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夜如墨,月似水潭,寒星幾點隱約墜入天的盡頭,迷蒙不見。
安琪駕車高速行駛在劍橋通往倫敦的高速公路上,醉酒和不甚清晰的神志讓她注意力無法集中,連交警示意她停車都沒有注意到,當她最終被警察設置的路障攔下之時,她依舊通神的酒氣,神志也顯得極其渙散。
兩名警察上前為她進行例行的酒精檢測,她的血液酒精含量達到了百分之零點零伍,已屬嚴重的酒後超速駕駛,他們一邊給她開罰單,一邊告知她警方會正式起訴她。他們一邊訴說,一邊偷瞄著她,懷疑與詫異寫滿臉上。
「請問,你是……」
一名警員終忍不住詢問,可話還沒說完,那名追截安琪的警察也趕到了現場。他正想詢問其他警員情況,安琪卻踉踉蹌蹌栽倒過來。他本能地抬手接住她,那濃彌的酒氣讓他眉心深鎖,「小姐,你……」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驀然就著路旁的燈光和車燈,他看清了他懷中女子的容顏,那樣絕世無雙的容貌,一旦見過一次便讓人難以忘懷。她是上次被他開抄牌的女子,亦是最近報紙,電視新聞上日日出現的洛汀亞西斯侯爵的掌上明珠——安琪?德?洛汀亞西斯。
「又是你。」那名警察驚呼道,「怎麼你倒是變本加厲的觸犯法律?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律師吧?」
他的話中有明顯的指責,他無法將眼前這個上次憤然,今次悲絕的女子和電視中那個止干戈于瞬間的女子相提並論,那時的她自信絕傲,秀發輕揚,衣袂飄飄,猶如娉婷多姿的百合,飄然出塵清麗聖雅如畫。如今的她發絲微散,眼神迷離,通身透著狼狽與不堪,如同迷途的羔羊。
安琪抬起頭來,醉眼迷蒙。她看著他,好幾個疊像晃動,漸漸和為一體,她終看清了他厚實的頭盔下朗逸的樣子,顯然也認出了他。她苦笑著回答︰「是啊,可不是又是我嗎。」
「你們認識?」剛剛開口準備問安琪身份的警員開口問道。
「也算不上認識,只是上次我正好也遇上她違規。」他拿過報告看了一下,對那名警員說︰「我正好要會警局,由我帶她回去吧。」
另兩名警員也沒反對,于是他帶著安琪上了自己的警車。
秋季的倫敦,夜雨來得毫無征兆。
窗外一片雨意瀟瀟,連天色也沉暗了許多,風吹運動灰蒙蒙的涂滿天穹,偶爾有幾片尚見青翠的葉子,禁不住風吹雨打,在風中最後掙扎。
「天使,你又要說教了嗎?」安琪斜倚在後座上,透過後視鏡看著他,眼中竟是揶揄之色。
他抬頭看了回去,兩人的目光只在鏡中匆匆一聚,他便移開了目光,平靜祥和地說︰「我叫拉奎爾,不叫天使,倒是您才真正叫做安琪,對吧。」
安琪微微一怔,「是啊,拉奎爾,天使的監視者,神之友。你的名字倒和你本人真相配。」
「是嗎?」拉奎爾的唇角露出了微笑,一如她第一次見他時的天高雲淡,無垠萬里。他說︰「到警局還有一段時間,你睡一下吧。等會兒到了,你還有一大堆的手續要辦。」
他清淡的話語讓安琪煩亂的心突然有種安寧之感,她微閉上雙眸,睡姿安然若夜蓮綻放,容顏流媚嬋娟,幽遠聖潔無塵。
蘇靖軒和江胤浩接到電話趕到了警局,警方將對安琪的酒後超速行駛進行起訴,不過現在他們辦好手續可以帶她回去了。
他們在拘留室看到安琪時,她已明顯醉意籠罩,疲態盡顯,然而即使在如此落魄狼狽的環境中,她那自骨子里所散發出的高貴與傲氣依然如影相隨,讓她通身彌漫著無垢的清新高雅,仿佛這不是明亮冷清的拘留室,而是公主休憩的寢殿。
江胤浩走過去想要抱起她,她倏然醒轉,冷然地開口︰「不勞江二少爺大駕,我自己可以走。」
她踉蹌地扶著牆站了起來,雖有蘇靖軒的攙扶,醉酒後的頭重腳輕依舊讓她步伐虛浮無度,仿若踩在棉花上面,一步一步如此的不真實,但她卻倔強地堅持不讓江胤浩踫她。
江胤浩尷尬地站在一邊,有些懊惱,又有些無奈。
剛走出拘留室,安琪又看到了拉奎爾,她沖著他低喊道︰「拉奎爾天使,謝謝你總在我極盡失控的的時候給予我警醒和告誡。」
「只是我不希望下次再見你時,依舊是因為你交通違規。」拉奎爾微笑著,依舊是那樣的看不到邊的廣袤,無止無盡,「你畢竟是律師,又是舉世矚目的貴族,請注意約束自己的行為,否則在這風頭浪尖之時,你將成為眾矢之的。」
安琪但笑不語,雙眼越發沉迷。她真的累了,長途飛行,無端的爭吵,一夜的折騰,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到身心俱疲。
待他們走出警局的時候,雨未停,微弱的晨曦卻穿透了雲層灑向人間,照在那些點點雨露上,折射出金色的光芒,讓她感到仿佛回到了喀拉拉邦無憂的麥田。
江胤浩看著她的倦怠,不由分說將她抱上了車,將她緊摟在自己的懷里,不過幾天的時間,她原本縴弱的身體又輕減了。
他真的後悔了自己先前的言行,正如拉奎爾在他離開之前對他說的︰「愛像死亡一樣頑強,這種要求專一的愛,像墳墓一樣堅決。愛不嫉妒,不吹噓。」那麼自己既然愛她,又為何要懷疑她,不能相信她呢?
