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遺族 episode 15 出逃的女人與獵手

作者 ︰ 知盛卿

馬車的輪軸飛快地轉動著發出巨大的聲響。下定決心離開帕索以來,凱瑟琳和兩個車夫已經沒怎麼休息連續奔走了五天。她偷偷地瞞著身邊的侍女,將自己擁有的珠寶首飾財產偷偷地包好,趁著外出禮拜的時候避開同行女官的視線換上平民女子的衣服偷偷溜出,又將一部分首飾換成了一些金幣,雇佣了兩名車夫和一架馬車,便匆匆地向西奔去。出逃的順利讓凱瑟琳自己也有點兒吃驚,不過情形已經不容她多想。提比略並未告訴他尼克所走的路線,所以凱瑟琳也無法告訴車夫確切的目的地,只能憑著自己的感覺,希望在盤纏用盡之前趕上他。

「我說小姐,你一個勁地說往西邊走,可也總要告訴我們沿途得經過哪些地方才好制定路線哪。」車夫已經不只一次地這麼抱怨過,但從小在王宮之中被撫養長大的凱瑟琳也毫無辦法,只得不斷地用金錢安撫他們的情緒。

「等等,為什麼不走那條路呢?」凱瑟琳示意車夫停下,伸手指向後方不遠處一條小路問道。

「開什麼玩笑,那條路可得經過狼群出沒的森林啊。每年也不知道有多少想要超近路的家伙葬身在里面,這可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落滿枯葉的林間小道像有魔力似地吸引住少女的目光,凱瑟琳望著遠方沉思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既然如此為何還會有那麼多人甘願冒險,走那條路究竟能夠快上多少?」

「這邊能避開沿途所有的哨卡,因而幾乎是亡命之徒的首選。如果足夠幸運沒有遇上狼群的話大約能節約一周……唔,可這幾乎不可能。」

「請走那邊!」凱瑟琳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判斷。她推門走下馬車,瞧見車夫面露難色的樣子,立刻明白了他們的心思。少女返回車里小心翼翼地從一大包行李底下翻出錢袋,原本漲得滿滿的繡囊已經可以清楚地窺見藍色的絨底。她深吸了一口氣,掏出剩下的大部分金幣捏在手中,來到車夫面前說道︰「二十個葛里特(金幣單位1葛里特=16加洛里),夠了嗎?」沉甸甸的金幣沾上少女手心的香汗射出閃閃發亮的誘人顏色,被金錢沖昏頭的車夫露出驚詫的神色,趕忙從座駕上跳下將金幣小心地攬進懷里,立刻調轉車頭向森林中駛去。

高大的山谷像一支巨大的兩頭敞開的竹管將森林完全裹挾在中間,生長在山谷中間的濃密的杉木林將完全天空遮掩起來,只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點。越往森林的深處,天空便越是難得窺見,鳥獸也竟少得可憐。駕車的車夫不禁加重的手上的力量,馬車不知在這樣的環境中奔馳了幾個小時,山崖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嚎叫,林中的鳥兒被驚起,繼而成片的狼嚎應和著,構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響。

「該死!」兩名車夫忙亂地將馬車停下用嚼子塞上馬匹的嘴,迅速地跳下車開始用隨身攜帶的柴刀砍起馬車的車架。

「喂,你們在做什麼?」凱瑟琳驚呼著從車里探出身子。二人回頭瞥了她一眼,更加用力地揮舞著柴刀。

「抱歉,小姐。狼群馬上就會到來,如果依舊帶著這駕車,我們三個都得死在這里。所以只有委屈你了。」

「可你們是收了定金的啊。況且我一路上給了你們那麼多錢,怎麼能就這樣逃掉!」凱瑟琳推開車門著急地想阻止。她的鞋子剛剛踫到踏板,被砍斷的車架便讓車輿瞬間失去了平衡,將她和她的包裹一起摔了下來。

