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城市 9.第三章 孤兒根柱(3)

作者 ︰ 斯耶

第9節第三章孤兒根柱(3)

靳翰林記不起最初誰打的主意,到他的漁池里釣魚,到後來他只剩大把收票子了。拉牛牛從沈陽八元一斤進的鯉魚,釣一斤賣到十六元;十二元一斤進的青根,釣一斤賣到二十元。他買來大把晴雨傘,馬扎,在家里候著顧客登門,比到集市上省心又賺錢。靳翰林想想好笑,連窩窩囊囊的老婆,也扎手舞腳地成個老板模樣了。他的漁池出了名,連哈爾濱的老板也專門開車到他這里垂釣,一個胖胖的老板建議他,在漁池邊建個度假山莊,吃住玩一體化,更能吸引哈爾濱人。他看見老板說話時,旁邊矜持的女人眼里閃著辣辣的目光。老板揮開一只嗡嚶的野蜂,回手落在女人豐滿的上說,到時候我們肯定經常來捧場。女人習慣地扭了幾下腰,把靳翰林魘在旖旎的夢里,他想自己腰粗 大的老婆永遠不會扭出這種感覺。靳翰林的黃臉婆正把一簸箕包米面團成的魚食,送到對面的青魚池。嗡嚶的野蜂在垂釣者的頭上畫著圈,畫完一個又去畫另一個,臥在樹陰里的狗用目光追隨著一對戀愛中的蜻蜓。

漁池經常忙不過來,靳翰林老婆讓春草下來幫忙。送個魚食兒,拿個馬扎,幫忙過秤,哪還不得有個人手。春草不肯到漁池幫忙,明年暑期她就要考高中了,她的理想是在大學校園。靳翰林老婆罵︰十五大六的丫頭,天天白吃飯,也不幫把手,念書能念出嫁妝啊?春草拗著臉子,到漁池幫忙。靳翰林的漁池連成了片,大池連著小池,上面拉著照明的電燈。夏夜里蚊蟲圍著燈泡起舞,水面飄一層活的魚食。靳翰林的漁池已經有了細致的分工,從性質上分有越冬池、垂釣池、孵化池;從內容上分有鯉魚池、青魚池、鯽魚池,草魚池。垂釣池的磚沿上,都有人坐著馬扎甩桿垂釣。你玩貓頭鷹,他寵賴毛子,各愛一種鳥。生手喜歡愛咬鉤的鯽魚池,老手青睞難釣的青魚塘。

靳翰林在漁池卸魚時看到了團魚食的春草,覺得奇怪,想想今天不是星期天啊。問春草今天咋沒上學,春草沒好氣地說,你問我媽!晚上,靳翰林捏著酒盅整進二兩小燒,躺在炕頭,想起問春草沒上學的事。

老婆說︰「丫頭到啥時候都是賠錢的貨,念不念大學有個屁用。」

靳翰林有春生抹牆的心結,覺得如果不是拉春生下來抹一天牆,春生怎麼也不至于蹲進局子。痛定思痛,他不同意讓春草下來干活。莊稼地里再有錢也是土鱉錢,幾年就是黃臉婆了。他的腦子里浮現出豐滿女人扭動的腰,那**、那,吐沫星子橫飛的婆娘與人家相比,是一坨五花三層的方子肉了。

老婆說︰「向老三家的向萍也下來了。向萍與春草同班,向老三得了癌癥,沒有幾天活頭了。」

靳翰林眼前一亮︰「你去跟向老三老婆說說,讓向萍到漁池上來,咱一個月給她二百元現錢,供她一頓午飯。」

老婆說︰「家里有個丫頭還出去雇人,你這慣孩子也沒邊兒了。」

靳春生妥協道︰「初中畢業就讓她考中專,我看念個衛校就行,出來當個護士也過得去。」

說起春草當護士,老婆忽然燒起無名的醋火。靳翰林年輕時有一個相好,保送衛校回來在鎮醫院當了護士。護士掙現錢,瞧不上農民靳翰林,嫁給接班的堤防管理員。管理員瘦小,也就一米六的身高,可是掙著現錢,如今兒子也當上堤防管理員了。老婆橫踹靳翰林一腳︰

