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 第九章•糾 紛

作者 ︰ 薇城

()美國劍橋市麻省理工大學

陽光和熙地照射著大地,略帶寒意的秋風吹拂著已然開始枯黃的樹葉,驚蟄起了幾葉枯槁,打著轉兒紛紛下墜。江胤浩坐在樹下,膝上捧著本計算機編程的書,可是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千里之外。

安琪,他想念著她,腦海中盡是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還有她身上淡淡的芳香。他仿佛看到漫天的櫻花雨下,那白衣勝雪的女子,帶著款款的微笑向他走來,滿頭褐色的發絲如瀑飄舞,遮住了她的容顏,卻掩不住她眼中欲說還休的深情。

他沉醉在她的笑容中,幸福唾手可及。

「David,醒醒。」一聲焦急地呼喚打斷了他的美夢,他倏然睜開眼,一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他面前,帶著急切的焦慮,「別睡了,快起來。」

他有些嗔怪地看著將胤希,抱怨道︰「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竟要打斷我的美夢。」

江胤希將手中的報紙丟到他懷中,「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做夢,你自己看看新聞。」

江胤浩莫名地翻開報紙,頭版的一行大字躍入眼簾,「倒塌的巴別塔」,副標題便是「伊甸園樂土英國劍橋工程倒塌」。

「倒塌?怎麼會倒塌?」他驚疑地問道,「這是真的嗎?」

「對,現在各大電視台都在報道此事兒了。」胤希雖語氣平淡,卻難掩其驚詫。

「怎麼會這樣呢?龍兒知道嗎?」

「這也正是我想對你說的,這個案子由她負責。你要不要過去看看她,她應該需要你在她的身邊。」

去,他當然想去,發生這麼大的事兒,無論安琪和家里的關系如何疏遠,但她也絕不能做到漠不關心。他很擔心她,亦清楚她所要面臨的壓力,他希望自己此刻就在她的身邊,和她共同承擔一切,可是,他卻了解她,她不會希望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的彷徨不知所措,更何況她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會忙碌無瑕,即使他在她的身邊,他們見面的時間也不會太多。

他搖了搖頭,「我想先回溫哥華看看伯父,然後再決定要不要過去。這是她的第一個官司,也關乎她的家族,我不想去打擾她,也不想她有任何後顧之憂。」

然而江胤浩沒有想到,正是這次耽誤,卻換來他和她日後深深的誤會,以致演變成最後眾生的遺憾,亦讓他後悔莫及。

英國劍橋鎮

東方魚肚白漸漸露出臉來,第一縷晨曦穿過薄霧,照耀整個大地。

Addenbrook’sHospital的停車坪上一輛紅色的法拉利F430靜靜地停靠著,車里一名美麗的東方女性靜靜地靠在座位上,披肩的長發隨意地搭在腦後,靜逸的臉上難掩倦怠。

不知道是不是陽光的刺眼,蘇靖軒總覺得這光芒如同手術室里的燈光般肆無忌憚地照進她心里的懊惱。昨夜的手術,她和rly竭盡全力也無法挽回一名工人的性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體溫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流逝,當時的她猛然地扯掉了口罩和手術服,重重地砸在地上,然後冷然地處了手術室,仿佛靜默冷酷的死火山,讓人噤若寒蟬。她為一條鮮活的人名流失惋惜,更為安琪將要面臨的更大壓力而擔憂。

她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坐起了身子,發動了汽車。

康河附近的公寓,陽光靜靜照進房間,空氣里隱約透著淡淡的芳草清香,卻沒有了平日濃郁的咖啡香氣。

安琪嗜好咖啡幾欲成癮,家里形形色色的咖啡豆都是她的精選,只要她在家里,屋里便無時無刻不縈繞在咖啡的香濃氣息中。靖軒曾勸說她少飲咖啡,然而她卻總在敷衍的應和後,依舊我行我素,靖軒在一怒之下,丟掉了她所有的珍藏,可是當她第二天回到家之時,撲鼻而來的又是那熟悉的氣息,櫥櫃中又是那琳瑯滿目的咖啡豆。

靖軒一邊換著拖鞋,一邊給安琪打著電話,她很繁忙,只是簡短的幾句交代之後便掛斷了電話。可她的忙碌卻讓靖軒感到寬心,她疲憊地躺在沙發上,隨意地打開了電視,是洛汀亞西斯家集團的新聞︰

