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 第四十三章•瑞焱的秘密(1)

作者 ︰ 薇城

()拿得起,放得下。

安琪回想起那個意亂情迷的晚上,只想到那一時的情難自禁,在夜色的籠罩下一切都仿佛順理成章了一般。當日清醒之後的羞愧,如今回想起來的茫然,她的心里早已亂了分寸。

靖軒讓她要懂得拿得起,放得下,要會選擇取舍。然而,這一切說來簡單,做起來又談何容易呢?

按期一邊思忖著,一邊慢悠悠的走著。前方一整塊黑沉沉的天幕,本來就微弱的路燈被這咄咄逼人的黑壓得更加微弱,昏黃的光在路上扯出幾個破碎的影子,這條路蜿蜒向前,似乎沒有盡頭。

她走到自己的車前,手剛搭上車門,另一只手便覆了上來,「啪」的一聲按住了車門,高大的黑影自上而下籠罩住了她較小的身軀。

她轉過身,蹙眉看著眼前的阿撒茲勒,身體本能地往車上靠了靠,與他拉開了些距離,她問︰「你怎麼來了,瑞焱呢?」

阿撒茲勒俯睨著她,打斷她四下張望尋找瑞焱的目光,「您不用找了,少爺不在這兒。」

安琪困惑地問︰「那麼你來這兒干什麼呢?」

阿撒茲勒說︰「少爺想見您。」

安琪抬手輕推開他,往旁邊走了一步。離開他投下的影子,仿佛壓迫也少了些。她說「他可以打電話給我啊,何必讓你親自跑一趟。」

阿撒茲勒似嘲非諷地開了口︰「是啊,可也要您接電話呀。您自己想想,這一個月來,您都接過誰的電話。」

安琪訕訕,一時也無可反駁。她換了新的電話號碼,工作之余,除了靖軒的電話,她的確誰的電話也不接。

阿撒茲勒說︰「洛汀亞西斯小姐,少爺在CambridgeGardenHouse定了位置,他想和您聊聊,請您賞光。」他見她唯有遲疑,又忙加了一句︰「您不用擔心狗仔,我已經安排好了,這次絕對不會有任何意外的。」

他的態度恭謹,言辭客氣,但安琪卻分明听出他話里不容拒絕的意味。她故意問道︰「如果我不想去呢?」

阿撒茲勒面含笑意,態度依舊恭謹,他淡淡地說︰「我既然應承了少爺要請您過去用餐,而我從來答應少爺的事情就沒有食言過,所以我不想讓您成為這個先例。」

安琪平靜地看著他,他在笑,但笑意卻未到眼里,只流于表面。她知道人通常在這樣的情況下所說的話,絕對不只是說說罷了。但她就是有些不高興他的話,最近一段時間為這感情的事情她本就心情不順,如今阿撒茲勒的勉強更讓她不舒服,她的逆反心理一下子上來了,她反問道︰「那你要如何不食言呢?綁架我嗎?」

阿撒茲勒想也不想,一攤手,露出一絲為難之色,「您何必說得這麼難听呢?我只是盛情邀請罷了。至于您所說的綁架,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采納。」

「什麼是萬不得已呢?我今天還就真不想去了。」說著她使勁拉了拉車門,因為阿撒茲勒的手按在上面,根本拉不開。她惱怒地命令道︰「放手!」

阿撒茲勒面不改色,也不退讓半分,直視著她的眼楮說︰「洛汀亞西斯小姐又何必為難我呢?我不過只是少爺的助理,幫他跑跑腿罷了。有什麼話,您和他當面說不是更好嗎?」

安琪往後避著他的逼視,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平日里安靜得可以忽視的男人身上竟然有如此強烈的壓迫感,讓她無所適應。她被逼到無路可退,怒極反笑道︰「我怎麼為難你了呢,是你在強人所難吧。你憑什麼覺得瑞焱找我我就一定要見他,我今天還就不想去了,你能把我怎樣??」

阿撒茲勒轉眸看了看四周,夜晚的劍橋很靜,並沒有什麼行人經過。他轉頭對安琪認真的說︰「那我真的應該考慮一下您的提議了,這樣或許能節省些時間和精力。」

安琪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所說的,他反手成刀,一掌劈在了她的後頸。她只覺一陣酸麻,立刻就陷入了黑暗中。

再次醒來的時候,安琪躺在一輛奔馳車的後座上。

她模著仍舊暗暗生疼的脖頸,坐起身,疑惑地四下望了望。阿撒茲勒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您醒了。」

安琪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怒火中燒,「你居然敢打暈我!」她揮著拳頭就從後面準備偷襲他。

他不閃不避,猛地一轉方向盤,車一個急轉,安琪立時因為慣性歪在了座位上,額頭不重不輕地撞在了玻璃窗上。舊傷未好,又添新患,她一邊揉著額頭,一邊透過後視鏡怒視著阿撒茲勒。他依舊一臉平靜,一本正經的對她說︰「您可坐好了,這公路上車流不息的,難免顛簸,別摔著了。」

