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柳夢林和秀菊在學校門口干了一架後,柳夢林再也不到學校里去了,弄的秀菊沒辦法,老實人發起軸來,任憑你八匹大馬也拉不回來。
可秀菊依然惦記著,她把大兒子柳樹叫到一邊。「樹兒,娘和你商量點事兒,你雖然成家了,可還沒有立業。藥鋪上你又幫不上,你爹又不愛搭理你。咱家那幾畝地吧,娘一個人就能侍弄得過來,忙時不還有你爹幫著嗎?」
柳樹問︰「娘,你想讓俺干啥就直說。」那柳樹渾身長得愣兒巴怔,與柳夢林稍顯文弱的體質比起來,簡直天上地下。他走路總是橫著半個身子,因為出生時右眼即患有先天性疾病,他看東西時總是一個往上瞭的姿勢,所以人們給他起了個諢名柳瞭眼,而不叫他的大號柳樹。
「那好,你爹那個扶不上南牆的東西真是氣死我了,和你說說也不打緊。你說,你姥爺費心巴力地幫他在學校里謀了一個正經差事有多好!可他和我犯驢,吼著嚷著不去了,所以娘就想到了你。那營生輕松,也就是每天去理理事,動動嘴皮子,一年就白賺一石小米呢!你想想樹兒,這年頭一石小米值什麼?那可是能救不少命啊。再看看今年這年景,就差吃樹皮了,咱總不能老指望你姥爺接濟吧?樹兒,你是娘的大兒子,娘可就指望你了。老二不行,靠不住,上了幾年學,他已經讓人家換了腦了,處處和我犯擰不听話。剩下的都是女娃,早晚是要往外飛的,只有你才是娘的影兒。」
柳樹躑躅著,「娘,啥叫理事呀?」
「理事就是……」其實秀菊也不懂。「這麼說吧,理事就是你每天到學校里轉一轉,看看他們都在干些什麼,說些什麼,然後你用心記下來,這就算理了事了。」秀菊還真有一套。1876580
柳樹听後有些頭疼,「可俺不識字呀,他們干什麼俺怎麼能夠看得懂呢?俺怕……」7658
「你別他娘的老是俺俺俺的,俺不是給你說了嗎?不識字怕什麼?你只要用心記下來就行。話會說吧?話會听吧?話會記吧?特別是有紅色嫌……疑的東西你格外注意,回來你悄悄告訴俺,俺再想辦法說給你姥爺,剩下的事兒就不用咱娘兒倆管了,你姥爺神通大著呢。咱呀,就等著從學校里往回背小米了!」秀菊仿佛已經看見了米袋子。
柳樹眉頭皺了好幾皺,「這事兒俺听明白了,就是听話,傳話。」
秀菊高興得一拍大腿,「就是這個活兒!樹兒,算娘沒有看錯你。輕盈不?啥也誤不了,早上不想早起,多陪你媳婦一會子也不礙事兒。」
「娘……看你。」
「哈,瞧這孩子還害臊呢,俺可是早想抱孫子了,你們可得給俺快著點兒。」
柳樹抬起頭,「娘,啥叫紅色嫌疑呀?」
秀菊用心想了想,「紅色嫌疑就是沾紅的什麼唄,或者是什麼物件,或者是什麼不太對路的話,到時候你用心瞅著點兒不就知道了。還有什麼不仔細的?統統給俺說出來。」
柳樹想起了關鍵問題,「娘,俺怎麼听說鄉里、鎮上和縣里,都不給學校發餉哩,因為那學校不是公的。還說,上邊兒給學校委派校長和理事只是掛個名兒,一切開銷都得學校自己籌劃。俺是擔心,學校里它拿什麼給咱一石小米呀?弄不好還不是白老毛?」
「傻孩子,什麼公啊母的,那叫公立,就是公家出錢辦的學校。咱井上峪雖然不是公立的,可它有商行呀,還有呂家讓它種的那些地呀!商行能賺錢,地能打糧食,你還愁什麼?樹兒你記住,那理事是上頭封的,比校長官兒還大呢,到時候他敢不給糧食,不給糧食就給錢!那姓張的要是敢放刁,你看我怎麼和他鬧。」
「不對!那理事是人家讓俺爹干的,掛的也是俺爹的名,俺去了算老幾?」柳樹不禁打起怵來。
秀菊飛快的琢磨了琢磨,然後她又撲哧笑了。「樹兒,你學會用腦子想事兒了,比你爹都強。這事兒不用你操心,俺這就去找你姥爺。」
「那行,只要俺姥爺張羅利索了,俺听娘的。」
