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爾?巴頓他跑了?」
听到這話,安琪和米迦勒同時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跑了?什麼叫跑了?」這時就連平日里穩重自持的米迦勒也不由提高了分貝,帶著氣急敗壞的口吻問︰「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沒有人上報?」
「因為這幾天工人在罷工,公司這邊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
「我的伯父和姑父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難道他們不知這是上班時間嗎?」安琪竭力克制著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可語調依舊好不到哪里去。
那名負責人不知所措,面對求助地看向米迦勒。米迦勒輕揚了下手,示意他先下去。他吩咐身邊的助手彼列︰「去打個電話給克萊爾總經理和洛汀亞西斯總監,問問他們在什麼地方。」
「是。」
在彼列打電話的間隙,米迦勒企圖平息安琪的怒火︰「你不要生氣,或許他們有別的事情忙呢?」
安琪沒好氣地回道︰「他們會有什麼事情好忙的,在劍橋天高皇帝遠,我想他們倒是樂得清閑。」
「安琪……」
「好了,雅各哥哥你不用為他們辯護什麼,電話通了不就清楚了。」安琪無心繼續這個話題,這只會讓她的心情變得更糟。
「老板,大小姐,電話通了。」他將電話開到免提,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安琪的火氣在那一刻肆無忌憚地燒了起來,她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電話那頭明顯停滯了一下,一小會兒後她像是才從這聲莫名的責難中回過神了,她回答說︰「我是洛汀亞西斯總監的秘書。」
「秘書?」安琪問,「那麼總經理和總監呢?公司有急事,讓他們立刻過來,我要他們在十分鐘內出現在會議室。」
「不好意思小姐,請問你是誰?」
「安琪?德?洛汀亞西斯。」
「大……大小姐?」對方愕然。
「行了,我如今的身份是洛汀亞西斯集團的辯護律師,我需要他們過來公司了解一下情況。」她說,「十分鐘,我想公司為他們安排的酒店到公司這個時間不算匆忙吧。」
「不好意思大小姐,我想他們十分鐘之內是來不了了,因為這里是倫敦,更何況他們昨晚喝醉了,到現在都還沒醒。」
「倫敦?誰給他們權利去倫敦的,公司出這麼大的事情他們居然跑到倫敦去!」安琪幾近抓狂,最近為著這個官司她的脾氣越發的暴扈。
「安琪,他們或許去倫敦有事呢?我想……」米迦勒有心勸解,但她此時哪里還听得進去,她像是找到了撒氣的槍口,怒吼道︰「別他媽的跟我幫他們找借口,他們就他媽的一群酒囊飯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安琪!」米迦勒起初也由著安琪的性子發泄,她清楚她性格中暴躁人性的一面,卻沒曾想到她會如此肆無忌憚地在公眾場合暴粗口,他出聲制止,語氣中有著身為兄長的嚴厲︰「你是侯爵的女兒,身為貴族家庭的一分子你要時刻注重自己的言行,所言所行都要有所擔待。」
安琪悻然,但仍然噤聲听責。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毛躁的心情,重新開口問道︰「他們現在在什麼酒店?」
電話那頭即刻答道︰「倫敦41酒店。」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也麻煩你了,我大概一小時之後到。」安琪放柔了聲音,恢復了理智的她也清楚自己剛才態度的惡劣,她不該將自己第一個官司所面對的壓力發泄到另一個人的身上。
掛斷了電話,她便匆匆往外走。
在停車場,她剛剛拉開車門,一只大手已緊緊地壓了下來,順勢關上了車門,「大小姐這是準備去什麼地方?」
聲音顯得些許的陌生,她回過身,咫尺的距離間她撞入一個堅實的胸膛,抬頭時她看到一雙陰扈的眼眸,深邃得仿佛激不起絲毫的漣漪,他很英俊,臉色卻沉郁陰冷。她有些畏懼地退後,背脊緊緊貼上了車門。
「大小姐是想去倫敦嗎?」他以著同樣平淡的聲調問道,「或者我換句話說,就算您到了倫敦,一個是您的伯父,一個是您的姑夫,您又能他們做點什麼呢?」
安琪不喜歡他說話的方式,有著咄咄逼人的銳氣,她抬起頭來,青蔥般的玉指點在他的胸口,讓他退開些距離,「這些是你要說的,還是雅各哥哥要告訴我的?」
「請您到了倫敦後不要沖動,路上注意安全,這些便是老板要我告訴您的。」
「那麼,話你已帶到了,請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您似乎很趕時間?其實您無需著急,就算您這會去兒去了,他們也還宿醉未醒。」他的臉上有著玩味的嘲諷。
安琪蹙眉冷哼︰「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你一直在挑戰我的忍耐力。」
「是嗎?」他突然繞開了話題,「我自本科畢業開始在洛汀亞西斯集團工作,至今已有十年的光景,因此我听說過一些關于您的伯父和姑父的傳聞。」
「那又如何?」安琪不屑地反問,但她臉上轉瞬即逝的厭憎顯示出她內心里對于這些傳聞的介懷。
