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 第六十九章•翡冷翠玫瑰

作者 ︰ 薇城

()翡冷翠,意大利語FIRENZE,有〞鮮花之城〞的意思,拉丁文有〞繁榮〞和〞昌盛〞之意,可它的名字卻似〞如玉的寒中之花〞般的憂傷。

在意大利,人們都說羅馬是政治首都,米蘭是經濟首都,翡冷翠是文化首都。因為這座美麗的古城既是意大利文藝復興運動的發源地,也是世界上最豐富的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品保存地。

如今的翡冷翠依舊古韻深深,雕塑林立的Duomo廣場,巍峨聳立的聖母百花大教堂,街道兩邊開啟著古老店鋪的門窗,馬車的鈴聲叮叮響在耳旁。安琪他們漫步在宮殿古堡和廊橋,仿佛回到中世紀晚期正在孕育文明新曙光的時代。

阿爾諾河水閃爍金色的落日余暉,映照著岸邊街景和古代遺跡。在那些狹窄的街道里,仿佛跟往昔文藝復興那輝煌的時代一樣還能听到馳騁的馬蹄聲,還能聞得到充滿文藝復興時期的〞花〞的芬芳

安琪他們佇立在但丁和貝雅特里奇曾經相遇的老橋,確實感悟到翡冷翠還有一種美-誠如文人雅士所言,那是恍然若失的,如同波提切利畫中人物那樣帶有一絲憂郁的美

他們在美輪美奐的建築中游走,在美得讓人屏息的繪畫雕塑間游走。他們站在亞諾河邊,低頭看著妖嬈的河水從他們腳下流過,畫出一條美麗的弧線。一抬眼又看見古樸卻不乏浪漫的維奇奧舊橋在輕聲吟唱。他們口中品著甜而不膩的冰淇淋,穿梭在同樣充滿了藝術氣息的古老市集中,在攤販簡陋的攤子前固執地挑著只屬于這座城市的明信片。古老的廣場上,不時有扮作雕塑的可愛的街頭藝人對安琪與靖軒展露笑容,更有膽大熱情的藝人送上一朵玫瑰,安琪與靖軒也會禮貌地笑著道一句〞Grazie〞。

胤希玩笑地對胤浩說︰〞等會咱去買點驅蚊水,驅驅這些揮之不去的狂蜂浪蝶。〞

胤浩說︰〞直接買個蒼蠅拍,拍死丫的那些不識趣的。〞

安琪听出他話里的深意,也不多說什麼,徑直走入了烏菲茲美術館。

江胤浩的臉上有了明顯的不快,這一路下來,每到一個城市,安琪便會去這個城市那些大大小小的博物館和美術館,以及知名的珠寶店,拜訪古物珠寶的修繕專家,可無論在倫敦還是巴黎,伯爾尼還是威尼斯,她得到的結果都是讓人失望的,那條精美典雅的風玫瑰項鏈果然蘊含著十分復雜的機械工業設計,竟讓這些專家束手無策。

失望越多,安琪在旅途中的憂心也越來越多,眉宇間的愁容也變得更濃。江胤浩看在眼里,雖然明知禍是自己闖出來的,安琪也只是心存愧疚,可他看著她一路都在為另一個男人的事情奔波,他的心還是不由嫉妒得要命。

江胤希走上前來,拍了拍滿臉苦悶的孿生弟弟的肩,安慰道︰〞你知道她只是想要幫那個人修好項鏈,她也已經在媒體前承諾了你們的婚訊,等你們回到北美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蘇靖軒也說︰〞你我都清楚龍兒的為人,如果她不再愛你,她不會選擇繼續留在你身邊,更不會承諾你一段婚姻。就算她現在有所彷徨,也不過是覺得那個人有些特別罷了。這麼多年來,你們經歷的風浪也不在少數,為什麼偏偏都對那一個特別上心呢?〞