「你就是整天想著護士。」

靳翰林抓住那只胖腳說︰「你淨吃無名的干醋。」

順勢拜開兩條肉腿,翻身上去了。靳翰林沒有想鎮醫院的護士,他的腦袋里閃過曖昧的幻燈片,主角是那個扭動腰身的女人。

第三天一早,向萍在牛屎街踫見了春草,春草背著碩大的書包,正蹦過一道牛屎溪——牛尿稀釋了牛屎,澎湃在街心的小溝里。向萍等在對岸,低眉瞅著春草。春草知道向萍代替自己在家里干活,覺得過意不去,說︰

「向萍,謝謝你……」

向萍低著頭說︰「春草,我媽說讓我謝謝你,你們家叔嬸都是好人。」

靳翰林的腰不疼了,說話不再捂著肚子,靳翰林開始張狂了。這種張狂是不知不覺的過程。鎮里人一起扯淡,靳翰林听著不順耳,也說︰「放他媽的窮屁。」完全是王天亮的意思,意思里隱含著自己的富貴。靳翰林體瘦,沒有王天亮放屁的氣概,所以放不出昂揚的富貴屁。

王天全說︰「你就學我哥,自己不能弄個新詞出來。」

靳翰林說︰「你小子放的是酸屁。」

酸屁包含著眼饞、吃醋,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靳翰林的創造。

靳翰林在枕頭邊上的決策,很快成了人們的口頭談資。人們的眼中,出落得眉是眉眼是眼的春草,已經鐵定當護士了。對于靳翰林的決定,春草心有不甘,但是強似目前到漁池團魚食,先走一步是一步,考上高中再想轍,因此春草學習上非常刻苦。春草的刻苦是全方位的,升高中不考的生理衛生等學科也刻苦記筆記,在她的潛意識里,有多學一點是一點的想法,惟恐哪一天她像向萍一樣,沒有自己的課堂了。生理課講到男性生殖系統,老師講到睪丸,沒說什麼就過去了。下課時春草圍到講台前,問歲數不大的男老師︰睪丸到底是什麼?男老師打了個愣神,想了半天才找到合適的表述︰睪丸就是小男孩的小卵兒。春草一下子明白過來,小臉騰地紅了。下課,幾個調皮的男生大聲說著睪丸、睪丸,好象睪丸是一件很奇異的事情。

根柱已經五天沒有上學。根柱的姑姑氣不過小學老師摔門,扔下大話說自己給根柱交學費,根柱在王天全家就是吃飯時多放一雙筷子。姑姑回家時氣哼哼地給丈夫學了,本想丈夫夸贊幾句,不料丈夫發現了破綻。王天全鐵定地沒有兒子,王天全老了根柱總不會把他扔出去。既然王天全指望著根柱,我們要是給根柱拿錢上學不就等于給王天全拿錢嗎?王天全不領情不道謝,給根柱拿錢是拿我們土鱉,我們裝什麼大尾巴鷹。火氣消了的姑姑,也覺得給根柱拿學費不上算,根柱的學費就撂在空地上了。

九月初開學,學校忙著支援抗洪,領著學生們在大堤上找鼠洞,學費收得比往年晚。根柱跟叔叔說學費的事,小學老師說︰

「去跟你大姑說去,別讓她光叉著腰說嘴。」

根柱吞吞吐吐地跟姑姑一說,姑父說︰「你二叔也忒不地道了,他沒兒子,不是我沒兒子,他指望誰還不知道?」

根柱兩頭受了窩貶,跟王天全說︰「我不念了,我打野魚去。」

根柱在王天全眼前,爬到棚子頂上,撈下王天亮留下的舢板子,找個推車子推到江邊。

靳翰林勸王天全︰「念書沒幾個錢,一年還不到五百,你跟孩子好好說說,咋的以後也是個指望。」

王天全說︰「你看他那脖子梗的,好象還得我跟他求情似的。我等著,受不了他就回來了,這麼個小崽子就這麼倔,不殺殺脾氣還行?」

王根柱把舢板劃向河心,像模像樣地揚開亮亮的網,網上掛滿陽光細碎的聲音。那一刻,王根柱對自己說,從前的根柱死掉了。

從前的王根柱真的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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