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大暴對金仲說道。
我心里一陣舒坦，大暴終于肯放棄了。金仲的確聰明，他知道大暴學道，是因為當年韓豁子燒死了大暴的玩伴浮萍。專門替大暴解決這個事情。讓大暴沒什麼留戀。
金仲很開心了，雖然他不笑，但從眼光里能看出來。我對金仲不再恐懼，因為剛才的記憶交換，我們都打探到了對方痛苦的童年經歷。我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在告訴我，走這條路，必定要付出一些代價的，他從出生開始就開始為此付出代價了。他甚至對我的選擇表示羨慕。
我明白了金仲為何對螟蛉如此志在必得。
大暴也應該安心了，我們把尸體就交給金仲吧。走吧，走吧，我回去找王玉，大暴回去找李慧，平平安安的過一生，風平浪靜的多好。
大暴站了半天，好久不說話，可說出來的話，讓我心灰意冷。
「不行！」大暴決絕的說道。
我恨不得一拳把大暴打到地下。金仲的估計和我一般的想法。
大暴說道︰「你做事太狠了，太絕了。螟蛉不能給你。師父是對的。」
金仲說道︰「你怪我做事太狠是不是？你怪我把邱升一家整的很慘是不是？你怪我拉這個尸體去奠基是不是？哈哈……哈哈……」金仲大笑起來。
「難道我說錯了嗎？」
「哈哈……哈哈……」金仲笑的喘不過氣來，「虧你還要進詭道，你知道我們詭道到底是干什麼的嗎？」
大暴冷冷說道︰「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就得阻止。」
金仲听到這里，聲音低沉下來，「你知道我們詭道是道家的哪一派分支嗎？師叔還沒跟你說過，哦，他當然不會說，他跟你想的一樣，慢腦子的萬物滋養，扶弱鋤強……」
「這有什麼錯嗎？」大暴喊道。
「當然錯了。」金仲說道︰「天生四季，發陳蕃秀容平閉藏，有生就有死，有生茂就有肅殺。我們詭道，就是屬于肅殺一派，師叔怎麼能夠違抗，至于你……哼哼，你還是做你的律師去吧。」
我拉著大暴說道︰「他好像說的有道理，我們還是走吧。」
「不行！」大暴說道︰「師兄，你以為把韓師傅廢了，我就會承你的情是不是，錯了，我答應過師父，學手藝，決不為私仇，我相信師父，上天有好生之德，隨意傷人性命，絕對是錯的。」
金仲看著大暴好久，才說道︰「趙一二若是說的是錯的呢……」
「我也信他的，絕不信你！」大暴的聲音好大。
金仲把臉朝向我，「你呢？」
我說道︰「你說的的確有道理，可是他是我兄弟，我不能丟下他……」
金仲把手上燈籠遠遠拋開，「好吧，我也不多為難你們，你們如果能過這關，是你們的造化。但是我告訴你們，我會和羅掰掰在榔坪等著你們。希望你們過的來。」
金仲在轉身就走，不大一會就消失在黑夜里。
我看著金仲走遠，心里竟然有點懊喪，為什麼大暴沒听他的勸告。看著大暴，大暴現在一臉的平靜，不知道他听進去金仲的話沒有。
我看見四周的鬼火變的多起來，可光線仍舊是昏暗的，並不因為鬼火聚集而增強。尸體越來越近。
「你閉上眼楮。」大暴說道。
我照做了。
听見大暴一聲大吼︰「臨兵斗者，俱在之前……」
我睜開眼楮，看見所有的都站立不動，靜靜的站著。大暴的一個手臂朝著天指著，兩指並攏，捏了個劍訣。大暴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但不是害怕，而是用力太猛，虛月兌的前兆。
這些殘破的尸體，站立了一會，又繼續向我們慢慢走過來。後面走的快的，踩踏著前面的尸體，一步又一步的逼近我們。
大暴轉過身，對我說道︰「老八，我沒辦法了。」
尸體有的已經走到我們的跟前，開始用腐爛的手指抓我們。我和大暴不停的去踢，可是沒有用，更多的尸體撲上來。
我對大暴說道︰「你剛才說的什麼？教我說一遍。「
大暴看了看我，遲疑說道︰「你願意……」
「不願意又能怎樣！」我大聲罵道︰「難道被這些鬼東西扯到墳墓里去嗎？」
「好吧，」大暴嘆口氣，「我說一句，你跟著念一句。」
「前有黃神。」
「前有黃神。」
「後有越章。」
「後有越章。」
