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歐急切地還想爭辯,卻被少年拉住。哈妮尼薇叫出光精獨自走在前面,輕巧地鑽進黑暗里。
階梯並不長,不過才走完五六十步,一段十分寬敞的的甬道便接替上來。跟在後面的二人警戒地望向四周,尼克伸高了擎著幻術蠟燭的胳膊,甬道的意外地修得十分平整,兩邊的牆壁上甚至還雕刻著許多描繪各個種族部落風俗的群像。乳白色石塊堆砌成的拱頂大約可容得下超過七尺高的人通過,角落里布滿落上厚厚灰塵的蛛網然卻並不顯得髒亂,就連腳下的泥土也散發出干爽的氣味。大約又過了上百碼的距離,橫在甬道盡頭的一扇三人高的石門被緩緩擴進白亮的範圍里進入他們的視野。
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尼克走到妖精身邊,抬起手照向那扇門上畫著的圖案。一名披著輕紗身材嬌小的女子的畫像佔據了將近一半的位置,在她身邊,一名半果上身的男子頭頂一只巨大的酒壺諂媚地望向她;野獸也從他們身邊經過,山雀、松鼠、麋鹿,就連猛獸溫順地聚攏在她的身邊。那女子枕著一頭醉倒的灰熊笑著舉起酒杯,倒下的甘醴滑進她的喉嚨里。尼克定楮看了看,她的腳邊留著一個鑰匙孔似的圓洞,一行拙劣得與整幅畫面格格不入的小字歪歪斜斜地刻在下面。
「quidnomentuum?(你的名字?)」
「這是奧里爾語啊!可惜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讀寫了。」伊歐遺憾地感嘆了一聲,隨後便又將注意力轉回到那副畫上。「如果在下沒猜錯的話,畫上的男子應該就是酒與豐饒的阿那克里。這名女子的樣貌實在眼熟,可在下卻想不起哪位神祗能擁有如此美麗的面容,她到底是……」
哼,竟用這種方式嘲弄奴家麼。
妖精忽然嗤笑出來。她縴細的指尖撫模過女人的臉,將臉頰湊近圓孔悄悄念道。
「nivay.」
房間內側應聲發出一陣金屬敲擊似的清脆的響動。尼克試著推了推,厚重的大門竟然打開一條縫隙向內側緩緩洞開。光精以及照明術發出的光亮從門縫中透進房間,里面的空間並不太大,周長大約十來碼的房間里,一張石制的方桌佔去了中央的位置。東面的牆角空著,旁邊躺著一只不大的壁爐,磚紅色的煙囪從牆壁後伸出直接通向地面。房間里出奇地干淨,許久不用的石台與壁爐也像是離開前被人精心地打掃過一樣,許多大小不一的長凳整齊地陳列在一旁,讓整個房間像極了教士們講經的小型禮拜室。
「在下可從未听說過泰斯勒竟然是一名信徒。」
伊歐用懷疑的眼光重新掃視過房間,他揮手示意尼克跟上來,隨即跳到石桌後面彎子將手伸進下面的隔層里。詩人臉上突然浮現出興奮的神色,他的五指踫到一塊厚重的東西,連忙又添上另一只手將它小心地取出放到桌上。
「扉頁上的首字母是t,這真的是大賢者的遺物啊!只可惜又是奧里爾語。」
伊歐吹去書上薄薄的積灰,捻起幾片已經變得灰黃的書頁看了又看,隨後解下包著魯特琴的口袋。
「等等!伊歐先生,難道你是想把它帶走?」
少年飛快地沖上前去擋住詩人手中的動作,伊歐被他嚇了一跳趕忙抽回手,不解地瞪大眼楮回過頭反問道︰「當然。為什麼不?我們辛辛苦苦找來這里不就是為了讓大賢者的寶藏重現于世嗎?」
「可這樣的做法……」尼克感到不便再說下去于是收住聲音,他下意識地望向一旁的妖精,卻沒想到妮尼薇竟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長凳上,正一臉嬉笑地望著他們倆。
「喂,這可是泰斯勒的東西,你難道就不想說些什麼嗎?」
「奴家倒是無所謂。」妮尼薇站起身走到石台前,踮起腳瞥了一眼書頁隨後笑得更歡了。她惡作劇地湊向伊歐身邊,拽了拽他的袖子貼在詩人耳邊說道︰「且不論吾等乃是由汝引來,作為對汝殷勤的獎勵奴家也當有所表示,何況這東西于汝更為適用喲。」
