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所騎的馬身上墜著帕里歐斯神的標志,德萊蒙于是被當作了教會的人沒有遭到衛兵嚴格的盤查便出了城。雖然無法想到究竟出了什麼事,但是優秀劍士的本能讓他絲毫也不敢放松警惕。他猜測著尼克可能的行跡因而也沒有選擇走大路,夜間的小道靜得嚇人,伊絲塔爾的光芒很不巧地被厚厚的烏雲遮住,就連用以指認方向的河流也被幾座小丘隔開時而若隱若現,馬蹄踏過灌木叢驚起的動物更讓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快到天亮時分,馬兒因為徹夜狂奔的疲憊而漸漸慢下來。德萊蒙亦感到月復中饑餓,不得不找到一塊背靠小丘的河床前草地準備生火休息一下。他來到岸邊蹲子舀起一把清涼的河水撲在臉上。就在這時,他腳下的雜草突然輕輕搖動起來,不尋常地逆風倒向另一邊。多年從軍經驗養成的對危險敏銳的嗅覺一下子被激發出來,德萊蒙迅速轉過身,貓著腰快速跑回冒煙的火堆前將其踩滅,又從馬鞍下面模出馬嚼塞進那畜生的嘴里,拔出劍藏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小心地觀察著四周。
不出劍士所料,不到一會兒,幾團黑影便驟然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天明前的草木上紛紛沾滿霧水讓四周的的能見度出奇地低,從幾十碼外看來,那些人全都縮著身子,用厚重的袍子領口遮住臉孔。他們的身邊圍繞著一層薄薄的風壁,移動速度驚人,好似踩在空氣的魔毯上。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看似首領的家伙個子明顯高出許多,系著一條破舊的圍巾裹住鼻子以下的面部。那人來到之前德萊蒙生火的地點附近轉過身示意同伴停下,用奇怪的語言對他們小聲囑咐過幾句,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小個子點了點頭,隨即帶領其他人徑直消失在灌木叢中。
那個領頭人從還在散發著細細白煙的火堆上移開靴子來到一旁原地坐下,將視線轉向德萊蒙藏身的草叢中。家將吃了一驚,本能地將身體的重心移往右腳隨時準備猛沖出去。可令他更沒想到的是,對方的動作竟然就此凝滯住了,直到過了一會兒,算準了同伴已經走遠,那人才慢悠悠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用令人分辨不清的奇怪腔調開口說道︰「你可以現身了先生,希望草叢里的蟲子沒有讓你覺得太難熬。」
「既然已經知道,何必要支開你的同伴,一起攻過來豈不是更好。」
「因為我必須確認你的敵意。」男人的聲音渾濁卻十分鎮靜,他抬起雙手輕輕揮了揮,示意德萊蒙把劍放下,「看樣子你只不過是一名不小心迷路的旅人,對吧?」
「請不要輕率地替他人下決定。你們又在這里做什麼!」
德萊蒙並沒有因對方言語的表示而放松警惕,他將劍放低了一些,隱藏在在草叢中的腳步卻在一點點地挪動,很快便接近了足夠突擊的距離。
「看來你對我的善意並不怎麼熱心。」那人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他掖了掖圍巾拔出腰上的短刀,突然用力向後一蹦瞬間退到十幾碼之外的樹下說道︰「硬要說的話,你只需要把我們當成想追回走失羊羔的牧羊人便好。話止于此,這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忍讓,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明白刨根究底可是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好快!
德萊蒙在心中默默嘆道。他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定在原地,內心卻在飛快地對比著彼此的情報。從裝束以及武器來看那人應當是魔術師無異。家將從當前的位置將劍刺入他的胸口只需要五秒,在這麼近的距離對上老練的戰士,無論再強大的魔術師也毫無勝算。勝利似乎早已是囊中之物,可唯一讓德萊蒙放心不下的,便是這人口中的「羊羔」是否正如他所想……
「我再問一次,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這便是你的開戰宣言嗎……」那人嘆了一口氣,將纏在臉上的圍巾解下塞進懷里,稍微歪過腦袋用手刀抵住脖子說道︰「你若是能取下它,它便會告訴你答案。」
「哈哈,我真是好久沒有遇到過這麼有意思的人了。」
德萊蒙不覺放聲大笑出來。下一個瞬間,他的右腳已然離開地面,徑直沖到那人面前揮劍劈下。劍刃劃過空氣的聲音鑽進德萊蒙的耳膜,這看似突然且絕對來不及閃避的一擊竟然落空了,劍士吃驚地抬起頭,發現那人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已離開自己二十碼開外,正凝視著自己大聲地念著咒文。
