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 第四十二章•蘇靖軒的怒火

作者 ︰ 薇城

()這一夜胸口與蝴蝶骨的疼痛又席卷了安琪,那擠壓腫脹到窒息的痙攣,如同夏日海面,電閃雷鳴,狂風肆虐,大雨滂沱,驚起漫天的驚天駭浪。

胸口與後背的胎記鮮紅欲滴,如同寒風中即將凋零的牡丹,淒艷而遲暮。她痛苦的蜷縮著身子,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黑暗中,一縷月光灑在床頭,籠罩著她瑟瑟顫抖的身體,渾身墜落的汗珠浸濕了大半的被褥。

瑞焱在身邊守著她,有著前所未有的無助與茫然,仿佛他又看著那滿身鮮血的女子緩緩倒向萬丈的深淵,他伸手想要拉住她,卻只能觸踫到一縷薄紗,最後揮之不去的是她最後的笑容,安寧到讓他絕望苦楚,一如他如今的心境。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她,緊緊地摁住她戰微的柔軟軀體。如果可以,他願為她承受一切的傷痛,只為減輕她此時此刻的痛苦。

然而,她只是劇烈咳嗽著,巨大的黑暗向她撲來,似夢非醒,鮮血,羽毛交織,還有一雙沉痛迷茫的眼,而她只是疲倦的閉了眼。

安琪醒來之時,依舊是黑沉沉的夜。她的身體依舊攏在瑞焱的懷里,耳邊盡是他均勻的呼吸,然而她卻只感到局促與慌張,他們竟情不自禁到了這個地步,若不是宿疾發作,他們或許就……

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映著破雲而出的月光,有些許的雪水自屋檐滴下,生生墜落在廊下的河里。

她忽然想起那晚與江胤浩的爭吵,他說︰「我在你身上留下印記,我看你如何去和別的男人親熱。」

沒想到,他竟真的一語成讖。

她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有種背叛的負罪感。

她小心翼翼地退出他的懷抱,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匆匆離開了客棧。臨出門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瑞焱,他依舊沉浸在甜美的夢鄉,嘴角含笑,是因為靜擁著那一刻的美好嗎?而她終究是要辜負了。

安琪剛闔了門,瑞焱便幽然睜開了眼,緩緩坐了起來。他看著空空的房間,撫模著被褥,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還殘留了她的體溫與芳香。他嘆了口氣,這三天如夢,她清醒之後,還是選擇了離開。

他不想阻止她,亦不想彼此難看。

過了片刻,門外傳來輕輕地叩門聲。瑞焱開了門,讓阿撒茲勒進了屋。

這幾天來,阿撒茲勒一直暗中跟著瑞焱與安琪,他是瑞焱的貼身助理,向來是他的左膀右臂,無論他去什麼地方,只有阿撒茲勒在不遠的地方守著他才會覺得安全。這一次,也不例外。

阿撒茲勒說︰「洛汀亞西斯小姐走了。」

瑞焱悵然一笑,「我知道。她以為動作輕一點離開我,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她忘了我曾經給她說過,我晚上從不會睡得太沉。」

瑞焱的話不辨喜樂,阿撒茲勒一時倒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瑞焱停了一會,看著床上沾染的點點血跡,開得就如地獄的彼岸花一樣的淒艷絕倫,他的臉上有著深深的擔憂和無奈,「昨夜,她的宿疾發作了,一晚上咳嗽不斷,最後還吐了血。」

阿撒茲勒蹙眉听著,並沒有流出更多的情感,「那您需要我去將她帶回來嗎?她現在應該還沒有走遠。」

「不用了。如果我不想她走,剛才我就回留下她了。」瑞焱擺了擺手,「我只是擔心她的身體,她現在和以前比起來真的太羸弱了。」

「那少爺的意思是……」

「我本想帶她去見見我母親,她卻先走了。」瑞焱的聲音依舊平淡,卻暗含喟嘆,又只在須臾間恢復了他過往的淡漠,他說︰「我們已經出來了幾天了,也該回去了。她的身體狀況,只有亞列最清楚。一切事情都等回去了再說。」

「是,少爺,我去準備。」阿撒茲勒躬身退出了房間。

安琪回到了劍橋。接連幾天她高燒不斷,時夢時醒,夢中荊棘叢生,江胤浩在不遠的地方,他被荊棘縛主全身,無法動彈,沖著她呼叫。她卻在他咫尺的地方靠近不了分毫,亦無法過去救護他。荊棘割破了皮膚,鮮血和疼痛席卷著她,她感到前所謂未有的絕望。她的胸口疼得仿佛有人在硬生生地刺斷了她的肋骨,慢慢地挑進她的心髒,她不停地哭喊著江胤浩的名字。突然,瑞焱迷惘錯愕的表情不時在她的眼前劃過,那欲說還休的悲傷讓她一時怔在了當下。

她看著他們的身影在荊棘叢生中,虛無,透明,仿佛一顆晶瑩的水滴點上宣紙,一不小心就要蒸發。

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卻終是什麼也沒有抓住。

透明的影子卻再留片刻,漸漸煙消雲淡。

她只覺得淚眼迷蒙,仿佛做了好多好多很奇怪的夢,有時夢到江胤浩一臉憔悴的跪在她的床邊,他面前高高坐著滿臉怒意的蘇靖軒,她冷冷地問︰「龍兒身體一直不好,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想折磨死她嗎?」

