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原本是陰熱天,到了晌午卻艷陽高天,天地一片遼闊。穿過樹林,塵土飛揚的道路上行駛了一段時間,不久便有嘈雜的聲音入耳,我掀起簾子的一角,已經從東直門進入城中。陽光灑射,這里還是一片的祥和,似乎這一個月的經歷像是海嘯過後的風平浪靜,一切照舊進行。
馬車平穩的行駛了一段時間,便停了下來,小廝跳下,「姑娘,回府了。」
我起身掀開車簾,看到門前的石階,立于門外的兩個石獅子。
這是側門,不是大門,我淡淡的笑了笑,無論這門的大小如何,只要能容得下我進去就好,我踩著腳蹬立在門外。
「姑娘,回來了。」門里的張伯迎出來。
我點了頭,嘴角依然保持著上揚的狀態,隨著張伯進門,石頭路邊的梅樹,零零點點,有些孤單,再過三月,又將是漫天的紅梅。
踏入暖春齋,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梅香繞著檀香。
「姑娘趕路多時,恐也勞累,一切都為姑娘準備好了。」張伯吩咐小廝將箱子放好,便伸手做出請的姿勢,我點了點,向他福了福身子,他回禮于我後便退了出去。
我走進屏風後的櫃子處,打開並沒有看到古琴,里面空蕩蕩一片。便折身將箱子打開,將東西整好。
看到台前鏡中的自己,淡眉,紅唇,不太喜歡這妖嬈的模樣,便拿起一旁的絲絹擦掉唇上的紅胭脂。月兌掉襯衣外的紗衣,將頭發散了下來,隨意綰了起來,將抽屜中的紈扇拿出來輕輕的搖了起來,九月雖然已經到了,但是路途上顛簸的有些煩躁,手托著下顎,扭頭看著窗外的天。
「姑娘。」門外的叩門聲,把我敲回神來,起身看到小廝提著食盒,立在門口。我側身讓他進屋。
看到小廝將飯菜端到桌上,剛要轉身時,我忙拉住他,在書桌前寫道︰三爺何處?
「三爺,在書房練字。」小廝看後說道。
我點了點頭,他便退了出去。練字?難道他的傷勢已經好了?當初他昏迷這麼久,再強壯的人也不會在短短的十五天內就可恢復,腦海中全是他當時身上所包扎的映血的白紗。
便起身去書房,轉過最後一個回廊時,看到遜雪閣那三個淡雅之字,突然止住了腳步,若是他問起我,我該如何回答,在走廊處站立了許久,躊躇不前,卻被從書房內退出來的張伯看到,張伯看定是我後,便向我走來,「姑娘。」
這一聲,讓我不得不牽強的扯出一抹微笑,小步走去,這一聲怕是已經讓房里的人听的一清二楚了吧。
「三爺剛休息下。」張伯低語道,我點了點頭,睡下也好。
正要轉身回去,卻听到屋內的聲音︰「進來吧。」
我愣了一下,從走廊微開的窗戶看到他正躺在軟榻上閉目。
張伯側身將我請入屋內,踏入屋中,梅花香便彌漫開來,讓人心不由的安靜下來。眼前的人,用手撐著軟榻一旁的扶手起身,突然緊皺眉頭,我忙過去扶他起來,他的左手還是不能用勁,怕是剛剛扯動到了傷口。
「扶我過去。」他淡然的說道,聲音有些顫。
我將他扶到茶座坐下,倒了一杯茶水給他,這杯茶是涼的,喜喝涼茶的他,還是沒有改變,即使是重傷在身。
他端起茶杯,抿了幾口,停下說道︰「在劉老家住的可好?」
我點了點頭,對上他的黑色眼眸,不知為何,現在的我卻很難直視他的眼楮,又慌忙的低下頭只為避開那雙眼楮。
「嗯,」他輕哼了一聲,沉默了許久,周圍一切都變的安靜,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眼前的人還是依然端著茶杯,低頭只能看到他拿杯子的手,不停的轉著茶杯,什麼樣的表情,眼楮是不是在看著我,一概不知。
就在這沉默中,張伯踏進來,「爺,該進藥了。」
我抬起頭去看門的瞬間,觸踫到他的眼神,他的眼楮根本就沒有離開前方,也不會因為門外的聲音而轉移。
他靠著椅子,將藥喝下,張伯立在一旁端著木盤,等著空碗的放下,我忙轉身又倒了杯茶,將他手中的杯子換下,他握過的杯子還有些余溫在上,是那雙我曾經熟悉的溫度。