江胤浩神色一黯,有些無奈地嘆息︰〞你也知道過去無論是誰出現在她的身邊,無論他對她是如何的殷勤,她也很少會正言瞧上一眼。從來沒有人像那個人一樣,讓她如此上心,讓她如此在乎他的感受,也從來沒有人像那個人一樣,從他一出現就讓我感到無形的壓力與恐懼,讓我和她都迷失了該如何繼續走下去的方向。〞

他這話說得誠摯之極,是他從不曾說出口的最真實的內心。江胤希和蘇靖軒都沒想到他會在此時此刻吐露自己的真心,一時竟找不到任何的語言去安慰他。他似乎也並不需要他們說些什麼,嘴角輕扯,一記苦澀的笑容便掛在了唇邊,他說︰「你們也不用再說什麼了,我們進去吧。」

來到美術館的研究室里,江胤浩與緊隨其後進來的江胤希和蘇靖軒站在安琪的身後,一一與那位公認是文藝復興時期文物研究權威的西格蒙教授握了握手,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安琪就直接切入了主題︰「西格蒙教授能幫我看看這條項鏈還有修繕的可能嗎?」

說著她小心翼翼的將那條裝在絲絨盒里的風玫瑰項鏈遞到了桌對面的西格蒙教授面前,接著補充道︰「我現在所知道的只有這是15世紀梵蒂岡教廷御用的首飾,也是那個時期某位公主的陪嫁之物。」

教授戴上黑絲絨手套從盒子里小心地拿起項鏈,另一只手拿起放大鏡,他仔細地觀察著項鏈破損的缺口,搖了搖頭,不無怨懣地抱怨︰「怎麼會將這樣的一件文物摔成這樣?!太不小心了!」

江胤浩正欲解釋,安琪卻已搶先開了口︰「這事兒說來話長,總之是我不小心。」

西格蒙教授抬眼看了她一眼,似想多責備她幾句,卻不知是礙于她的身份,還是礙于江胤浩擺出的臭臉,他終是沒有再開這個口,很快便將話題移回了項鏈上,「如果想更好的修繕這條項鏈,恐怕要先弄清楚它的被背景,弄清楚它到底出自哪位大師的手筆。」

他說︰「從你說的那個時期來看,羅馬教廷一共出過14位教皇,而那個時期的教皇又普遍都有私生子和私生女的存在。那個黑暗的時代,卻同時又是一個百花齊放的時代,涌現的大師也不在少數。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去考慮,這個範圍都不小。」

安琪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復雜性,她問︰「一定要搞清楚它的背景嗎?不能單純的這樣修復它嗎?」

教授說︰「從這條項鏈的做工來看,它的手工藝很復雜,如果只是單純的修復,很難不留下痕跡,特別是那個破損的雕刻,我現在甚至很難判斷它從前的樣子是如何的。但倘若能搞清楚它的年代背景,出自哪位大師的手筆,便能知道其背後的工藝,再找到相應的專家和珠寶專家一起合作,這樣或許能夠完全還原它從前的樣子。」

安琪說︰「那就有lao教授了。」

教授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埋首于工作中。他一邊仔細觀察項鏈每一個細微的雕樣,一邊查閱各種書籍。他看見玫瑰花形下的那行拉丁文小字︰我看見坐在寶座上的,右手拿著書卷,書卷的正面和背面寫著字,用七個印緊緊封住。ヾ

他翻過項鏈看了又看,背面雕刻的是一名天使,他指給安琪看︰「你看著背面雕刻的天使應該是吉普莉爾天使長,百合,號角這些都是吉普莉爾天使長的典型特征。可那個時期無論是藝術作品還是工藝品,表現吉普莉爾的並不多。關于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作品,你學過油畫,對于西方藝術史應該也是有所了解的。」

安琪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在那個時期,藝術作品表現得宗教作品雖多,但更多的卻是聖母和聖子,以及司洗者約翰,很少會有畫家去表現帶具體身份特征的天使,特別是表現吉普莉爾的,據我所知最著名的應該就是《受胎告知》ゝ,這幅畫的兩個版本分別由安基利科和達?芬奇創作。」

