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遺族 episode 15 冒犯之因總是無名

作者 ︰ 知盛卿

相對于其他地方,光之塔確是保留了相當多的魔術傳統。在這里的人看來,他們只希望遵循先師的足跡並對探索未知的領域充滿熱情,無論外面世界怎麼變化,也和自己毫不相干。

然而也有一些人並不這麼想,在休息的空閑,總是有許多學徒聚在雷歐納德身邊,聆听他滔滔不絕的講話。他的觀點很受平民及小貴族家出身的青年的追捧,尼克雖然並不同意,卻也不得不佩服他的雄辯與機智。不過私下里,兩人卻出奇地要好,雷歐納德和布洛特時常用關于凱瑟琳的各種話題揶揄他,尼克倒也並不以為意,只是偶爾無力地辯白幾句。

不停轉換身份的日常生活常常讓少年感到無比疲勞,但也讓他漸漸地擺月兌開一直以來逃亡者的陰影有了生活的實感。他偶爾也寫信給德萊蒙,來信中說他因為湊不到錢開店只好給修道院打工,尼克想象著他揮著鋤頭的樣子,不禁覺得十分滑稽,卻也不自禁地更加想念他。

讓尼克感到驚訝的是,曾經困擾了他許久的腦中的那個聲音自從去過頂樓之後便完全消失了,每天晚上他都會留意地望向那個房間,可惜除了伊絲塔爾留下的銀絲之外,那堆漆黑的書架間總是什麼也沒有。艾薩克也開始偶爾露面並教授弟子們魔術,尼克雖然早已經習慣了這位「師傅」不在的日子,但通過他的指點,還是感到收獲不小。最令他感到驚訝的是這段時間內,艾薩克的態度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陰冷的態度一下子不見了,他甚至偶爾會將尼克和雷歐納德叫進他的櫃子里,向他們展示他最新的研究成果。

「我這里可沒有別處那些花哨的東西,只有廢物才會將魔術的力量浪費在喝茶與享受上。」

少年悄悄聳了聳肩與雷歐納德面面相覷。與大多數大師崇尚夢幻般魔術空間的喜好不同,對于研究的過度沉迷導致艾薩克甚至從來無暇顧及自己房間的整潔。櫃子里的空間比外部看來大上百倍,其實十分寬敞;可即便如此,除去被鼓風爐整個佔據的側廳以及擺滿煉金器材的巨大桌子,用來待客的地方便也所剩無幾。尼克撤掉袖子上落下的蜘蛛網,不禁有點同情生活在這種環境中的艾薩克,房間的幾乎所有角落都堆滿了廢舊的武器和煉金材料,勉強擠在它們中間的小床上落滿灰塵,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趟過。

「要不要叫幾個人來打掃一下比較好?」

「那些人只會礙事。」艾薩克輕描淡寫地拒絕了尼克的提議,他的視線掃過手邊攤著的一堆武器,從中拾起一柄滑膛槍扔給雷歐納德,「雷,幫我看看這個。你老爸是這方面的專家對吧,拿去給他看一下,告訴我工藝上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這種新式槍身的瞄準感非常好喲,連我老爹看到也會驚嘆吧。」雷歐納德接過槍對著艾薩克瞄了瞄,一面說道︰「你難道想轉行做鐵匠嗎?我可不希望多一個人和家里競爭。」

「怎麼會。」艾薩克笑著將手中擺弄的短劍扔回那堆東西里,「我不過是一個醉心于研究的業余愛好者,你們周圍的這些東西都是我在這一年中廢寢忘食做出來的,可惜它們總是一次次讓我失望,加起來也不上老史密斯那件杰作的十分之一。」

「那條莫名其妙的鏈子啊,說實話我一想起它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雖然隔了幾個房間,不過那玩意尖嘯似的鍛煉聲簡直要弄得人發狂,我到現在都記得那段不得安寧的日子。你這麼執著于那件東西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哈哈,我只是單純覺得好奇罷了。」艾薩克笑著擺了擺手,「不過那可是連魔法都能湮滅的古代遺器哪,虧得現今還有人能仿制得出來,若是你父親能讓我看一眼圖紙就好了……」

「別踫那個!」艾薩克突然瞪圓了眼楮緊張地大喊道,不遠處的尼克被他嚇了一跳,趕忙將一塊暗紫色的金屬塊放回桌上後退了幾步。

「混帳,我說過你們不要亂踫這些東西!」艾薩克氣急敗壞地將尼克推到一旁,翻找出一個盒子將那塊東西裝好藏進懷里,「前些日子我好不容易才將它做出雛形,被你這麼一踫說不定又要重來,真是讓人火大。參觀結束了,你們兩個都給我快點出去!」

二人對艾薩克劈頭蓋臉的臭罵全然模不著頭腦,只得匆忙退出房間。等到默默地走出好長一段距離,尼克才發覺收在上衣口袋里的家徽不見了,不由地停了下來左顧右盼。

「你在找什麼?」

「我的家徽,怕是剛才掉在了房里。」

「就是你成天藏著的那條大魚?听我一勸,放棄那東西比較好。」

「絕對不行。這枚家徽既是證明我身份的信物也是父母留下的唯一東西,將來恢復史克威爾家的時候……」

「笨蛋,成天惦記著那些太遙遠的事難道不累嗎?」雷歐納德不由分說地打斷少年的話將他拉到一邊,「听好,我不知道你究竟踫了什麼玩意,不過艾薩克發這麼大的火我還是第一次見,現在再去招惹他絕對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看起來只是一塊顏色有點古怪的合金而已,不過模上去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我剛想問就變成了這樣。」

「艾薩克那家伙究竟想干什麼呢……」雷歐納德暗暗念叨過幾句,而後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安慰尼克道︰「別擔心,我想應該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那個家伙就是這種脾氣,一覺起來就好了。」