安琪氣不打一處來,于是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她拿起隨身的小包和文件夾向著阿撒茲勒的頭上招呼去,直打得他跪地求饒。然而這一切只是想象,她不敢真正付諸行動,生怕惹惱了他,他一個急剎車,她就成為「supperwoman」了。審時度勢是她作為律師的本能,于是她友好的微笑著問︰「請問,你是準備帶我去什麼地方呢?」

阿撒茲勒睨了一眼她的笑,渾身都覺得發毛,這樣狡黠的笑充滿了陰謀的意味。他不得不再次提醒她︰「洛汀亞西斯小姐,這可是在車上,你可千萬別動什麼歪腦筋,到時候可是車毀人亡。」

安琪被人戳中了心事,不由臉上有些訕訕,連語氣都惡劣了起來,「你居然敢打暈我,你這是蓄謀犯罪,你強迫我以一個非自願的形式到一個我不想去的地方,並且采用了暴力的手段,你的行為實屬綁架!」

阿撒茲勒聲線不變,毫無波瀾,仿佛還帶了笑意,「洛汀亞西斯小姐,我想您誤會了。您忘了吧,您是自己上的車,然後睡著了。」

安琪冷哼一聲︰「哼,強詞奪理!明明就是你打暈我,然後把我弄上車的!」

阿撒茲勒反問︰「是嗎?可有證人,或者證物也行。」

「……」安琪啞然。

阿撒茲勒抬起左手朝安琪搖了搖手指,「所以咯,洛汀亞西斯小姐是律師,請您注意您的措辭,無憑無據的情況下,連法官都沒有權利定我的罪,更何況您只是律師,並沒有審判的權力。我倒是記得,有條罪名叫做誹謗,不知道洛汀亞西斯小姐對于您剛才的話有什麼見解呢?」

安琪瞪著他看了許久,平復了下心情,又一次面含微笑的對他說︰「阿撒茲勒,我突然覺得你還是像平時那樣沉默寡言的好,或者你也應該成為一名律師,你可真是心思縝密,巧舌如簧,心蜜月復箭啊。」

阿撒茲勒謙虛的說︰「謝謝小姐夸獎,我會考慮您的提議的。」

「哼!」安琪怒哼一聲,撇過頭去。

不一會兒,車停了下來,阿撒茲勒下了車,為她開了門,紳士的為她擋住了車頂,躬身對她說︰「到了,請小姐下車吧。」

安琪不情不願的下了車,蹬著高跟鞋怒氣沖沖卻依舊儀態萬千的走入了酒店的大門。

阿撒茲勒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那樣的生機勃勃,活力四射,他的臉上有一絲疑惑,又有一絲釋然,她果然和從前不一樣了。

酒店裝修得富麗堂皇,有侍者穿著白色的制服,戴著白色的手套,面含微笑的為她打開了餐廳的大門,接過她月兌下的外套,然後恭敬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酒店空空如也,除了瑞焱沒有一個客人,想是瑞焱包下了整個餐廳。

瑞焱含笑看著她落座,然後沖身後的侍者點了點頭,侍者輕一拍手,便有十數名侍者魚貫而入,手中的銀盤在耀眼的水晶燈下熠熠生輝。他們恭敬的在桌上放好每一道菜,一句「請慢用」之後便有序的退出了餐廳。

安琪有些不自然的看著寬闊的餐廳中只剩下她和瑞焱兩人,有些尷尬,有些窘迫。但是他不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似要看穿她的心一般。四周靜得出奇,她的心跳很快,端過開胃紅酒喝了一大口,方才平復了些許的緊張,故作輕松地說︰「就我們兩個人,你點這麼多菜干什麼?」

瑞焱也不急于回答,又盯了她半晌之後才說︰「我不太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就都要了一點,總有一樣你喜歡的吧。」

他的目光平靜,安琪卻覺得那深黑中蘊含風暴,蓄勢待發。她尷尬地笑了笑,說︰「隨便吃吃就好,何必搞得這麼正式呢?還包下了整個餐廳。」

「現在約你吃頓飯可不容易,不正式一點,我還怕你不來。」瑞焱割著盤中的牛排,銀質的刀具和陶瓷的盤子踫撞在一起,發出了些微的聲響。

安琪干咳一聲,「哪里哪里,最近工作太忙了。」

「是嗎?」瑞焱放了手中的刀叉,臉猛的一沉,「到底是你忙,還是你故意要忙呢?你是在避著我嗎?今天若不是阿撒茲勒近乎綁架的將你請來,你也還是不想見我吧。」

安琪擰了眉頭,並不回答,只低頭專注地切著牛排。瑞焱伸手過來,按住她的手,伸出兩根手指鉗制住她的下巴,逼迫著她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瀲灩的黑眸,「你到底在逃避什麼?一回英國你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安琪狡辯︰「我哪有失蹤,我每天不還是按時上班嗎?」

瑞焱放開了握住她下巴的手,冷笑道︰「是啊,每天事務所和家里,單線往返,也不接電話,你也確實算不上失蹤,頂多只是要做一個世外高人。」

安琪無語地看著他,突然又回想起了麗江那個迷離的夜。瑞焱看著她的情緒波動,已猜到了她逃避的原因,他問︰「是因為麗江的那個晚上嗎?我承認那天晚上是我情難自禁,傷害到了你,我很抱歉。可是,你請你不要躲著我。」

