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第三章︰孤兒根柱（1）
第三章︰孤兒根柱
北方的冬天來得十分迅速，下過幾場冬雨，村路上積水結出浮冰，松軟的牛屎上開出霜花，變得倔強，冬天鋪天蓋地地來了。
松花江一夜之間封了冰蓋。五十多年都是文封江，江水在逐漸變冷的天氣中，一天天僵死，蓋上厚厚的雪被，等待冬眠後的蘇醒。江中心有一兩只清溝，是松花江未死的眼楮。霧氣從這里蒸騰，掛蠟在江邊的草樹，草樹素裹著凜冽的霜花，有了冷美人妖冶的神情。今年是武封江。跑著冰排的松花江一夜之間死了，江中墳起魚鱗似的冰包。封江的夜里，住在江邊的村民听到了冰排的撞擊，隱雷連連，連綿著推向曠遠。大地的憤怒讓人們心驚肉跳。
根柱打野魚的日子隨著松花江的封凍而結束。根柱把王天亮留給他的舢板子拽到岸邊，看著江中前赴後繼的冰排，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抄鑼子里的幾條雜魚很快被冷風吹僵。他的臉上吊著清鼻涕，隔一會用手背擦一下。江壩上隨手都是茅草，根柱把茅草劃拉到一堆兒，架上幾根樹枝，用火機點著，火苗跳蕩幾下，由柔弱變得豐滿，引燃了樹枝。他把雜魚架在樹枝上，看白色的鱗片被火苗舌忝黑。這個野孩子吃完雜魚，身上暖和有了些力氣，把舢板向岸邊又拽了拽，把抄鑼子悠到肩上，踩著慘白的落日回家。他斜斜的影子一直拖到水里，顯得高大而虛無。鎮子里的炊煙團團相擁，填充著街道的空隙，然後扶搖到天上，與接應的黑雲會面，商量明天的天氣。
王天全沒有兒子。當兵專業剛回來時的王天全很風光，帶著軍帽，穿著發白的舊軍裝，與正規的軍人相比，只是沒有領章和帽徽。軍人在孩子們眼中是神聖的，是牆上的畫，是殿里的神，根柱一直以為叔叔不食人間煙火。直到王天全呼嚕呼嚕喝 子粥，在牆根像老馬一樣嘩嘩地撒尿，才讓根柱真切地感到失望。王天全的老婆是個小學教師，瘦得硌手。當姑娘時有一絲文靜，時間長了黑瘦得沒了感覺。包著金屬的兩顆門牙，把皺紋映得深而且黑。相親時王天全剛想表達發對意見，被老娘一巴掌打了回去。你現在是個人樣子，過不了幾天不就是一個農民嗎？誰家掙現錢的老師會跟你！老太太的遠見讓王天全沒了脾氣。果然沒有幾天王天全完全成了農民。軍帽給了佷子，軍裝給了小舅子，拿著鐮刀下地的王天全，掉在農民堆里已經挑不出來了。小學老師感到受了欺騙，指著王天全說︰你不就是一個農民嗎？王天全和她熱乎了半年，就失望得沒了邊際。最讓王天全不能容忍的是老婆居然不能生育，王天全艱苦的勞作竟然顆粒無收，讓他對連綿下去漫無目標的開墾產生了厭倦。王天全在村里干了幾年農活，被鎮里相中，到磚廠當了會計。很快，王天全對與老婆產生嚴重對比的出納產生了興趣。出納白而且胖，鐋鑼子似的大臉，因為豐腴而顯得年輕，看不出多少魚尾紋。**因為肥胖而豐碩，像兩個灌滿的熱水袋，隨意地悠在胸前。出納的丈夫是自學的中醫，又到省城大醫院進修過，回來後在鎮衛生院出診。桌子上放一個油污的小枕頭，病人小心地把手腕搭在枕頭上，由中醫半閉著眼楮把脈。什麼氣血兩虛之類的斷語，瓜子殼一樣在中醫的嘴里吐出，繽紛地落了一地。中醫頗得養生之道，認同一滴精十滴血的說法，覺得人到中年，床上的事就該節制了。他常對人說︰一天一頭牛，架不住小眼兒往出流。出納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床上的事便不很滿足。俗話說女怕逗男怕求，王天全無止無休地挑逗，讓她本已死了一半的春情，又蕩漾了起來。一個雨天，王天全把出納按倒在賬本子上。女出納經過短暫的半推半就，支開王天全猴上來的身子，索性找出掛在卷櫃里的羊絨大衣，鋪在賬本子堆上，把自己扒得赤條條的，重新躺好。有了一翻**，就有了無數惦記，蔥包羊肉、茄條肉絲、木須瓜片、糖醋鯽魚，出納帶給王天全很多好吃的補養身體。王天全迷戀出納兩個肥碩的**，卻有兩個棗核一樣小巧的女乃頭，他感到無限驚奇，恨不得吊在女乃頭上。出納說，你比我姑娘吃女乃時還沒出息。王天全說，媽我還要。出納身體癢癢的，生出許多母性的憐愛。王天全精滿人勤，勉力勞作，這一段春光讓他們無限幸福。
天亮老婆突然失蹤，根柱貿然撞進辦公室，讓他們一段旖旎的開頭匆匆收尾。接下來發現天亮老婆的尸體，根柱的歸屬成了不得不解決的問題。
根柱在兩個月內相繼失去了父母，成了龍泉人眼里的小可憐。王天全沒有兒子，收留根柱順理成章。家庭擴大會議上，天全提出，收留根柱可以，但是天亮大哥留下的三間磚房也要一並收留。根柱已經出嫁的姑姑說，房子你住可以，但是應該是根柱的戶頭，沒有這三間房子，根柱還不是鐵鐵地打跑腿子？天全提出，房子不出錢，根柱的學費怎麼辦？姑姑說，你們自己又沒兒子，根柱長大了還不是跟你們一心。沒兒子的話頭戳到了小學老師的痛處，小學老師黑著瘦臉摔上門出去了。天全說，你們真不會說話，那個喪門神你惹她干啥。姑姑覺得弟妹摔門不給自己面子，一時義憤，瞅著天全表示，孩子就是吃你一口飯，學費的事我出。
根柱重新上學第一天，受到了老師和同學的熱烈歡迎。班長喊了起立，同學們給了他 啪啪的掌聲。老師鼓勵他，從痛苦中站起來。根柱心里熱乎乎的，嗓子眼有些發咸，有了太多的變故，他已經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明顯感到同學們態度的變化，連春草也顯得友好，給他補拉下的課程。整個白天和伙伴們在一起，他感到歡欣與快樂。雖然學習被拉下一截，但是他努力地追趕。他害怕夜晚，夜晚鬧鐘的可怕敲打讓他難以入眠。鄰居女乃牛的倒嚼，讓他想像成來了強盜。鬧鐘被他弄得停擺一天，他又感到死寂的難以忍受，牛頭馬面妖魔鬼怪就在死寂中舞蹈。早晨，他紅著眼楮虛浮著腳步到叔叔家吃飯，偶爾過了飯時，還要看小學老師的白眼。他往很遠很遠的地方使勁去想，但還是想不出命運有多遠。老師說前途命運自己把握，他伸開自己皸裂的手，覺得命運什麼的都不可思議，更無從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