「對了,反正你也會死在這里,這些東西就讓我們替你帶著吧!」

從包里掉出的華貴首飾讓一名車夫興奮地張大了嘴巴,另一個人也立刻心領神會,飛快地爬上前哄搶起那些寶貝。凱瑟琳無力地望著兩個壯漢在自己的腳邊貪婪扭打成一團,幾乎絕望得哭出來。單純的少女從不知道人類的內心是多麼不可測地善變,以致于幾個小時之前還對自己言听計從的車夫似乎馬上就要用嗜血的劍抵上自己的喉嚨。

少女的失神地跪在路邊,猛然被路旁林中傳來的槍響驚醒。一名胳膊上掛滿鑽石項鏈的車夫應聲栽倒在地,另一人立刻爬起來驚恐地抬起頭,拾起扔在一旁的柴刀激動地大喊道︰「混蛋!什麼人,出來啊!」

「哎呀呀,我只是看不過你們這樣欺負一個女人而已。」一名高大的男子從灌木叢中站起身走到凱瑟琳身旁,他的腰間掛著一只袋子一副旅行者的打扮,手中持著一柄還在發著煙的短槍。那人將左手上戴著的厚實的皮手套摘下放進口袋里,毫不在意地俯子拾起帶血的珠寶不屑地瞥了一眼說道︰「竟會有人為了這東西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我真為身為和你們一樣的物種而感到羞愧。」

剩下的那個車夫被他的話震懾住不自覺地退後幾步,扭頭望向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將柴刀死死地抵在胸前,顫抖著斯底里地叫喊起來︰「流了這麼多血……媽的!這家伙死了啊!他死了!」

「噓。」那男子露出咄咄逼人的笑容邁出步子,直直地盯著那名車夫說道︰「你這樣激動真的會把狼群引來吶。別的不敢說,野獸這東西整個帕薩那沒有幾個人會比我跟他們更熟了。」

「媽的!你到底想怎麼樣?」

「把刀和搶到的東西放下,遠遠離開這位小姐就好。」

「那我怎麼辦?」車夫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武器,模了模露在口袋外面的財寶,紅著眼楮拼命地搖頭向後退去說著︰「別開玩笑了!沒有馬根本不可能走出這個地方,萬一踫上狼群就是軍人也只有死路一條。」

「那可不關我的事。」男人輕松地聳了聳了肩,他的視線落在車夫的左手上,一下子改變了語氣嚴厲地說道︰「立刻將這位小姐的財物全數還來,否則你的下場會如之前那人一樣。」

車夫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大叫著將珠寶拗進口袋丟下柴刀想去牽身旁的馬。在他還未注意到之前,那男子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追上來擋在他身前順勢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倒在地上。車夫手腳劇烈地痙攣著,翻起白眼發出牧牛般的哀鳴。他肺葉被鋒利的短劍切開,很快便停止了動彈。

「到死都不願意放棄不義之財嗎?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雷歐納德移開壓住車夫身體的膝蓋,輕蔑地瞥了尸體一眼收起短劍。又掏出手帕擦去臉上的血跡,轉過身模著頭發對凱瑟琳說道︰「嘿,這位小姐你沒事吧?」

眼前血腥的場面讓凱瑟琳感到一陣惡心。比起這兩個貪財的車夫,雷歐納德的做法更讓她更覺得恐懼。危機中少女表現出奇跡般的冷靜,她藏在裙子下的膝蓋慢慢挪動著,伸手夠來沾滿血的柴刀,而後撥起垂在額邊的頭發,用顫抖的手握緊刀刃對準雷歐納德說道︰「你是什麼人!」

「啊呀,真是位難辦的大小姐。我可是幫你干掉了這兩個家伙哎。」

「可你居然能將奪去人命說得如此輕松。他們剛才都還是活生生的人……」

新鮮的尸體發出的血腥味四溢在空氣中讓凱瑟琳想要嘔吐。她無法確定眼前這個男人接下來會有什麼行動,握著武器的手因而顫抖得更加厲害。

「那我應該怎麼辦,看著他們搶走你的東西然後滅口?或者說,即便他們沒有殺你,你覺得自己能靠雙腳走出這片狼群出沒的森林嗎?」

凱瑟琳沉默了,事實確如這個人所說是他的出現救了自己。可她依舊不能消除戒心,男子毫不猶豫殺掉車夫們的做法卻讓她無論如何無法心安。

「那麼這樣。我們都先把武器收起來,這里正好還剩兩匹馬,可以帶我們順利走出去。如果你還是不肯原諒,倒時再去找別的護衛也無妨。」雷歐納德將短槍收進腰帶里沖她擠出一個笑容,跑到一邊將受驚的馬匹趕了回來。他將韁繩遞到凱瑟琳面前,自己又翻身騎上另一匹馬。

