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第五章︰老範的哲學(1)
春草決定到哈爾濱去找高琦。高琦曾經在春草生活中短暫的出現，帶有一種方向性、示範性。高琦甚至變成了一種符號，一種向往，有做人要做這樣的人的意思。春草的決定讓靳翰林如釋重負，對這個聯想豐富的女兒甚至產生了感激。在靳翰林的意識里，高琦已經隨著春生的鋃鐺入獄變成了化石。他沒有想到，春草的世界里竟然一直在孵著這個恐龍蛋，還孵出了一些道理。靳翰林的漁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麻煩，五年承包合同到期，村里傳出風聲，不打算繼續讓他承包。叼在靳翰林嘴上的肥肉，另一段被不露面的什麼動物吞下了肚子，對于看不見的對手，靳翰林感到了恐懼、絕望，他像垂死的公牛一樣，搖晃著犄角，企圖做最後的掙扎。他不想讓冒名頂替這個意外事件，在漁池事件上橫生枝節。
受冒名頂替事件影響最大的自然是春草，春草自然地停止了戀愛操作。半年多了，許蕾蕾已經在衛校里熟悉了春草的稱呼，真正的春草才開始在池塘里翻花。盡管她心理明白，這種翻花只代表一種表態性質，已經與事無補。但是如同已經失去意識的溺水者，她依舊拼命地劃拉救命的稻草。她找到根柱，說服根柱跟她一起到省城。春草繃著臉，憋著小嘴，眼神里有了一些果決，一些異樣的東西正在里面閃爍。根柱看了，心先軟了，答應陪春草到省城找高琦。
松女敕平原的早春是灰色的，大大的一張灰網鋪陳得無邊無際。寒冬季節交出最後一張路條——最後一場冬雪與最初一場春雨交替著演出，把大地涂抹出幾許憂郁。只有雪水融入小河，發出丁冬的聲音，尚可感覺出季節的天真。春草的心思里有期待有懷疑還有沖動，隨著汽車的奔馳簸來簸去的。她期待早點見到高琦，意識里高琦是主心骨，可以拿注意想辦法。可是哥哥已經進去了，高琦還會認得自己嗎？這個認得不僅僅是相貌在記憶里的復蘇，還有感情上的認可。因為這份懷疑，春草有了趕緊與高琦見面的沖動。車窗外閃過一排排鑽天楊，讓她產生了眩暈。她趕緊眺望遠處，突兀的一棵枝椏橫斜的老榆，溫暖了她的視線。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她回頭對根柱說，我要哭了。說完眼淚就 里啪啦掉下來。根柱左右看了看，悄悄拉了一下春草的後衣襟。
高琦果然已經認不出春草了。春草一路打听到報社，報社已經開始午休。門衛室的大爺從眼鏡的上沿兒掃出點目光，打量他們幾眼，告訴他們下午再來。春草沒有泄氣，倚在門衛室外，觸觸探探的，沒有走的意思。看門大爺打量了幾遍，就由他們去了。因為看見了報社的大門，春草心里有了些妥帖。高琦路過門衛室，也像別人一樣斜一眼這對青年男女，春草和根柱像兩只兔子一樣撲朔迷離的。春草忽然呼吸急促，突兀地蹦出一聲高琦姐。高琦怔了一下，眯著眼楮打量半天，自己先笑起來。說︰
「草兒你咋來了？你也不先打個電話，踫見了可真不容易，你以為哈爾濱就龍泉那麼大呀！上午我還在呼蘭區那邊，下午要開會才趕回來，還真是咱姐倆有緣。」
听春草說完根根稍稍，高琦的視線越過春草的頭頂，瞅著根柱說︰「小妹，這是你男朋友嗎？農村孩子懂事可真早。」
這句話讓根柱很不自在，低著頭用一只腳站著，另一只腳在地面上劃著圓圈。春草趕緊解釋說是從小的同學，高琦說︰「那是青梅竹馬呀！」竟哈哈笑了起來。
高琦的笑聲引過來她的同事，莫名其妙地瞅著局促的男孩女孩，春草的解釋都拖著哭腔了。居高臨下的高琦很快放棄了捉弄春草、根柱的念頭，把他倆帶到食堂，買來兩份饅頭和酸菜白肉，又端過來一碟榨菜絲，讓他倆吃完飯趕上下午車回龍泉。春草反映的頂替事件很嚴重，下午的選題會上，自己和領導匯報一下情況，準備第二天到龍泉鎮采訪。
在碩大嘈雜陌生的食堂里，春草和根柱埋著頭頂著鼻子吃飯，偶爾用余光掃一眼穿梭的男女。另一張桌子上，高琦嘎嘎地與人說笑著。春草抬頭用眼光去找高琦，發現根柱正怔怔地看著自己，筋起鼻子向他做了個夸張的鬼臉兒。
時間眼瞅著到了中午，汽車站旁邊的初級中學門口，已經像 子粥開了鍋，放午學的學生氣泡一樣翻滾著，推推搡搡擁擠上街道，還是沒有高琦的影子。省城的汽車來了兩趟又走了兩趟，春草的小心思提起來又放下，失望得沒邊沒沿了。高琦能不能到龍泉來，春草與靳翰林形成了兩種觀點。春草以為，高琦答應得非常爽快，一定能夠按約前來。靳翰林認為，高琦答應得越痛快，證明她來的可能性越小。報社又不是她小丫頭家開的，不打個匯報就能隔二上跑到龍泉來？翰林老婆表示不偏不倚，在家里先預備下招待高琦。高琦來了顯示熱情，高琦不來，魚呀肉呀都是家里的，也算不上破費。她想起了春生領著高琦回家，高琦的目光順著春生的面孔爬上爬下的光景，心里有了愉快，決計還像那樣招待高琦。若不是春生出了事兒，高琦可能已經喊她媽媽了。這樣想著，心理的幻想爬上臉龐，一張面孔像向日葵一樣炸開無數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