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黃色的天花板,白的床單。尼克在晨鐘聲中睜開眼楮,發現自己正躺在旅店的房間里。東部秋天的早晨涼得出奇,他望了一眼另一張床發出柔軟鼾聲的妮尼薇,妖精從床單下面伸出一只胳膊枕著側臉,將嬌小的身子卷在被子里縮成一團。尼克感到一陣安心,微笑著下床舀起一盆清水放到架子上。掌心的傷口還是疼痛難忍,少年猛地縮回手,對著臉盆無奈地搖了搖頭向窗台邊走去。
「唔,等等。待奴家起來。」妮尼薇慵懶地叫住尼克,伸了一個懶腰緩緩地坐起身。「汝手上有傷,這種事奴家代勞亦無不可。」
「啊……不用了……」少年不好意思地轉過臉,誰料妮尼薇不依不饒地靠了上來,雙手舀起一捧水潑在他的臉上身上而後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不要鬧得像小孩子一樣啊。」
「奴家只是覺得汝嚴肅的表情……實在是太有趣了嘛。」
少年望著妮尼薇孩子般的笑臉也露出舒展的面容。掩著的房門被突然敲過幾下,伊歐領著剛幫他包扎完畢的提奧多西婭推門走進來。尼克看到他渾身裹滿繃帶的樣子,忍不住調侃道︰「哈哈!復活的古代帝王嗎?這可真是絕佳的詩歌素材。」
「嘿,可別高興得太早。閣下一會也會變成這樣。」伊歐說著側過身讓出位置讓提奧多西婭來到床前。她懷中緊緊地抱著一個小藥箱,不好意思地鞠躬說道:「抱歉,我也不是很精通外傷。不過之前有從家鄉帶來一些新藥,應該能派上用場。」
尼克點了點頭,將自己被藤蔓刺傷的手臂伸了出去.提奧多西婭小心地接過看了看,皺起眉頭說道:「您的傷勢似乎比伊歐先生重了不少,再加上吹了太多風的關系……」她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些粉末在繃帶上,用熟練的動作纏好。
「另外一只手。」
少女認真的神情讓尼克覺得十分可愛。他換過一只手臂,猛然間像想起什麼,連忙問道︰「十分感謝你的幫助,卜尼法斯小姐。只不過你當時究竟是怎麼找到那里的呢?」
「啊!」提奧多西婭被尼克突然的問題嚇了一跳,差點將藥箱打翻在地上。她害羞地接過少年伸過去扶住她的手,支支吾吾地答道︰「我只是看大家一整天都不見蹤影,所以詢問了一下帕里歐斯……」
「那麼你帶來的馬?」
「是我用行李做抵押向老板借的……」
少女因為過于緊張幾乎要將頭埋進修女服的裙子里。尼克不忍再繼續折磨她,嘆了口氣放棄了追問轉過身來對伊歐說道︰「我想我們必須動身了,在這座城市里呆得太久或許那幫人的同伴也會找上這里。伊歐先生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我們都已經是互相托付性命的同伴了,以後就不需要如此客氣了吧。」伊歐露出天真的笑容抓起頭發接著說道︰「老實說在下還沒想過。不瞞二位,本來在下便是為收集大賢者泰斯勒留下的遺物而來。雖然還剩下一些地方沒去,不過似乎跟著二位更容易接近目標吶。」
「那汝的意思便是想跟著咱嘍?」
「啊,請您不要這樣說。在下怎敢擅自決定這麼重大的事,只不過二位若不介意多一名保鏢的話,在下自然義不容辭。」
「汝這保鏢下次可能頂用一些?」妮尼薇忍不住開起伊歐的玩笑,「奴家倒是怕自己發脾氣時會又嚇著汝呢。」
「不會再有那種事了。」伊歐自信地挺起胸膛辯解道道,「在下當時的表現與其說是畏懼更不如稱為驚喜。能獨享這世間唯一的榮幸無論再自負的人也會不禁懷疑起自己的運勢來不是嗎。」