安琪的話仿佛提醒了教授,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然後才對安琪解釋說︰「你剛剛提到達?芬奇倒是提醒了我,他生于1452年,卒于1519年,也恰恰是你說的那個項鏈所在的年間。我怎麼給忘了,達?芬奇是個天才,他精通繪畫、建築、醫學、解剖學、天文,更重要的是他還精通機械制作。我剛剛打電話給我的朋友奧古斯教授,他可是達?芬奇研究的權威,希望他能有所幫助。」

談話間,一位滿頭灰白頭發,戴著金絲邊眼鏡,身材略顯銷售的老人步伐穩健地闖了進來,帶著難掩的激動,快步奔到西格蒙教授的身邊,口中還興奮地問︰「你說這人可能有一件萊昂納多親自設計制作的項鏈,在哪兒?快讓我看看。」

西格蒙教授笑罵道︰「你這老小子太沒禮貌了,沒看見我這兒有客人嗎?」

奧古斯教授這才注意到房中的安琪等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孩子氣地撓了撓頭。西格蒙教授剛剛將安琪等人一一介紹給他,他便一邊戴上黑絲絨手套,一邊迫不及待地催促︰「好了好了,快給我看看那條項鏈。」

西格蒙教授一邊將項鏈遞給他,一邊不忘提醒他︰「我並不確定這是不是達?芬奇的作品,只是猜測罷了。」

奧古斯教授含糊地應了一聲,整個注意力早已集中在了項鏈上,根本無心搭理西格蒙教授和房中安琪等人。可半晌過後,他似乎也是一無所獲。他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緩解了一下發漲的眼楮,努力平復了初時激動的心情,開始以達?芬奇的心理去想,如果是萊昂納多,他在設計制作的時候會怎麼做?他又在項鏈中傳達了些什麼訊息?眼見的樣子會否就是他所想的呢?

越想到後面,他的思路便更加清明了起來。他重新戴上眼鏡開始觀察,拿起更精密的卡尺,不放過項鏈上任何一個細節,漸漸的,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之色,似乎已有所收獲了。

西格蒙教授問︰「怎麼樣?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奧古斯教授點了點頭,將項鏈指給西格蒙教授和安琪看︰「我現在雖不能確定它是不是出自達?芬奇的手筆,但是它卻的確有許多他所慣用的藝術表現手法。你們看,這正面的玫瑰花紋,它的五片花瓣其實從另一個角度去看,我們也可以講它理解為一枚五芒星。五芒星是一個在jidu教產生之前,有關自然崇拜的符號,古人認為世界由兩個部分組成——一半雄性,一半雌性。神和女神共同作用保持力量平衡,即陰陽平衡。而這個圖案代表萬物中陰性的那一半,即‘神聖女性’和‘神聖女神’的概念。不過,另一方面,五芒星也是一種異教符號,更是一種魔鬼崇拜。」

奧古斯教授說︰「我想你們都該知道達?芬奇的名畫《維特魯威人》,那也是五芒星表現手法的一種。其原理都是按黃金分割的比率截為幾段,代表女神和神聖的女性聯系在一起。另外,在外形上它是玫瑰型,那也是郇山隱修會用來代表聖杯的標志。」

安琪听得認真,江胤浩卻不削一顧地坐在一邊玩著手機游戲,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教授我無意冒犯,這些東西和修復這條項鏈有什麼關系呢?」

奧古斯教授知識斜睨了他一眼,繼續對安琪和西格蒙教授解釋︰「我剛剛量過五片花瓣之間的距離,其余四片花瓣的距離都正好是黃金分割比例的0.618,唯有左上方的花瓣是0.62。如果這是達?芬奇的作品,納悶這邊是他給我們的暗示。」

他試著去掰動左上方的那片花瓣,花瓣卻紋絲不動。不止兩位教授與安琪,就連靖軒與江胤希都難掩失望之色,唯有江胤浩依舊埋首游戲中,事不關己地說︰「按我說何必這麼多事兒,隨便把那塊破損的地方補回去,然後快遞回去還給他就行了,搞得這麼復雜干嘛,又不是搞文物研究。我們這一路幾乎都走遍了歐洲所有的博物館、美術館和珠寶店了,結果還不是……」