「喂,這下該相信我了吧。再不快點動身的話,這里的血腥味真的會把狼群引來。」

凱瑟琳松手將劍丟到一旁,望向地上被翻得一片狼籍的包裹。她真心不想再觸踫那些沾染著泥土和讓人恐懼的記憶的首飾,但是想到一路上所需要的耗費,又不得不蹲子,小心地將散落一地的東西收好。

「嗯……很感謝剛才救了我。雖然不知道你想要什麼謝禮,可我只能付出這麼多了。」

騎在馬上的凱瑟琳怯怯地小聲說道。她從包裹中取出剛剛那兩名車夫拼命捂在懷里的幾條鑽石項鏈和兩只水晶發卡,小心地擦去沾上的泥巴,有些尷尬地將他們遞到雷歐納德面前。

「哈哈,這位小姐你腦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呀?如果我想要這些東西的話,剛才直接搶走不就好啦,何況這些女人的玩意我也用不上。」

「真的嗎?可是我听說不願意接受謝禮的人才更值得懷疑。」

「請問你的這套經驗是從哪里學來的?」

「書里。」

凱瑟琳認真地答道。在她的成長過程中,能與她交流的,除了少數幾個貼身的侍女與教師,便只剩下了皇家圖書館里各種各樣的書籍。少女將它們當成朋友般傾注進自己的感情,卻不知道它們有的甚至已經過時了上百年。

「原來如此。」雷歐納德長長地舒了口氣,「養在深閨的小姐們對社會的認識也就僅此而已了吧,怪不得會遇上那種人。冒昧地問一句,走這條危險的路,你是要辦什麼急事嗎?」

「唔……我在找人。」

「既然選擇了走這條路,你要找的想必不是一般人吶。」

雷歐納德看著前方的道路自言自語似地說道。凱瑟琳望著他高大的背影,不覺感到一陣壓迫感襲來。她的手悄悄捏緊了縫在裙角的王族徽記,緊繃著神經默默地跟在他後面。

「小姐,希望你記住。不管多麼要緊的事,如果因此賠上了性命,那麼完全就成了得不償失。這里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只憑心意什麼也做不到。」

「那麼你又為什麼會在這里呢?」凱瑟琳不服輸地反問道,那男子遲疑了一下,突然爽朗地笑起來︰「出來散散心而已。前一段時間和一個朋友大打了一架,在家里躺了一段日子。這樣下去也無聊得緊,倒不如出門旅行好了。」

「那你這是離家出走嘍?」凱瑟琳從背後看到他舉起手無奈的樣子,也不禁笑出聲道道︰「其實我也算是啦。」

「那我們還真是有緣。」雷歐納德悄悄拉緊韁繩將馬前進的速度放慢了一些,鄭重地調整過姿勢側身向凱瑟琳行禮道︰「在下名叫雷歐納德?史密斯。請問小姐的芳名?」

「凱瑟琳。」

「您的姓氏?」

看見凱瑟琳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雷歐納德惡作劇似地笑了笑,雙腿夾住馬肚子湊向少女耳邊小聲說道:「史克威爾這個姓很難說出口嗎?公主殿下。」

凱瑟琳吃驚地怔住,不由睜大了琥珀色的眸子恐懼地望向雷歐納德掛著微笑的側臉。他卻像絲不在意似地甩了一下頭,轉過臉說道︰「請不要緊張,我不會因為對方是公主殿下就改變什麼。只是有一位朋友稍微曾告訴過我一些關于你的事。」

「我似乎听過你的名字……」凱瑟琳疑惑地低下頭想了想,「尼克!」她的驚呼和雷歐納德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後者則是欣慰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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