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鮑爾尚有一些家事要處理,安琪和瑞焱也在印度逗留了兩天。
在這兩天之中,他們的關系一直很密切。他們一起在海邊閑坐,看日出,一起在小村莊里漫無目的地閑逛,吃街邊小攤,一起在水稻田邊散布,驚起飛鳥無數,一起在內陸河泛舟,在棕櫚樹下乘涼,看當地的孩子玩耍……
他們的關系曖昧而毫無避諱,親密中透著絲絲默契。
在離開英國整整一周之後,他們返回倫敦。剛剛走出希思羅國際機場的出口,「 嚓 嚓」的閃光燈聲不斷響起,刺目劇烈的燈光照得兩人一陣恍惚眩暈。他們被蜂擁而來的記者圍追堵截,一個個問題接踵而至。
「我是《×報》的記者,請問兩位,《××地理》雜志在拍攝素材之時曾無意拍到二位在印度喀拉拉邦海灘的照片,請問二位對此作何回應。」
「我是《××報》的記者,本報在看到《××地理》雜志的照片之後,曾特派記者前往喀拉拉邦,並拍攝到二位在米船上的單獨相會,請問二位對此做何解釋?」
「我是《×××報》的記者,二位最近兩天在印度毫無避諱的交往,甚至在飛機上,洛汀亞西斯小姐曾親密地靠在瑞先生的肩上熟睡,這是否預示著兩位新感情生活的萌芽,而兩位各自的男女朋友又是否知道這一切?」
……
一個個的問題如珠連發,讓無論是安琪還是瑞焱都措手不及,他們以手遮面,口中不斷以冰冷的語調重復著︰「無可奉告。」
然而,他們被記者包圍著,寸步難行。
雖然瑞焱紳士的極盡全力地為安琪推擋開擁擠的記者,但混亂的場面中依舊不知是誰從側面重重撞到了安琪,她趔趄地摔倒下去,正好落入一個溫暖而寬厚的懷抱。
「你沒事吧?」瑞焱虛扶著她,雖然這一周來他們之間的舉止已極盡親密了,但在這鎂光燈下的風頭浪尖,他也不便做出些曖昧的舉動,引來一段段不必要的猜測。
安琪尷尬地抬起頭,迎入他關切的雙眼時心中倏然一窒,被他虛扶著的蝴蝶谷處的肌膚突如火燒一般,傳來陣陣灼燒痛楚,她不適地握緊了胸襟,面色霎時蒼白如紙,身形便也無法再移動分毫。
「怎麼了?是胸口又痛了嗎?」瑞焱微俯身下去查看她的狀況,但在場的記者卻不這麼想,亦不願放過這樣的新聞。閃光燈更加耀眼地亮起。
明明是陽光的炫目,閃光燈的刺眼,卻如焰焰烈火般在安琪眼前燃燒,她的耳中仿若有著混沌的嘶吼聲,這更讓本就身體不適的安琪眼前陣陣發黑,越發暈眩得難以站穩腳步。
她虛弱地抬起一只手來遮住雙眼,想要隔絕這讓她暈眩的光亮,人群中卻有一只強勁而霸道的手臂將她扯出了瑞焱的懷抱,電光火石的恍神間便又落入另一個堅挺而熟悉的懷抱。
她惶惑地看去,是江胤浩,他如同中世紀披荊斬棘的騎士一般,在她為難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本該欣喜,可他的面色為何如此冰冷而漠然,生生刺痛她的眼楮,心也跟著倏然沉落,雪壓霜下。
圍堵的人群竟無人敢攔在他森冷的面前,生生為他們讓出了一條路,他近乎粗魯地拉著她穿出了人群。
瑞焱呆愣在原地,怔怔看著那在人群中消隱的兩人,一時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怎樣的感受,那個女人她畢竟是別人的未婚妻,親密也好,曖昧也罷,自己也不過是她生命中的配角,當主角登場時,她的身邊又哪里有他的位置呢?
「瑞先生看夠了嗎?」
熟悉冰冷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寒意直從背後滲透進他心里,全身俱是一抖,冷汗涔流。他猛地回轉頭來,瑞雅冷望著他惶措驚疑的眼,面無表情,糾纏深密的屈辱之意刺痛得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如果瑞先生看夠了,便回了吧,這長長的一周相處都沒看夠,我倒是擾了先生雅興。」瑞雅酸痛極冷的一句顫抖著哀婉幽素的聲音,冷嘲熱諷地注目著他,無一絲露色。
「我……」
「有話回家再說。」
瑞雅生冷結霜的口氣冷得瑞焱窘意橫生,千言萬語凍結在眼里,匆急地跟上了她翩飄無序的步子。
瑞雅憤怒,嫉妒,緊攥著拳頭,直至青筋暴突,才覺出身後慌亂促急的腳步,卻更加快了步伐。
「Sariel你听我解釋,我和她之間只是普通朋友,我們……」
「西澤爾,你什麼都別說了,該說的阿撒茲勒都說了。你們是不是只是普通朋友這麼簡單,你心里比誰都清楚。我只是希望你記住,我曾經給你說過的話,並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瑞雅咄咄逼人的幾句直塞得瑞焱說不出話來,涼如月光淡漠的臉托襯得語言更加冰冷。尖玉的縴手拉開車門,冷清的秀臉隨搖上的車窗玻璃消沒。
絕塵而去的跑車之後,只剩一顆驚疑惶惑的心。
她所說的話?