她不曾見過他這樣的神色,不曾見過他如此迷惘懇切的乞求,心下一酸,仿佛看到夢中那個跌落深淵的男子的眼,一樣的迷惘傷痛,讓她不由轉開了頭去。

「你知道嗎?這世上最美妙的感覺是失而復得。當你搞丟了你最珍視的東西,以為再也找不到的時候,那種絕望真的無法想

象。而當你再次擁有,重獲珍寶之時,我卻又一次失去了她的蹤影,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怕這一切都只是夢,那種絕望與恐懼比第一次失去時還要可怕,沒有人會允許失而復得的東西被自己再次搞丟,我不允許,也絕不會!」他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目光如鷹隼銳利,又似刀割一般疼痛,他說,「安琪,其實你的心里有我,也許你還沒有愛上我,但是你心里有我,不然你不會再落魄的時候想到我,也不會和我去麗江,更不會有那個夜晚……」

安琪低下頭,側過身子,不再讓他看到她的表情,只听到他顫聲說道︰「別說了。」

他卻話音一轉,「然而,你身邊的人沒有說錯,我不是一個好人,我有所居心。」

她的身體繃緊了,卻依然沒有回頭,「別說了,我不想听。」

他深黑的眼眸有了水霧氤氳,提高了聲音,仿佛是下定決心的宣布︰「確然,我對你從一開始就喜歡,移不開眼楮。我故意走進你的生活,裝作漫不經心,其實都是我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托了很多的關系,一步一步接近你。然而,我遇到你的時候太晚了,你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你們青梅竹馬,而我就像一個橫刀奪愛的混蛋。我本想守著你,靜靜地看著你就好,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和別的男人耳鬢廝磨。然而,我卻猜不透你,你明明愛著另一個男人,為什麼在所有人都不喜歡我的過往的時候,你卻堅定的站在我的身邊,支持我,接納我?為什麼你听到我車禍的消息,放下了和家人團聚的日子,在聖誕假期千里迢迢趕來照顧我?為什麼又要和我一起去麗江,還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和我一樣的情難自禁?」

他嘆了口氣,卻忍不住自嘲地笑道︰「每每想到這里,我又偷偷想,莫非你心里還真的愛上了我?」

安琪垂下了眼瞼,手在他的掌心中顫抖不止,只听她訥訥地說︰「你為什麼不問問她呢?或許她愛過,可她不能愛,也不敢愛,因為那是一種背叛。」

他沒有回答,只是凝神細看著她發亮的眼神,那額角深棕的鬢發,心頭卻有一角猛地塌下來,壓得他整個人都似酸痛得幾乎不能再說下去,他默然凝視著她如水的目光,幾乎語不能聲︰「她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女人,一直都是。她明明有著堅貞的信仰,現在卻開始為愛彷徨。我想問問她,為什麼她寧願折磨自己,也不肯給自己,給我一個機會呢?我真的想問問她。」

他抖著雙手伸向她,她似乎退無可退,渾身亦顫抖得厲害,看著他的瞳仁亦是深深濕潤。驀然間,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劇烈得帶倒了凳子,她搖著頭,重復著︰「我不能這樣,我不能背叛承諾David的愛情。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愛你,也不會愛上你。那個晚上只是一個意外,一個我們心中脆弱的意外,你也不該遺棄你對瑞小姐的誓言。」

她轉身欲走,沒有說出她已到嘴邊的答案,也許一切早已有答案。

心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淪陷的呢?

也許是第一次見面的舞會上,他和她異口同聲的一句︰「我知道你。」

也許是在飛往喀拉拉邦的國際航班上,那個男人坐在她的身邊,微笑著對她說︰「我說過要幫忙,自然是幫到底。」

也許是內陸湖上,他驕傲地述說著《三十六計》的計謀,「誑也,非誑也,實其所誑也。」

也許是在她生病的時候,他毫無預兆的前來探視,雲淡風輕的一句︰「怎麼?才剛剛一個月,洛汀亞西斯小姐就不認人了?」

……

她已經不記得了,或者,是她的心在她不知不覺間,早已無聲無息的為他開放,將他深深的融入了里面。

她慌亂地往外走。只听瑞焱頹敗淒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也要放開我嗎?和她一樣,你們最終都選擇留我一個人呆在這世上。」

安琪錯愕的回頭,疑惑地看著他一瞬所爆發的絕望,不信和憤怒,他低吼道︰「走吧,走吧,你們都走吧。」

安琪怔在那里,腳下卻已快過思維,不由自主的向著瑞焱走了回去。他抬起頭,沉痛的雙眼迷離的看著她,他惶惑淒哀的笑著,「你知道我為什麼帶你去麗江嗎?」

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他依舊笑著,落寞與憂傷卻寫滿了他的臉,「不是因為那幅畫,是因為我的母親是從玉龍雪山跳下去的。」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傷•逝最新章節 | 傷•逝全文閱讀 | 傷•逝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