彼列恰到好處地捕獲到了她神色的轉變,他帶著漫不經心的口吻說︰「我听說您的伯父可是出了名的公子,他在上流社會的名號甚至能與德文郡公爵五世相提並論,您的祖父在屢次勸說無效的情況下剝奪了他所有的繼承權。」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安琪,他每說一個字,安琪的拳頭便收緊一分,但她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
「而您的姑父,克萊爾伯爵雖是貴族後裔,但他卻嗜賭如命,家業到他手上也漸漸沒落。因此老侯爵,甚至您的父親都反對他和您姑姑的交往,可是他們卻悄然前往拉斯維加斯注冊,老侯爵也因此一氣之下赫然病逝。您的姑姑也夾在父親病逝的自責與對他屢勸不改的失望的雙重打擊下郁郁寡歡,終在兩年後因難產而死。」
說到爺爺和姑母的逝世,她面色明顯陰冷了許多,雖然事過境遷,她依然記得六歲那年,她從花園中抱著一大把采摘回來的鮮花,帶著炫耀的笑容想要拿給爺爺看,卻在剛踏入客廳便听到平日里慈祥的爺爺對著姑母和姑父的破口大罵,然後猝然倒地。當時尚還年幼的她,帶著懵懂第一次正面直視了死亡,而她當時卻沒有絲毫的傷心難過,以為爺爺只是睡著了,因此她不懂姑母愧疚悔恨又悲痛欲絕的淚水,也不明白了姑父眼中稍縱即逝的變化中所蘊含的意義,直到多年後,她才清楚那是怨恨與慶幸。
從那以後整整兩年,她都再沒見過姑母明媚如春光的笑容,她總是淡淡的,眼中有著無限的憂傷。她甚少見到姑父,甚至在姑母難產將至死亡之時,那個男人依舊在千里之外的拉斯維加斯豪賭未歸,那一刻姑母無法闔上的雙眼中流露出的絕望之色,即使時隔多年依舊讓她記憶猶新,這也是她至今介懷父親無法趕回母親病榻之前的原因,因為她們都有著同樣的期待與絕望。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不願開啟的塵封的記憶,如今卻有人如此**地坦誠在她的面前,她悲憤交加,近乎咬牙切齒地問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彼列那誨莫能深的俊朗臉龐上掛上一記若有似無的笑容,他似嘲非諷地說︰「您明明清楚他們的為人。」
「是,我清楚得很!」惱羞成怒的安琪咆哮起來,「他們就是兩個徹徹底底的混蛋,人渣!」
她怒不可揭,「這是我的家事,你只是我哥哥的助理,有些事他尚沒有權利評說,你便更沒有資格!」
說完,她重重地關上了車門,揚長而去。她不知道,眼前這個讓她感到壓抑反感的男人,在日後甚至更將改變她
一生的命運。
待她走後,彼列背靠在身邊的一根立柱上,他幽幽地開口︰「她走了。」
立柱背後的黑影中,一個人影稍稍轉了點身,但他依舊小心而謹慎地隱沒在黑暗中,只見他雙手交疊胸前,西裝袖口露出的白襯衫格外醒目,他只淺淺地「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麼。
「您認為她會去嗎?」
那人冷笑著,森冷的聲音如寒風般的凜冽,「她會去的,以她的性格,之前或許她會轉道回來,但此番言語之後她不可能還忍得了。」
彼列的臉上也露出了陰沉的笑容,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安琪離去的方向,仿佛等待一出好戲的登場。
九月的英國秋高氣爽,氣候宜人,卻同樣變幻無常,午後的陽光剛剛拂過大地,那鋪天蓋地的烏雲便毫無預兆的壓了下來,一如安琪此刻的心情,陰霾而沉郁。
彼列那近乎挑釁的話語言猶在耳,擾得安琪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憤怒,羞辱,痛恨,厭憎,悲悸,每一樣感情都揉搓著她的心,紛擾狂躁,讓她不自覺的踩緊了油門,就連超過了高速公路的限速都兀自不覺,直到耳邊警鈴大作,一輛警車已跟在了她的車邊,耀眼的警燈旋轉著照入她的眼中,她的心竟有了片刻的安寧。
她靠邊停下車,警車隨即便停了過來,一名警察走到她的車邊向她禮貌的敬禮,語氣平靜地說︰「小姐,你看到限速標識了嗎?」
「是的,我看到了。」
「但你還是超速了,請你出示你的駕照。」
安琪順手從車里翻出駕照,由于動作太過急躁,她不小心打翻了整理好的官司的文件夾,厚厚的一疊文件落得滿車都是。她懊惱地彎腰下去撿著文件,卻因為太過忙亂,剛剛撿起的文件又落了下去。
那名警察看著她的忙碌,淡淡地對她說︰「你慢慢來吧,不用著急的。」
「好,只是我確實有急事去倫敦,非常抱歉。」安琪胡亂地抓起了滿地的文件,隨手丟在副駕駛座上。
警察接過她的駕照,一邊抄單,一邊眼都沒抬地說︰「任何超速駕駛的人都會說他有急事,但是這不是你違犯交通規則的理由。」
「是,非常抱歉。」安琪抱歉地說,但她的語調已有了明顯的不耐。
「何必這麼急躁?沖動就和魔鬼一樣,蒙蔽人理性的眼楮,讓人犯下不可挽回的遺憾,就如同現在,不是更加徒添一件煩惱嗎?」
他說得漫不經心,卻正好印證了她的內心,她的沖動與憤怒蒙蔽了她理性的感官。到現在稍稍冷靜下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趟去倫敦是為了什麼,正如彼列說的,他們都是她的長輩,即使她心存不滿,她又能做什麼呢?更何況,她並不是一個決絕的人。
那名警察抄完單將駕照遞還給她,再次看向她時臉上已掛上了和煦的笑容,「你說我得對嗎?」
安琪亦微笑起來,「謝謝你,你真的很像一名天使。」
那名警察大笑起來,他晃了晃手中的罰單,帶著玩笑的口吻說︰「雖然你贊我為天使,可是即使是天使也是要履行教條的,所以這張罰單我還是要開給你的。」
安琪收斂了笑容,故作失望地搖了搖頭,伸手接過了罰單。
「你不是有事嗎?快去吧。」那名警察淡笑著。
在安琪發動引擎的同時,那名警察再次提醒她︰「小心駕駛,別又超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