「她的確是上帝完美的造物,不僅美麗無雙,更擁有過人的才智和傲人的高貴血統,但無論她是誰,我都會殺掉那個使你背叛我們愛情和誓言的人!」
回到公寓,熟悉的氣息讓安琪感到一陣輕松,然而身邊的男人卻沉冷得可怕,她略微一頓,莫名心慟,江胤浩這樣的神色是極少見的,尤其是在自己的面前。
「飛了這麼久,你也累了,去洗個澡吧。」
江胤浩的聲音低沉得晦澀抑抑,明明是關心的話語,卻听上去那般冰冷。
安琪默然,他臉上的倦色明顯深刻,兀自淒幽地漫沒橫流,壓抑得幾近冰凍,她不知道這些天他發生了什麼,但她卻能猜到這段日子中媒體所帶給他的壓力,那樣疲憊郁結的眼神仿若記憶中那愁眉深鎖的男子,只是一個背影,卻倉然無措直刺她的心頭,不由地便撫上他緊皺的眉頭,「對不起,這段日子因為案子的緣故,我倒真是忽略了你。」
江胤浩卻稍一側目,微微躲開了她親昵的動作,沉聲道︰「不過洛汀亞西斯小姐,無論是在劍橋還是印度,我不在你身邊,可你也從不寂寞。」他可以壓低了聲音,也同時壓低了自己內心的怒火。
安琪心中一扯,愕然問道︰「你說什麼?」
江胤浩眉心聚斂,暗眸冷遽地烈烈看她,「我說印度不僅有美麗的風景,還有各種可口的美食和新奇的生活,是吧?」
她頓了片刻,揣測他話中的含義,「David,快十年了,你總是用這種含沙射影的方式和我說話,你為什麼不直接點,我不喜歡這樣。」
「你喜歡直接的追求,單純,熱情和活力對嗎?那好,我直接點,如果你有了別的愛情,我買間舒適的愛巢送給你,這樣夠直接了嗎?」
江胤浩沉重的呼吸吹落在安琪的耳際,生冷,冰硬,亦是毫無溫度。安琪悚然,心竟痛得無法言語,就如同夢中那俊逸的男子,他將一杯泛著冰藍色色澤的酒杯遞到她的面前,他說︰「喝下它,我便相信你。」那時的他眼中有著同樣冷疑錚然的焦躁,亦讓她同樣的倦怠疼痛,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從酒櫃上拿出一瓶伏特加,倒了滿滿的一杯猛喝下去,聲音不由變得更加生冷︰「如果我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要求。」說著他從安琪的房間中拿出一疊報紙和雜志重重地摔在了茶幾上,那些封面上盡都是她和瑞焱在印度的照片。
她的心越來越痛,自己愛的男人用各種方式來傷害她,他不相信她,從他們在一起的那天開始,他便緊張她身邊出現的任何一個男人,卻從未用這樣絕然的口氣質疑過她,難道這麼多年來,他還不明白自己的心嗎?突然間,不知是身體的疲憊,還是心靈的倦怠,她不想再解釋什麼了。
沉默,危險的沉默,比激烈的爭吵更讓人難以承受。
最後,她抹了把散落出的零零碎碎的冰珠,倦然地說︰「你走吧。」
他端坐著,冷著臉一動不動。
「那好……我走。」她拉開門,狂奔而去。
他沒有追去,呆坐在房間良久,突然抬手將酒杯扔下,碎裂的玻璃渣和著酒垢濺得滿地都是,盡皆都是心碎的聲音。
安琪從公寓奔出去,便直接去了酒吧。
昏暗暈眩的燈光,嘈雜紛擾的音樂,紙醉金迷的人群,而她卻一人靜坐在一間寬大的包房中,垂墜而下的珠簾將她與喧囂的人群保持著疏遠的距離,一身的白衣聖潔高雅,仿若誤入凡塵的天使般潛謐迷惘。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盡都是「琥珀之色」。她凝眸看著手中有著絢麗通透色澤的雞尾酒,嬌美明麗的容顏在燈光下若隱若現,面上浮現出一絲嘲諷之色,好一個代表永恆,透明,純潔的琥珀,好一句它象征愛情的永恆,到頭來卻不過都是猜忌。
十幾杯酒猛然下肚,她亦酩酊大醉。
她翻出手機,隨意地撥通了蘇靖軒的電話,迷迷糊糊地沖她喊到︰「你知道嗎?男人真的靠不住。」
蘇靖軒在醫院實習,電話里聲音嘈雜,她听不清安琪的話,卻听清了她的醉意,「你喝酒了?你現在在哪兒?」
安琪並不回答,自顧自地說著︰「他根本不信任我,您願相信那些緋聞,也不願听我的解釋。」
蘇靖軒听得莫名其妙,心中卻緊張異常,她急切地問她︰「你到底怎麼了?你在哪兒?你是不是喝醉了?」