張伯退下後,我依然站著,「坐下吧,難道打算一直站著?」他對著我說道。
我找到身後的凳子坐下,有些慶幸不能開口講話,可以不用擔負起打破沉默的任務,可是,他也沒有打破這場沉默的任何動作,就這樣,我雙手放在腿上,看著地面,感覺門外射進來的光線越來越淡,沉默,他始終沒有開口說話,本想根據他的呼吸來判斷他是不是在生氣還是心情真是淡然,但是連細微的呼吸聲我都察覺不到。想著想著,思緒就飛遠了,看著地面開始發呆,也不知道想什麼,就是像保持了一個姿勢久了以後便不用大腦控制就可以一直延續這個動作。
「來,給我換杯茶。」他慢慢的說道,很慢,而且語調很柔和,瞬間以為是幻听。
我抬頭看著他,他嘴角微微上揚,突然讓我的心情放松下來,便接過茶杯換了一杯遞給他。
「晚上留在這用膳吧。」語氣與往常不同,不再是似下命令必須服從的口吻,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奏一首,如何?」他抬起手指向木櫃。
打開櫃子,琴盒靜靜的躺在其中。
一音琴聲,像一滴露珠打破這無波的水面,昵昵兒女語,奈何奏者無意勝有心,勝過那單單的窗外黃鸝鳴啼音。
「爺,七爺來府。」張伯在廊回說道,我止住音,靜靜的等待對面的一聲。
「請。」杯子與桌面的輕踫之聲。
片刻之後,便有人踏入,「三哥。」
身背陽光,看不清他的臉,一襲青色長衣,下擺銀絲祥雲刺繡,如玉溫良,衣袂臨風,佇立于眼前。
「哦?不知三哥還有如此雅興。」目光移至我身上,淡然自若起身向這男子做福。低頭看到腰間所掛玉佩,通體透明,二虎纏紋。
抬頭觸目相對時,劍眉下那雙多情桃花眼,茶色目光中不經意間流露出攝人心魄的精光,高挺的鼻子,沒有任何弧度的嘴唇,心中猛然一震,白羽,我微微開口,他輕輕蹙眉,揚頭看著我。
一聲淡咳,「七弟,今日怎會來府?」三爺挺真身子從我的臉上一掃而過看向他。
「前些日子得知三哥感染風寒,本想早些來,卻听說三哥要靜養,連九弟都拒之門外,我也只好等到今日。」他轉身看向三爺,雙手抱拳身子微微的向下傾行禮,動作細微。
「多謝七弟掛念。」三爺擺了擺手,「坐。」
待他坐定後,「張伯,上茶。」又淡淡的說道︰「先退下吧。」
我默然做福後,便恍惚退出。
跌跌撞撞的,听不清向前請安的小廝,低頭看著腳下的路,白羽,那三爺口中的七爺,是白羽,太像了,如出一轍。只是過往的棕色短發變為如今的紗冠長發。
回到暖春齋前的梅花樹下,跌落在石凳之上,看著湖面,這就是我一心想要尋找的人,卻不偏不倚的出現城府當中,七爺,在對三爺動心之時,卻讓我遇到你,我本以為這一世再不會遇到你,可曾想,你偏偏自己出現在我的眼前,近在咫尺。
奈何我該如何是好。
午時的陽光灑落在水池中央,映著池邊的草枝,落葉隨水飄蕩。
白羽,若真是遇到你,這便是我們的前世,帝王之爭,皇子奪嫡,若當今七爺真是你,那我便逃不過這場爭斗。
記得婉冬曾說過︰當今聖上有四個兒子,分別是皇後所生的大皇子鎮軍大將軍,淑妃所生的七皇子,容妃所生的九皇子,以及和碩公主和固倫公主了。
德妃與九爺之母,當今的皇後為姐妹,兄弟二人感情甚好其利斷金,那這七爺便是自成一方,大皇子振軍大將軍,常年邊疆鎮守,以成為朝堂之中鎮國大將軍之選,兵權在握,不會參與文斗之中,剩下的皇子現今最小總角孩童,最大也只是幼學之年,達不到參與這場戰斗最基本的前提。
若真如我所想,白羽的前世七爺怕是與三爺屬于敵對兩方。
攥緊了拳頭,指尖已經有些刺入手心中,微微的疼痛,所有的力氣都積聚手中,唯獨眼楮中卻被風一吹,竟吹下淚水。
「姑娘。」不知何時,一小廝站在一旁,「小的叨擾姑娘了。」小廝微微握緊的手,顯得局促不安。
我勉強的勾起嘴角,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