柳樹當了井上峪學校理事後,直讓呂志忠瞠目結舌。「什麼!柳樹他……他一個睜眼瞎也能當理事?他也算齒高德重?這他媽的還有正事兒沒有了!」他當著田甜罵了粗話。
魏清哼了一聲,「志忠你還看不明白嗎?這年月哪還有什麼正事兒!要說夢林還算是清醒的,如若不然,他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不說,還得擎受村里人的白眼,連帶著也會影響藥鋪的進項,一個討人嫌的大夫誰還願意去登門呀。不過,柳樹他這是又唱的哪一出呢?噢,我明白了,他這是惦記上那一石小米的俸祿了。看來,夢林和他兒子身後都有高人呀。」
「魏叔,那高人是誰?」福生著急的問了一句。
「還能是誰,就是那個馬閻王、馬玉昆唄!捎帶著還有馬秀菊。這個女人,簡直是會算計透了,連移花接木、偷桃換李她也會。」呂志忠憤憤不平的說。
福生還是不明白,「志忠哥說的這些我信。可是,我納悶兒的是,咱井上峪學校又不是公立的,上邊既不給投錢,又不給發餉,啥事兒也是學校里自己想辦法解決,那理事不就是一個空頭餃嗎?這一石小米又到哪里去給他柳家往外擠呢?至于和蒼蠅聞見肉似的往前拱嗎!」
呂志忠嘴角露出冷笑的表情,「人家早就算計好了,學校里有商行,又有地種,他們這是有備而來。」
「憑啥?商行那是學校自己的,地是咱借給學校種的,本來學校里就已經夠難的,憑什麼再讓他伸一 子,不給!」
「就是,漫說沒有,就是有,寧願爛了喂雞、喂狗、喂豬,也絕不給他柳家!」趙紅玉早就氣得不行了。
田甜緩緩地說道︰「不給也得給。」呂鄉賢和趙紅玉听後一愣,福生和她們全都吃驚的看著田甜。「秀菊這次讓柳樹偷桃換李、移花接木,肯定是有人點了頭的。既然點了頭,他就師出有名,屬于合法的了。學校里要是不按著上邊的要求辦,那就是和縣黨化教育委員會唱對台戲,大家說張校長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你們听見了沒有?劍南哥上來就被人家套住了。」呂志忠和魏清听了,不得不贊同田甜分析的有道理。
「姥姥,不過就不過,不過也不能拿好好的糧食去喂狗!」福生越罵越氣。
小翠拽拽他,「你光干罵有啥用?賭氣誰不會呀,可那麼多孩子咋辦?校門一關不辦學了?要那樣劍南哥他能干嗎?我看田甜姐分析得對,每年這一石小米劍南哥還真得認了。」
「可是……這他媽不是訛人嗎?一石小米平時不算什麼,可這年景那能救人的命啊!」福生的臉漲得通紅。
田甜接著說道︰「這還不是最主要的,通過這一石小米,秀菊已經把手伸到咱們家里來了。而她的身後,明顯就是馬玉昆。他們都知道,學校種著咱家的地,學校里遇到困難咱們家又不能不管。」
福生一听恍然大悟,「這……這、這還真訛上了?」
「看見了沒?這就是我們下一步要面對的現實,田甜把它徹底分析透了。」魏清贊賞的看著呂志忠,「可這年頭實在不濟呀。這可真是的,屋漏偏逢連陰雨,還不知道劍南他怎麼上火著急呢?」
「哎呀魏叔,劍南哥他已經急得什麼似的了,嘴上長燎泡,嗓子也啞了,可他又不敢發火。」呂鄉賢跺著腳說,「那柳樹他不是人!」
呂志忠警覺地抬起頭來。呂鄉賢欲言又止,「……他,他專門盯著女孩子看。」
魏清卻不在意地笑了笑,「嗨,他願意看就讓他看去,這說明咱學校里的女老師和女學生們都長得漂亮。」
「叔!他……他看得不是地方……」
呂志忠騰地站了起來,「田甜、紅玉,鄉賢說得可都是真的?王八蛋,看我不活劈了他!」
「志忠哥,我幫你!」福生也躍躍欲試的說。
魏清連忙把他們攔下,「都是家里人,沒什麼難為情的。紅玉啊,這件事兒你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