他伸手拂開她額前雜亂的頭發,溫言道︰「這麼大的人了,生氣就離家出走。身為律師,知法犯法,真讓人羞愧。」話雖帶著責備,語氣卻充滿了憐惜。
安琪不由皺了皺眉頭,冷然地躲開了他親昵的動作,「我不在你身邊,你不是可以更加安心?」
江胤浩尷尬,輕抿了一下嘴唇,滿臉歉疚的認真,「我真的很抱歉,是我嫉妒心太強,是我出言不遜,希望你能原諒我。」
安琪沒有接口,只是把靠在他懷中的頭往他的胸口挪了挪,她能听見他強健而有力的心跳聲,她知道自己深居在那兒,只是她不明白,這麼多年的時間,即使自己並不常在他的身邊,但她對他的心他不應該不懂,只是為什麼他還是會時時感到不安?她又要如何讓那顆心感到安寧呢?
外面零星飄著飛雨,頗有些秋涼的意味,安琪的心中像是無端多了些什麼,淡淡的又沉沉的。
她眯著眼,不知是醉了還是她又做夢了,模糊間,她似听見了有個聲音在她耳邊縈繞……
「吉普莉爾,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你是天界中身份尊貴的天神,而我只是個普通的凡人。你來凡間界只是為著一個賭約是嗎?」他凝著臉,看了看窗外,百合的花朵靜靜綻放,幽香悄然飄進他們的鼻間,溪水里映著玉鉤,隨波光似碎瓊浮于水面,又若往事清潤心扉,她不禁有些惘然。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的心中隱隱有著不安的預感,冷冽刺骨的寒風漸漸淹沒了她驚詫的質問,凍僵了她的四肢,卻突然有了一絲了然,她喃喃自語︰「我明白了,他終究還是忘不了仇恨。」
他的一雙鳳目緊盯著她,看似古井無波,卻內藏火山蒸騰,滿是一種冰冷的了悟,他冷笑道︰「你當然不希望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你為什麼要隱瞞你真實的身份?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我?」
「我……」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等你贏下那個賭約,你終有一天會離開我的。」
他滿月復悲涼心酸,剎那間化作一滴淚水劃過臉頰。她如遭重擊,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我不能向你坦誠我的身份,但我從未欺騙過你,你心中應該很清楚,那麼你又為何不相信這一切的真是呢?」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害怕。除非……」他端起桌上泛著幽藍光芒的美酒,遞向她的面前。他一徑看著她,面色冷若冰霜,然後猛地閃過一道光芒,看向她的那道目光是這樣的銳利冷峭,幾乎將她扎出個窟窿來,他說︰「只要你喝下這杯酒,我就相信你。」
驀然,她心如枯木灰燼,溫暖不再,所有生氣也滑入了無盡的黑暗,沉默地接過酒杯,她的目光似膠著他,又似望向他身後的虛無,她淡雅悠揚的聲音響起︰「如果一切是你想要的結果,作為補償也好,當作贖罪也罷,我給你。」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將酒一飲而盡。
冰冷清冽的酒水順著她的咽喉滑入她體內的同時,她分明听到了一陣決然的冷笑聲,但其中卻蘊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蕭瑟黯淡。
當她放下酒杯的那一刻,夜風吹來,飛揚的窗簾裹住她的軀體,仿佛她背後展開了一雙雪白的翅膀,欲乘風飛去。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幽深不見底,隱約含著某種絕望,在月色的朦朧下,變得不甚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