thelordtheearth,therulerthenature,themakeressence,andtherexkings;forestsgrowingmysanction,beastsshiveredmyhowling,andlivingscharmedm:leopard!(幻獸召喚)」
德萊蒙飛快地沖到他的身邊剛想揮出劍,身後的灌木叢里突然躥出一只黑豹一把咬住他的右手將他拉倒在地。小臂骨頭幾乎被咬碎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可劍士並沒有慌張,他順勢帶著黑豹向一旁滾去,抬起左手用力打在它的眼眶上。黑豹本能地松開嘴巴仰頭咆哮一聲,德萊蒙抓住機會翻了個身,左手精確地接住右腕松開掉落下的短劍劈向那野獸。
躲閃不及的黑豹被劍鋒削去一只耳朵,痛苦地摔在地上撲騰著。德萊蒙站起身將劍插在身前,抬起左手深深地插進血肉模糊的右臂剝出嵌在里面的衣服碎片,而後又咬下一截袖子迅速將右臂扎起。黑豹也重新爬了起來,疼痛和血腥味讓它空前興奮起來,低吼著迅速轉過身再次撲向德萊蒙,這一次劍士沒有選擇躲閃,而是捏緊了左手迎著野獸遮蔽住月光的巨大身影徑直沖了上去。黑豹的身體在半空中無力的墜下,他的劍刃的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完美地貫穿了野獸的喉嚨。
德萊蒙走近野獸的尸體在它的心髒位置補上一劍隨後轉過身來,出乎他意料地,那個男子原先站著的地方竟空空如也,他似乎並未受到召喚獸死亡帶來的精神沖擊,宛如幽靈般憑空消失了。林中的動物都仿佛屏氣凝神地關注著二人的搏斗,寂靜的原野藏不住詠唱的聲音,德萊蒙這才稍稍安心下來,不過仍保持著警戒退到馬旁小心地等待著。
「這些魔術師一定是沖著尼克去的……」
急切地想追趕上那人的心情讓劍士不由變得焦躁起來,確認了周圍再無異樣,德萊蒙便趕忙重新牽出馬匹。但不走運的是,方才黑豹的吼叫讓馬受到了嚴重的驚嚇,它拼命甩著尾巴將頭扭向東方,無論德萊蒙怎樣驅趕也絲毫不願意前進半步。家將被這動物的表現激怒了,手臂上傳來的劇痛加之惴惴不安的煩躁心情讓他喪失了理智,幾乎不假思索地拔出劍狠狠刺進馬背。馬兒被這個野蠻的行為刺激到,立刻發狂似地甩開蹄子竄進密林深處。帶刺的葉子以及小樹枝在德萊蒙的臉上身上留下數不清的擦傷,然而他絲毫不在意這些,依舊抽打著馬匹奪路狂奔。
微涼的夜露打濕了趕路之人的全身,利刃為馬兒帶來的刺激還在繼續,然而在即將踏上大道之時,那匹馬卻突然像被什麼東西絆住轟然向前方摔了出去,將德萊蒙狠狠地拋在地上。
「traprelease.」
剛才那名男子的輪廓悄然出現在半空中,他高喊一聲,一條繩索便應聲從草叢中飛出縮成短小的一截飛回他的口袋里。縱然有著石像怪般壯實的身體,德萊蒙還是被這強烈的震蕩幾乎弄暈過去,他用盡僅剩的力氣抬起脖子注視著男人從遠端的樹上跳下慢慢走向自己身邊,拼命想支起身體,可已然完全失去知覺的下半身卻讓他無論如何無法動彈。
「我曾一度希望你不要追上來,真是遺憾……罷了,這個結局也是你咎由自取,不過看在剛才精彩的表現上我依舊會給予你戰士般光榮的死亡。」
「呸!你這等無恥之徒也配談論榮譽?為什麼不堂堂正正地決一勝負!像這樣偷襲你難道不覺得可恥嗎?」
「我只是個牧羊人而已。為了生存所做的難道是什麼不榮譽的行為嗎?」那個男人平靜地說道,踱到德萊蒙身後解下他腰間的佩劍抱在懷里,「說實話,如果正面決斗,身為魔術師的我並沒有自信一定能夠戰勝你,所以只能取巧。」
「哈哈,真是拙劣的借口!你為何不直說是自己膽怯呢?不要用你那骯髒的手段玷污魔術師的名譽,我所認識的魔術師可都是光明磊落之人。」
「光明磊落?德萊蒙?奧弗涅,你在史克威爾家的二十年都是閉著眼楮過來的嗎!」男人的聲音突然帶上強烈的怒意,他對著濃墨般的天空揚起脖子想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道︰「也難怪,猛犬若是不能抬起頭來永遠也只配注視主人的鞋尖而已。」
史克威爾!
德萊蒙霎時像腦袋被潑上一盆冰水,自從帶著尼克出逃以來,他最害怕也是最引以為豪的便是這個詞。不僅自己的名字竟被提起,眼前這個男人對史克威爾家散發出的強烈敵意更是讓他感到不安,急忙問道︰「我已經離開史克威爾家將近八年,不可能還有人記得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八年的時間其實並不太長不是嗎?希望你還記得我。」那男人輕輕哼起兒歌來,將捧著短刀的雙手背過去以十分詭異的姿勢彎下腰將側臉橫在德萊蒙身前。他的身子挪動了一下,密特拉恰好此時悄然從地平線上鑽出,將第一縷光芒投射在那人的臉上。
「你是……」
德萊蒙驚訝得長大了嘴巴,剛想說出口,卻感到一陣涼意瞬間掃過脖子。他的喉嚨與舌頭已然分離,發不出一點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