「神師殺伐。」
「神師殺伐。」……
「何鬼敢當。」
「何鬼敢當。」
「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霎時黑暗中一聲尖嘯，陰風慘慘，無數快速移動的靈魂，在四周飛速轉動。所有尸體都快速的往四下散去。回到自己的墳墓。
這個山坳，又變的安靜起來。除了風聲，什麼都听不見，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一片黑暗。
我拾起，被金仲丟掉的燈籠，用打火機給點燃了。
對大暴說道，「我們走吧。」
「走什麼走……」大暴沮喪的說道︰「尸體不見了。」
「不見了是好事啊。」我還沒醒悟過來。
可看著大暴苦著臉，突然意識到，大暴說的尸體，是我們從四川一路被過來的那個叫根伢子的尸體，他現在不見了。
「快找！」大暴大喊。
「怎麼找！」我慌張的喊道。
「他現在跟著那些尸體回墳了，我們要把他拉回來。」
「可是他在哪個墳墓里啊？」我喊道︰「干脆算了吧，我們找不到了，回去吧。」
大暴說道︰「老八，相信我，不能讓姓金的搞贏。」
「我真的不想再跟那你介入這些事情了。我們放棄吧。」我求著大暴︰「你沒那個本事的，金仲才有。你一點異于常人的能力都不具備，不合適的。」
大暴走到我面前，用雙手按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說的說道︰「不見得，師父天生也沒有這個能力。可他行，我也能行。」
「金仲都說了，趙先生是個例外！是他師父糊涂了。」我說道︰「再說，你能和趙先生比嗎？」
「我當然不能跟師父比，但是，」大暴沉穩的說道︰「既然已經有一次例外了，不妨再來一次。」
我知道我勸說不了大暴了，對他說道︰「你什麼時候吃了秤砣啊？」
「什麼，你說什麼？」大暴楞一會才知道我在挖苦他。
我下定主意，這是我最後一次幫大暴了。大暴的本事已經很高強，今後也沒必要讓我幫忙。
我問道︰「你告訴我，怎麼找尸體？」
大暴說道︰「我們挨個墳墓去找，尸體剛回去，土還沒有閉攏。」
「挨個挨個去挖墳，等找出來，估計一個月後了。」我指著漫山遍野的墳墓。雖然看的不清楚，但我們能清晰的感覺到墳墓的各個方位。
「不用這麼麻煩，」大暴解釋︰「我們趕的那個尸體，叫根伢子，他姓黃。現在他肯定鑽了個黃姓墓碑的墳墓，我們去找出墓碑上有黃姓的就行。」
「好吧，」我也只能這樣了。
「我去找公路靠上山坡的墳墓，你找公路靠下山坡的墳墓。」大暴說道。
「喂喂，難道我們不在一起找……」
「沒時間耽誤了。」大暴邊走邊說︰「快點去呀。」
我恨不得破口大罵自己，跟著大暴摻和這個事情干嘛，一時的義氣，在巨大的恐懼面前，是多麼的微不足道。我現在非常後悔了。
大暴竟然要我一個人在遍布墳墓的山坡上去挨個挨個地看墓碑。而且這些墳墓的主人，剛剛還從土里面爬出來過，凶惡無比。我躲都來不及，卻還要重新去找上門。
「神師殺伐……神師殺伐……」我努力去回想剛才大暴教我的咒語。
「別念咒！」大暴在遠處喊道︰「你念咒，就找不到啦。」
我已經看不見大暴了，大暴的身影湮沒在無盡的黑暗里。我朝著大暴說話的方位，吐了一口唾沫，「媽的」
我得得瑟瑟的慢慢往公路旁走去，用手抓著枯草，腳探到山坡上，手好冷，枯草上全是積雪。我慢慢退到一個土包前面，掏出打火機，點燃了，看見一個墓碑在面前。墓碑下還有死者子女很久前送的長明燈。我手抖的厲害，不敢去拂飄在墓碑上的點點雪花。
我喊道︰「大暴，你找到沒有？」
沒人回答我。大暴仿佛消失在黑暗中了。這些我跟覺得害怕。只有我一個人。連個作伴的都沒有。
我怨恨的想著大暴，為什麼他要在這個時刻，就消失呢。我忽然想到，大暴現在不回答我，是不是正在施展什麼古怪的法術。以至于听不見我在喊他，或者听得見，卻無法回答。那他現在到底在干什麼呢？
我不敢去想了，一個熱衷道法的神棍，在半夜三更的深山墓群里，使出來的法術，會很賞心悅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