「你給我閉嘴!」奧古斯教授的嘗試沒有成功本就讓安琪心感失望,江胤浩那些不合時宜的風涼話更是火上澆油,徹底撩翻了安琪的情緒,她怒吼出聲,「你還好意思在這兒說風涼話,如果不是你,事情會有這麼復雜?你要麼給我閉嘴,要麼就給我滾出去!」

江胤浩本想反駁,江胤希卻不動聲色地擋在了他與安琪之間,背對安琪之時沖江胤浩搖了搖頭,適時阻止了他要沖口而出的話。靖軒也連忙插話進來︰「如果這真是達?芬奇的作品,以他這種完美主義的性格,他不可能淡淡在左上方花瓣的制作上產生誤差,他一定是有所目的的,那多出的0.02一定有所暗示。」

這話似乎對奧古斯教授是一種鼓勵,他再次拿起放大鏡觀察了起來,那玫瑰的花紋復雜又精致,層層疊疊似要將一切秘密隱藏其中。他卻露出了學者的執拗,發了狠地要找出這圖案中暗藏的機括。

注釋︰

ヾ出自《聖經?啟示錄》

ゝ《受胎告知》︰較知名的有兩個版本,一個是安基利科版,另一個是達?芬奇版的。

安基利科版︰《受胎告知》,為一幅祭壇畫,作于1440∼1450年間,230×321厘米,現藏于佛羅倫薩聖馬可修道院。畫面純潔溫馨,又有點孩子氣,使人看起來覺得非常美好優雅。

達?芬奇版︰在達?芬奇的筆記本上,畫滿著各種科技設計草圖,旁邊加注了許多文字。在這一幅他早期的板上油畫《受胎告知》上,能發現達?芬奇在探索客觀真實中所作出的努力,他盡量想表現物質世界的本來面貌。橫幅構圖《受胎告知》尺幅為97×216厘米(一說104×217厘米),作于1470∼1475年(一說1472∼1473年)間。

這幅油畫現藏于佛羅倫薩烏菲齊博物館。描寫的是《新約全書?馬太福音》第一章第一節瑪利亞受聖靈感動的故事,它屬于達?芬奇早期的杰作之一。聖經上說,瑪利亞許婚了木匠約瑟後,沒有同房,就受到聖靈感召而懷了孕。在路加福音第一章中是這樣記載的︰天使加百列奉神的差遣,往加利利的一座城去,這城名叫拿撒勒。到一個童女那里,是已經許配大衛家的一個人,名叫約瑟,童女的名字叫瑪利亞。天使進去,對她說︰承蒙大

恩的女子,我問你安,主和你同在了。瑪利亞因這話很驚慌,又反復思想這樣問安是什麼意思。天使對她說︰馬利亞,不要怕,你在神面前已經蒙恩了,你要懷孕生子,可以給他起名叫耶穌。

這種題材以前的畫家已有各種表現,達?芬奇采用了橫幅,是為了展現美麗的貴族庭院生活,讓視野更開闊些。借助宗教故事中天使加百列與聖母對話這一段情節,既滿足社會需要,也給繪畫技巧的探索提供方便。于是他選用對稱的形式,畫了跪在草坪上傳達神旨的天使,和正悠閑地在庭院讀書的瑪利亞兩個形象。這里的天使報喜富有戲劇性。瑪利亞的神態雖然平靜,左手往後一縮的動作也顯露出她內心的驚訝。她似乎不能自恃,懷疑她是否听錯了天使的話。整潔美觀的大庭院是運用科學的焦點透視法來展現的,宅院內華貴的建築以及瑪利亞跟前的雕花桌子,都經過仔細的透視推敲。兩個人物身上的衣褶是經過大量習作之後肯定下來的。所有這一切,都是為尋求繪畫平面反映事物的準確性,但也顯露出畫家早期繪畫上的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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