雪詫異抬起頭來「絕音,走啊?」
「不用了,鳳凰她……」絕音回眸,轉而望向跌坐在船上始終未起身的奴歌「她現在比我,更需要照料。」
視線同樣落到滿身水痕的奴歌身上。司凌若雪明了,垂眸,一瞬憂思閃過幾不可聞一顫。
「絕音你先去換衣服吧,無需擔憂的,鴿子由我來照顧……」
司凌若雪又將絕音向船艙方向拽了拽,後者只是轉而遞給她淡然如風一笑,避開「不勞駕公主。」
揮手間,白衣無風自動,一絲絲寒意自體內溺出,水氣轉瞬升騰,模糊了眾人視線,輕霧迷離纏繞在絕音周圍,越加襯托其飄渺如嫡仙。
須勿,輕霧徹底退散斂去,司凌若雪驚異眨眼,但見絕音身上整潔如初,不見絲毫水氣。
「你……」縴指不可置信指向絕音,司凌若雪再三驚異倒吸冷氣,終究掩著唇角低呼出聲。
「修煉了西華密集,有些事自然無需動手,一切從簡固然是好,但這樣你不會覺得自己,不再像一個人麼?」
奴歌緩緩自船上站了起來,抬手擰了擰衣擺水漬,玩笑般歪頭向絕音一笑,後者回眸看她,驀然勾唇,修長指尖沾起自己一縷銀發,似是證明般遞給奴歌看「我早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
「我早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他如此重復著像是在陳述什麼般「殺人實非我所願,但魔心深種,這些早就由不得我。」
「哈,你在罵自己麼?不是人,難道是?」
故作輕松的語氣卻驀然被清聲打斷。
「魔。」絕音看向奴歌,優雅報以一笑「守護西華,無情無心的魔。這是我修煉西華至上心功,必要交換的條件。」
「我……」是為了我,是為了栽種緩解我體內蠱毒植物才只身前往西華。
說一千道一萬,絕音你今日淪落無情如此,不過是為了我奴歌,一個欺騙你許久的騙子。
如有一日,我若能將這身體還給真正的東方鳳凰,那自己得到了真正的解月兌,絕音再度擁有自己想要守護的……
這樣,是不是一切都回歸正軌,完美如初了?
一個想法一旦產生,它便會隨之此人的情緒潛伏在人心底,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