「這里是BBC電視台記者于劍橋鎮伊甸園樂土施工現場發回的報道,于昨日傍晚時分發生的施工房屋倒塌,目前為止已造成一人死亡,十五人受傷的較大建築安全事故,然而迄今為止,洛汀亞西斯集團尚未對此事作出任何回應。洛汀亞西斯集團的漠視態度使憤慨的傷者家屬和工人們聚集在了洛汀亞西斯集團劍橋分公司的大樓外,進行強烈的抗議,他們呼吁洛汀亞西斯集團對此事負責,並作出相應的賠付,嚴懲事故責任人。由于洛汀亞西斯集團的總裁身份特殊,此事已引起了皇室的高度關注,皇室發言人于今早發表聲明,一定會徹查此次事故的原因。」

「該死的,那幫混蛋都在干什麼!」博克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里傳來一聲憤恨的詛咒,安琪不帶溫度的雙眼直盯著自己辦公室中的電視機,渾身上下升騰起的怒氣讓人不寒而栗。

剛剛敲開她房門的助理不巧正好迎上她莫名的盛怒,她犀利的目光望過去,冷聲道︰「什麼事?」

她的寒意讓那年近中年的助理不由渾身打了個冷戰,她沒見過安琪如此的憤怒和咄咄逼人的氣勢,仿佛一塊無形的石頭壓頂而至,讓她連呼吸都困難似的。她咽了口口水,回答道︰「這是剛剛收到的文件,請你……」

「過目」二字尚未出口,安琪已一手抓過她手中的文件夾,剛翻看了幾頁,剛剛壓下的怒火又「嗔」地燒了起來,翻完那一疊文件,她重重地將它摔在辦公桌上,咬牙切齒地罵道︰「那幫飯桶,洛汀亞西斯集團花了這麼多錢雇請他們,他們想出的就是這樣的應對方法嗎?現如今此事是錢就能壓下來的嗎?」

說完,她甚至沒來得及交代一句,便一陣風似的出了事務所。助理與事務所的其他律師和工作人員一樣,並不理解一向冷靜的安琪如何會對洛汀亞西斯集團的事故如此激動,直到這天的晚些時候,直播的新聞的播出,他們才終于明白了這份激動與憤慨的來由。而此時的驚疑中,惟有事務律師博克坐在辦公室中,透過透明的玻璃看著安琪的離開,嘴角浮現出了一記笑意。

洛汀亞西斯集團劍橋分公司位于康河附近的河畔,臨近劍橋大學的三一學院,這里空氣清新,風景宜人,還有著濃厚的學院派氣息,如此寧靜祥和的地方,此時卻人群熙攘,他們激憤而喧嘩,空氣中凝聚著不和諧的氣氛。

安琪的黑色法拉利599GTB跑車帶著凜冽的風勢來到了三一學院,示威的人群已將學院附近的洛汀亞西斯集團劍橋分公司的大樓圍得水泄不通,他們舉著各式的牌子,群起洶涌,喊聲震耳欲聾。

嘈雜而混亂的場面讓安琪心煩意亂,腦中畫面飛現,雲霧繚繞的空地上,一黑一白兩列軍團各據一方,空氣中混雜著緊張的氣氛。紛亂一觸即發,隨著鼓點有節奏的響起,兩方兵士發出聲聲吶喊,響徹雲霄。

叫喊,廝殺聲回響在安琪的耳際,漸漸與現實中的示威聲相融合,混雜喧鬧的吵聲讓她頭痛欲裂,也越發升騰起了她心中的怒火。她撥開層層人群,徑直向著人群的最前方走去。

洛汀亞西斯集團的辦公樓四周被警察團團守住,身材魁梧的他們相互挽著手,形成了一道堅固的人牆,將洛汀亞西斯集團牢牢守護著。安琪站在人群的最前端,看著緊掩著的集團大門,還有那些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內露出惶恐不安的張望著樓下情況的公司高層,她感到一陣鄙夷,父親的放任讓這些養尊處優的管理者在逆境的面前只懂得逃避。

她嬌小的身軀佇立在那高大厚實的人牆和混雜紛擾的人群中間,不卑不亢的神色中透著莫名的威懾,仿佛從天而降的天使般聖潔高雅。她冷眼環顧四周,目光鎖在里自己不遠處的記者群里,她三兩步走了過去,不動聲色地從他手中搶過話筒的時候,她冷凝的秀臉不怒而威,讓那名記者下意識地僵住了已然伸出的雙手。