雷歐納德其實說得不錯,從王宮回來的第二天一早,尼克便在早課結束後見到了艾薩克。他的臉上雖然依舊掛著不苟言笑的表情,不過前天的怒意似已全消,仿佛之前的不愉快根本沒有發生過,只是給少年布置完當天的課業便匆匆回到房間。午課過後,尼克趁著難得的休息時間來到艾薩克的房間門口,雷歐納德的聲音在腦中反復提醒著他一定要小心行事,不過一想到這兩天日夜寢食難安的感覺,少年還是決意鼓起勇氣將聲音傳進那具大櫃子里。

「安杰洛斯大師,我想前天可能有東西忘在了您的房間里,能否讓我進來找找看?」

「你又來做什麼!」艾薩克的聲音流露出一絲慌張,「我這里沒有你掉的東西,趕快給我回去!」

「那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現在只剩下您的房間一處沒有找過,請一定讓我進去找找看。」

「……」

艾薩克的聲音沉默了半晌,而後再度開口道︰「好吧。不過我現在很忙,等到伊絲塔爾經過四分之三個天空之時再到這里來。」

為何要特意選在後夜讓我過去呢?

少年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卻又因為急于尋回家徽不得不答應。吃過晚飯,他便早早地躺上床閉目養神等待起夜幕的降臨,斜斜掛在東方夜空中的夜之女神伊絲塔爾被一片不知從哪兒冒出的烏雲覆蓋住。尼克打了一個哈欠,暗自盤算差不多到了約定的時間剛想起身,卻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動,他匆忙跳下床去打開門,驚奇地發現艾薩克正持著一只舊燭台站在門口小聲地招呼自己。

「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吧。」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伸出手將那枚徽記扔進門縫里。

「不是說好我去您那兒……」

「先別說這個,有事找你幫忙,不要多問跟我來。」

「等一下,我去換身衣服。」

尼克「 」地將門帶上,來到衣架前從臉盆中舀起一把水撲在臉上好讓自己清醒一些。夏夜里黏糊糊的空氣讓人莫名地煩躁,他一時猜不透艾薩克深夜到訪的意圖,索性決定跟著探探究竟。艾薩克悄悄地帶著他來到靠近頂層的一個小型資料室,點起圓桌上的蠟燭遞給尼克說道︰「我得暫時離開一下,替我把這里有關幻術的書都找出來。」

「作為關于您研究的參考嗎?」

「這你不用管,等我回來便是。」

艾薩克冷冷地說完便帶上了門出去。尼克拿起手邊的書翻了翻,這才發現由三排書架堆滿的偌大的房間里陳列的幾乎都是有關幻術的資料。

這難道是故意整我嗎,總該給人一個方向才好啊。

少年憤憤不平地合上手中的書,向旁邊瞟了一眼,他驚喜地發現大門並沒有上鎖,遂決心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問個明白。尋著燈影一路登上頂樓,殘留的光線在這里戛然而止,由兩排圓柱隔出的長廊呈現在尼克眼前,他被直覺指引著頓了一下,隨後立即反應過來小心地月兌掉鞋子提在手中,在由冰涼的石英鋪成的長廊地板上快步走著。黑暗中的模索出人意料地費力,少年的指縫中漏過熹微的光束,他在那扇布滿浮雕的石門前停下跪倒,幾乎將臉貼在上面輕輕喘著氣。連身邊肆意的風也停了下來,走廊上一片漆黑,房間里傳來的艾薩克的聲音卻異常清楚。

「尊貴的陛下,這把小玩意就是我在您指導下的最新成果,當然它還只是件試驗品,還希望您繼續給予我意見。」艾薩克把燭台放在一邊,恭敬地上前將一把深紫色匕首向一個矮小的女子遞去。後者厭惡地扭過臉去,卻不料艾薩克突然起身,一把捏起她的手將匕首塞進她的掌心,那人顯然吃了一驚,慌忙間抽回袖珍的手掌將把那匕首丟在地上。

「辜負別人的好意可不是您應有的禮貌。」艾薩克撿起匕首像對待新生兒一樣摩挲著,往臉頰上蹭了蹭又再次將它奉上。女子怯怯地接過匕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問道︰「上面的確附著了相當的魔力,可為什麼奴家能夠拿住?」

艾薩克听到她的問題,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出來︰「這是為您特制的玩具。為了不受那副鐐銬的干擾,我特地用煉金術改造了它的附魔方式。有興趣的話您不妨試用一下。」

「試用?」那人輕蔑地笑了起來,殘光中身影也隨之搖動著,「奴家應該告訴過爾這條鏈子非用通常方法所能斬開,爾如此千方百計想討好奴家,究竟有何目的?」

「怎麼說……也許是嫌他們太吵了吧。那幫迂腐的老家伙們甚至連拿起魔杖的力氣都沒有,只會彼此間無窮無止的黨同伐異,我實在想不到留在這里對我的研究會有任何益處。您重獲自由的代價不過是賜予我您無窮知識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我也只需要離開這個令人不快的地方而已,彼此都是雙贏不是嗎?」

「此事不勞爾費心。奴家並不相信爾有破除這條鏈子的能力,爾若是非要勉強,也定得不到一分好處。」

「您怎麼可以這樣!」艾薩克像個受了欺負的孩子急得跺起腳,從那女子手中奪過匕抵在她的脖子上,「雖然準備了萬全的計劃,可我沒想到您竟然如此不可理喻!若不是那個該死的小鬼踫過了我辛苦培養成的寶貝,用它吞噬鏈子里的魔力簡直易如反掌。不過您不用擔心,**一樣能承擔這個任務,我現在就去領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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