听到最後一句,伊歐泛紅的臉上瞬間變了顏色。他倉皇地退了一步,像是遭了雷擊般大聲驚呼道︰「難不成您竟然能看懂古奧里爾語!薔薇與詩的米狄亞啊!您難道是將在下往日的祈禱都堆積到了今天兌現嗎。」
妮尼薇沒有回答,她微微側過頭,用手指將垂過耳際的鬢發卷起。光精舞動地更劇烈了,柔和的白光映出她嘴角露出諱莫如深的笑,清晰地映出妖精耳朵尖細的輪廓。
「天哪!您是妖精……」詩人此時的表情已經遠非震驚所能形容,他側過慘白的臉絕望地望向尼克,後者趕忙跑上來一把拖住他,才讓他沒有連人帶琴摔倒在地上。
「對不起,在下不是有意看見的,請您手下留情……」
伊歐胡亂地揮手擋在身前大聲叫道。妮尼薇卻並不理會他的告饒,將臉湊向他的脖子看似不悅地說道︰「奴家本以為汝算得上灑月兌的冒險家才決意透露身份的吶,汝這樣的表現可讓奴家很是失望。不……是非常生氣才對!」
「可在下根本就沒想知道啊!」
「我說……你到底玩夠了沒有……」尼克從正在興頭上的妮尼薇手中救下伊歐,將他拉到一邊坐下。詩人驚恐的模樣讓他暗地里開心了好一陣,少年回想第一次遇見妮尼薇之時,也許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在絕地中爆發出的驚人的冷靜讓他自己都稍稍有點驚訝。
「哼,汝總是這麼無趣。」
妖精撅起嘴不滿地背過身去。尼克不禁嘆了口氣,走回石台前小心地合上那本書,又用被伊歐拋在一邊的布袋包好捧在懷里。
「趕緊出去吧,現在動身應該還趕得上後半夜的慶典。」
听到慶典的話題,妮尼薇的長耳朵立刻聳動了一下。她氣鼓鼓地走向伊歐,無視詩人驚魂未定的心情對他發號施令道︰「汝去走在前面,最好再祈禱咱們能順利趕回城里。」
「可那本書……」
「當然是帶上咯。」尼克笑著舉起包裹答道:「我也不想空手而歸呀。既然妮維大師決定讓給您,我自然不會反對。」
「那麼在下就不多推辭了。」伊歐開心地眯起眼楮挎上琴走到他們身前,仍舊不忘回頭辯解道︰「不過二位可別把在下想成貪戀財寶之人喲。」
一行人順著原先的路回到台階下方。尼克抬高手臂望向出口,日光與公正的密特拉早已悄悄地藏進地下,曠野不知不覺中已渾然變成濃黑的一片。伊絲塔爾在階梯上投下銀沙般的光點與光精交融在一起,妖精四周裹著令人迷亂的乳白色光芒輕盈地踏上石階,忽然遲疑了一下。
「怎麼了?」
尼克也停下腳步回頭問道。妖精盯著天空愣了幾秒,隨後沖他搖了搖頭,「無事,大約是奴家多心了。」
伊歐第一個鑽出地面揉了揉眼楮。黑漆的原野寧靜得有點讓人害怕,連鳴蟲也蟄伏起來,唯有夜風吹動草葉發出幽咽似的沙沙聲。詩人退到一邊放低身子警戒地四下張望著,同時悄悄將手移到劍柄旁。
「噓,似乎有點不對勁。」
詩人對尼克和妮尼薇做出一個安靜的手勢,湊到他們身邊小聲說道。四周詭異的氣氛同樣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尼克蹲子上前小心地慢慢撥開草葉,幾乎立刻被藏在草根底下的圖案驚起,連忙回頭喊道︰「是魔術陷阱!」
「天哪,這是什麼玩意!」
前方半蹲在草叢中的伊歐忽然嗚哇地叫出聲來。詩人剛拔出劍,地面上瘋狂長出的藤蔓已經瞬間纏住他的胳膊並刺在他貴重的外套上劃出許多條口子。因為謹慎地移動了身體,少年腳下新長出的植物並沒有準確地捆住他,尼克揮臂用力扯斷纏上身體的藤蔓,迅速跑到伊歐身邊打開保護罩。撲來的藤蔓在他的身前逐一無力地癱軟下去化為灰燼,但幾乎就在下一個瞬間,一只疾如雷電的光矛強行劈開夜空從不遠處的樹叢中呼嘯而來,猛烈地撞擊在淡藍色的保護罩上.強大的沖力幾乎擊穿少年的防御,將他向後推出好幾碼。
「恭候多時了,妖精女王妮尼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