她冰冷的聲音響起,「各位請靜一靜,請听我幾句。」這分明是銀鈴般的美妙聲音,卻讓人頓感壓抑的敬畏。喧嘩的人群霎時噤聲,帶著莫名的神色打量著她,她不緊不緩地說道︰「我叫安琪?德?洛汀亞西斯,亦是洛汀亞西斯家族的長女。」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嘩然,嘈雜的議論聲頓起。她適時開口止住了越發激烈的驚疑,「我知道你們心中的疑問,但以下我說的每一個字,都將會成為洛汀亞西斯集團總部最高層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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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稍停了停,待人群又一次安靜下來,她重又開口道︰「首先,我代表洛汀亞西斯家族和集團對昨夜所發生的重大事故表示遺憾,並為在此事故中傷亡的工人及其家屬表以最誠摯的慰問。」她恭敬地向著示威的人群深鞠一躬,「我能理解你們此刻的心情,面對至親的傷痛甚至死亡,你們心感悲傷與憤怒,這在我也是經歷過的。因此,無論此次事故的原因是否歸于洛汀亞西斯集團,洛汀亞西斯家族都將本著法律的規定給予所有傷亡者應得的賠付。」

「其次,洛汀亞西斯集團將全力配合警方徹查事故的原因,對于事故責任人嚴懲不怠,決不姑息養奸。」說到此時,她的聲音透著一絲激憤,言辭間顯得更加冰冷,她看著攝像鏡頭,沉聲道︰「洛汀亞西斯集團劍橋分公司的所有員工,我知道你們此時正在看新聞,此刻我面對全球的觀眾所作出的決定,亦是侯爵的決策,對于此次事故你們所采取的逃避和漠視的態度最終造成了今日的混亂場面,于洛汀亞西斯集團,于社會都造成了不可忽視的負面影響,侯爵和我倍感失望。因此,該分公司工程部的負責人及相應的管理層將得到不同程度的降職甚至免職,具體的決策將由董事會討論後決定。」

這句話無疑是爆炸性的,大家面面相覷,震驚之余有人大聲喊道︰「我們憑什麼相信你,你能代表洛汀亞西斯集團嗎?」

一句挑釁的話立時讓沉靜的人群沸騰起來,得到不少回應,質疑聲又起。安琪看了眼那挑撥情緒的男子,一字一頓地說︰「就憑我姓洛汀亞西斯,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侯爵的意思。」

「任何人都知道侯爵已經多年不理洛汀亞西斯集團的事了,即使是他的意思能代表董事會的決策嗎?更何況,傳聞里你與侯爵的關系並不是很融洽。」那名男子開口反駁道,隨後又是幾聲附和聲,恰當地挑起了人們不安的情緒,然後戛然而止。

安琪微眯起了雙眼,目光緊鎖著那幾次言語挑撥的人,心中先前不明的一絲疑問終于在這一刻有所明了,難怪只一夜的時間事情便發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原來這一切都是一處別人暗中排練過的戲,那些情緒激昂的工人,甚至自己都可笑地成為了這出戲中的一個角色。她自嘲地扯動了嘴角,字字如同冰雕般的寒氣逼人,「那麼你是在質疑侯爵在洛汀亞西斯集團的地位,還是在暗示這幕後的主角呢?」

她犀利的言語讓他膽寒,好攝人的氣勢,仿佛高高在上的王者,驕傲自信而又決絕殘忍地窺視進他的內心,讓他辭窮不知如何應對,最後只能不甘地吼道︰「不要相信她,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又怎會在乎我們的生死呢?」

安琪冷笑︰「心存惡念,挑撥離間,連仁慈的天神都厭惡,何謂讓人親善呢?」

她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卻堵得那男子說不出半句話來,心中暗嘆這名貴族小姐冷靜從容的頭腦,還有她字字珠璣的言語,每一句都精準回擊著他話中的薄弱。

人群中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人們冷眼旁觀著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而安琪並不想在多滋事端,她平靜地說︰「我接受各位的任何質疑,卻同樣希望各位相信我,相信侯爵,相信洛汀亞西斯集團,我們會妥善處理好整個事件。最後,我再次向傷亡的工人和家屬表示深深的慰問,也祝福他們早日康復。」

她謙恭地向人群深鞠一躬,簡單的動作有著不可掩飾的優雅和高貴,在她抬頭的時候,她的雙眼下意識地去尋找那幾名滋事的人的身影,可是人群中她只看到幾個匆忙離開的背影。失神的一剎那,她似乎看到人群中一記諱莫如深的笑容,然而當她再去尋找的時候,便只剩下那些平靜中有著些許疑問,卻更多的是期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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