而江胤浩一手擦著額頭的血跡,滿臉歉疚的說︰「對不起,我也不想,只是當時我被嫉妒沖昏了頭,我也不知道事情會鬧成這樣。」

有時又夢到瑞焱滿臉擔憂的站在她的床邊,痛苦的看著她,阿撒茲勒在他後面伸手攔住了靖軒和胤浩,他們阻止不了瑞焱的硬闖,只听見靖軒對他冷冷地說道︰「她快死了,這下你稱心如意了?」

……

然後,她又陷入了昏迷幾日後,一陣陣低沉沙啞的呼喚中,耳邊傳來了江胤浩焦急的聲音,「龍兒,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

她努力睜開眼,靖軒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俯瞰著她,又悲傷又欣喜地說︰「你個挨千刀的沒有良心的,就這麼一走了之,一回來又去了半條命,你要嚇死我啊!」

安琪蹙眉听著靖軒的抱怨,突然嘴角揚起了一道笑靨,促狹地說︰「蘇小姐啊,我怎麼覺得你說的我跟個負心漢一樣呢?」

靖軒本拭著眼淚,冷不丁听她這麼一句,立刻愣在了當下,待回過神來,不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安琪察言觀色,這才誠摯的道歉︰「對不起,這次是我不對。」

靖軒本有一肚子的惱火,但看到她大病初愈虛弱的樣子,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

一個熟悉的影子走到靖軒的身後,安琪抬起頭,幾日不見,江胤浩俊朗的容顏憔悴不堪,他的下巴滿是細小胡碴,額頭上有塊白白的紗布,而臉色卻比那紗布還白了幾分。他看著她的眼中有驚喜,又有驚痛,「你終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安琪瞅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額頭停留片刻,靖軒已明白了她的疑問,有些歉意地說︰「那幾天你高燒不斷,我的情緒不太好,順手拿了煙灰缸砸了他。」

安琪面無表情的听著,平靜得看不出她內心的波瀾。江胤浩向前走了一點,問︰「你餓了嗎?我去給你弄點稀飯。」

安琪冷哼一聲︰「不勞江二少爺費心,我可消受不起。」

江胤浩心一緊,一句話哽在了喉嚨。他的目光灼灼,充滿了歉意,剛剛要開口,安琪已翻身朝向牆面,冷冷地說︰「Phoenix,我想靜一靜。」

蘇靖軒嘆了口氣,為她拉好被子,低聲對她說︰「你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燕麥片好嗎?」

安琪低低「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靖軒站起身,拉著欲說還休的江胤浩出了房間。

甫一出門,江胤浩因為安琪的冷漠感到焦慮,迫不及待地問︰「我該怎麼辦?」

靖軒瞟了他一眼,並不急于回答,轉身先到廚房煮上一碗燕麥之後,回到客廳,一坐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才慢慢地對他說︰「你現在知道著急了,當初說話行事的時候,你怎麼就沒有好好想想後果呢?」

胤浩低著頭,愧疚悔恨得無言以對。這段日子以來,就連靖軒對他都總是冷嘲熱諷,從沒有給過他一個好臉色,更何況是安琪呢?她的生氣記恨是應該的,而他是自作自受。

靖軒看著他的樣子,也不忍心再指責他什麼了,只說︰「算了,我看你還是先回沒過去上學吧,我看一時半會兒的,龍兒沒這麼快消氣的。」

江胤浩一臉的擔憂與疲憊,「可是龍兒這樣子,我不太放心她。」

「你放不放心都好,你在這兒只會讓她的心情更加不好。」靖軒勸道,「你還是先回去吧,等她心情好了,我會勸她的。現在,無論你說什麼,她都不會听的,你說得越多,只會加深她此刻對你的厭惡。等她氣消了,你們好好聊聊吧,我可不想下一次她又無聲無息的失蹤,回來之後大病一場。」

江胤浩沉默的思索著,權衡著事態的利弊,終于點了點頭,同意了靖軒的提議。

當晚,他買了機票,帶著惆悵的心情回了波士頓。

第二天,安琪身體尚沒有復原,便不顧靖軒的勸阻,硬是回了事務所工作。

以後的一個月來,她的身體時好時壞,卻不願看醫生,為此她和靖軒常常吵得不可開交。可是她執意如此,靖軒也拿她沒有辦法,她固執起來簡直比一頭牛還倔。靖軒只好為她開了些消炎止咳的藥,叮囑她按時服藥,一定注意休息。

然而,她把靖軒的話全當做耳旁風一般,不注意休息,也常常忘記吃藥,還把生活搞得絮亂不堪。她接手了不少的官司,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單線往返事務所和家里,除了蘇靖軒和事務所的同事,還有必要的與官司相關的人員,她不見任何人,也不接他們的電話,無論是江胤浩也好,瑞焱也罷。

她的生活近乎與世隔絕,卻任誰都看得出她

是在逃避。

靖軒忍無可忍,爭吵中,她怒極反笑,冷冷地對她說︰「安琪?洛汀亞西斯,我不管你心里到底在想什麼,我也不問你在麗江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我要告訴你,不要以為你折磨你自己,就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那只是逃避。哼,你也總是選擇逃避,從前是,現在也是。可是你問問你自己的內心,它安寧嗎?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以為你像鴕鳥一樣將頭埋在沙里,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你為什麼不能去面對那一切?給自己一點勇氣和決心,無論你的選擇如何,你都應該學會拿得起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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