電話另一頭的安琪詭異一笑,自嘲道︰「是嗎?那或許我是醉了。」她沉默一會兒,端起酒杯,似是在向蘇靖軒傾訴,又似在自言自語,「這里沒有琥珀之夢,也沒有永恆,愛情全都是謊話!」
「龍兒……」蘇靖軒的話才剛起了頭,安琪的醉意和不經意使得手機掉到了地上,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模了幾次都沒有撿到,便也失去了耐性,任由手機掉在地上,自己則歪趴在了桌上,手指輕撫著酒杯,送到了嘴邊。
&nbs
p;蘇靖軒在她們公寓附近的酒吧逐個找了個遍,終于在包房中找到了安琪。
酒杯與酒瓶凌亂堆砌的桌上,安琪趴在其中,仍在不停往嘴里灌著手中的威士忌。蘇靖軒又驚又惱,她從未見過安琪喝這麼多的酒,學醫的她更是清楚如此濃烈和大量的酒精對安琪的身體不好。她隨手將車鑰匙丟在桌上,悻然地自安琪手中拿掉酒杯,「你別再喝了,你已經醉了!」
「醉了?」安琪迷蒙著雙眼,目光清淺如水,「醉了不是更好,什麼都不用再想,什麼官司,什麼緋聞,甚至還有那些臭男人。」
「龍兒!」安琪的醉意讓蘇靖軒越發惱怒,可在撞見她眼底不期然的水霧微蒙時,出口的話也柔了幾分,「你和David吵了是嗎?你們這幾年來吵的架還少了嗎?這次怎麼喝得這麼醉?」
「我沒醉!」一瞬間,安琪的臉上如水凝般清幽,秀眉輕蹙,目色寧和淡漠,「我倒是想醉,可這些酒卻如何都入不得我的心,你相信他說的嗎?他說如果我有了新的愛情,他便買套舒適的愛巢給我。」
突兀的一句話,蘇靖軒也無言以對。安琪何其驕傲的女子,江胤浩的話無疑觸傷了她的自尊心,亦難怪她這次如此傷心。
「連你也沒話說了是吧?」安琪嘲諷道︰「你和Calvin總是偏袒他,今時今日連你也無話可說了嗎?」
安琪淒絕的笑讓蘇靖軒心痛,「我沒有袒護他,我只是關心你。你醉了,你不開心,我丟下醫院的工作就過來了,或許這會影響到主任醫生給我的評價,但我還是來了,就因為我擔心你會出事兒。」
安琪怔恍地盯著她,玉珠閃動如這九月的湖水,唇邊微凝一絲苦笑,聲色無動。
蘇靖軒伸手扶她,「跟我回家好嗎?有什麼話,我們回家再說好嗎?」
「不要!」安琪本已沉寂的思想突又激烈起來,她反手甩開蘇靖軒,伸手抓過桌上的車鑰匙,踉踉蹌蹌地又迅速消隱在了舞池之中,她最後濃凝的話猶在耳邊喃喃︰「我討厭復雜,喜歡簡單。」
蘇靖軒急欲追去,卻剛行了兩步便有侍者攔下她買單,待她再追出酒吧之時,霓虹璀璨的夜下,安琪發動了她的跑車,猶如離弦之箭,在引擎的轟鳴中轉瞬便消失在了濃重的夜靄之中。
絕塵而去的汽車激起蘇靖軒滿心的擔憂和憤然。雖然她和江胤浩剛從加拿大回到劍橋,回來之後又一直忙于醫院的工作,但對于最近外界傳得沸沸揚揚的有關安琪的緋聞,她也是有所耳聞的,因此她也清楚這一次安琪與江胤浩爭吵的原因,只是她未曾估到這一次兩人的爭吵竟會如此激烈。
她帶著惱怒地撥通了江胤浩的電話,「江胤浩,我不管你和龍兒到底怎麼回事,但我告訴你,她喝醉了酒,情緒也很不穩定,她開走了我的車,如果你還在乎她就立刻出來找她,否則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江胤浩一听到安琪醉酒駕駛,驚惶恐懼之心完全湮滅了心中的妒火。他真的怕了,害怕安琪會出什麼意外。他的腦海中亦全是酒後駕駛事故的畫面,一波一波猶如潮水般涌來。
夜已深沉,小鎮也依稀靜謐,昏黃淡漠的光暈如同海市蜃樓脆弱遙不可及。遙遠天邊的星光黯淡,這一刻近同人在高處不勝寒。
原來這樣的寂寞,失落,擔憂與害怕。
「龍兒,你到底在哪里?」
江胤浩和蘇靖軒駕車在夜色中奔馳尋找,卻沒有任何安琪的蹤跡。
他真的後悔了,決絕狠厲的氣話此時卻仿佛來自地球內核的幽微深處,有沉悶的震動回音,一波,又一波。空曠夜幕有大片雲塊的灰白陰影,心亦在此時更加沉淪,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