「哦?奴家為何只記住了汝討饒的狼狽樣子?」
「那就這麼決定吧,伊歐先生。我們用過中飯就出發,走大道去往布拉斯波利斯。」眼見伊歐臉上泛起一陣紅一陣白的尷尬表情,尼克連忙開口為他打起圓場。妮尼薇有些不甘心地收上了話匣子,少年望了一眼伊歐收下他感激的眼神,而後轉身向提奧多西婭問道︰「那麼卜尼法斯小姐,你又有什麼打算呢?」
「唔……我得趕去帕索。」
「請收下這個。」尼克並沒有再問,只是從懷中取出錢袋,撥出五枚銀幣推到她面前,瞥了一眼妮尼薇開口道︰「這些錢就當是我們對帕里歐斯教團的贊助,省著一點的話相信完全能夠堅持到達帕索。」
「不可以!」提奧多西婭慌忙擺手道︰「這兩天已經接受了您那麼多幫助,而且大家受傷的時候我也沒有及時趕到,怎麼能夠繼續再讓您破費。」
「那麼這樣吧。」尼克沉思了一小會兒,很快便有了主意。「請為我帶一封信給帕索總院的茵諾森長老。你一定不能看信的內容,並且必須保證完好地交到他手里。怎麼樣,這個任務還是挺困難的吧?」
「嗯,我一定會為您送到的。」少女知道自己無法繼續推辭只好接下這個委托。她站起身取過藥箱恭敬地後退了幾步,在胸口劃出十字為三人祈禱起來。
「希望有機會和能大家再相見。願各位前行直至帕里歐斯目盡之處,歸來風塵僕僕一如往昔。」
「那麼,就此分別吧。願神智慧的啟迪時刻伴隨您的左右。」
「您的傷口最好能夠再修養兩天。如果必須走動,也請一定注意休息。」提奧多西婭說完便低下頭不再望向尼克。她無言地站住一小會兒,隨即抱起藥箱,轉身跑了出去。
「她這是怎麼了?」
「這恐怕得問本人。」伊歐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拍了拍尼克的肩膀,「對于如何揣測少女的心思你確實尚需磨練哪。」
用過不算太豐盛的午飯,尼克覺得重新又有了力氣,身上的痛感也減輕許多。他跟著妮尼薇站起來,十分有風度將一枚銀幣擺在櫃台上。
「這是對您昨夜為我們開門的感謝。」說罷,便轉身出門從侍者手中接過魘的韁繩,消失在彌漫著濃濃宿醉氣氛的人群中。
「可真是匹好馬啊!」伊歐望著載著尼克和妮尼薇的魘,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坐騎,由衷地感慨道。他騎著的那匹棕色的馬拖曳著步子緩緩地走在後面,也像听懂了一樣昂起脖子叫了一聲,害得他險些掉了下來。
「它說乃是汝自己沒眼光。」
「不錯。在下的眼楮只看得見美女和音符,哪里管得到選馬這種瑣事。」伊歐不示弱地辯解道,繼而像是和這動物卯上,拽著韁繩走走停停。
「我一直有個問題。」
少年回頭瞥了一眼詩人,側過身對妮尼薇悄悄地問道︰「你為什麼要讓出泰斯勒的東西呢?」
「奴家只是將它讓給了更適合的人罷了。汝就不想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那大概只是你們之間的秘密吧。我可不想犯和在光之塔時一樣的錯誤。」
「噗哈哈!」妮尼薇忍不住靠在尼克胸前笑得前仰後合,「那書乃是叫做《獻給諸位朋友充滿歉意的禮物——幫助認識人類的一千個簡單故事》。」
「哈?這怎麼听來像是給小孩子的讀本……」
「所以奴家覺得配他正合適喲,汝這鯨魚腦袋真是缺乏幽默感哎。」
妮尼薇瞪了尼克一眼,小聲嘟囔著,又將頭向後靠了靠。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