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第五章老範的哲學（2）
今天春草打扮得很水靈，粉緞子面的洋服棉襖，蛋青色的筒褲，特意燙了劉海，在耳朵邊上留出一綹，彎彎地襯在臉頰上，顯得特別媚氣。春草心思專注在省城的汽車上，引來鄰居們的注意。感情這丫頭在這等對象呢！嘖嘖，這才認識幾天呢，就開始發騷了。現在的丫頭，有幾個能夾住的，咱們那時侯要這樣得讓人家笑話死，多好的衣服不等穿壞就讓人家指壞了。春草的心思與等情郎有些類似，焦灼著、甜蜜著、失望著，臉色由酡紅而變成黃紅，由黃紅而黃白。由失望而有了一點恨，恨高琦爽約讓父親的經驗有了發言權，把自己的自信又打回到了小孩子的邊緣。她能夠想象父親得意的樣子，煙圈一定又吐圓了，不在意自己是否還使勁咳嗽。春草胡思亂想間，省城來的最後一趟客車拐出加油站的陰影，爬上了水泥路。春草的小心眼顫顫地，恨中又有了期盼，高琦邁下汽車的瞬間，春草心中的一點恨馬上變成了澎湃的愛，她一把抓住高琦地手，爽爽地喊了一聲高琦姐，讓那些嚼舌頭的娘們一下子詫異了。
和高琦一起來的是個男青年，脖子上掛著照相機，擺明了很記者的樣子。春草隱隱地見過這個人，在報社食堂里就是他引得高琦嘎嘎地大笑，那一刻起春草就不喜歡他。春草的不喜歡沒有一點來由。春草接過高琦的采訪包，讓他們到家里吃飯。高琦征求男青年的意見，男青年表示，還是在外面吃吧，讓鎮里知道好象咱們有傾向性。春草說，鎮里總共就兩三家飯店，中午飯時和鎮里的領導都能踫上，讓你們自己花錢吃飯也不是那個意思。高琦說這事無所謂傾向性，擺明了是鎮里主管的領導犯錯誤，人為弄成了張冠李戴，我們想不有傾向性都不行。商量了一小會，決定到春草家吃飯，吃飯之後還能有個歇腳的地方，否則不到下午上班時間，恐怕也很難找到個管事的正堂香主。決定下來之後，春草高興了。高琦是她約到家里來的，表明了她在家中的重要位置。
春節剛走不遠，家里還沒有斷了葷腥，大魚大肉的，翰林老婆拾掇了一桌子。飯桌上介紹，男青年叫林強，是高琦一個部門的。春杏下午沒課，張羅看林強的照相機。林強索性給春杏拍了照片，然後定格了給春杏看，春杏一雙眼楮濕潤著，擺了一臉的崇拜。有女孩子在身邊崇拜著，林強來了興致，讓春草拿來縫衣服的棉線，棉線有兩米長，林強比畫著要和翰林比速度。比賽的內容是翰林嘴邊放一杯啤酒，由春杏喊開始，比拼是翰林喝酒的速度快還是林強吞線的速度快。看林強有興致，翰林笑呵呵地滿上一杯啤酒。翰林老婆猜喝酒的速度快，線繩長著呢，啤酒一張嘴就倒進去了。春草說應該是林哥的速度快，不然他不能張羅。其實翰林老婆也明知道林強的速度會快，但是大家若都點破，就壞了林強的興致。而林強是來幫忙辦事的，壞了他的興致于禮數上不合。在這些細致的經驗上，春草畢竟還是個生瓜蛋子，青愣著呢！林強見大家眼神都急切者，興致勃勃地站在方凳上，讓棉線垂在身前。他用唾液先把棉線弄濕了一節，示意春杏可以喊開始。春杏的開始剛出口，翰林的啤酒剛倒到嘴里，林強身前垂著的棉線不見了，變戲法一樣的消失了。林強左看看右看看，有點顧盼自雄的意思，突然吐出舌頭，棉線就在舌頭上盤著呢。高琦說，林強你別鬧了，拉林強的後衣襟讓他坐下，靠著林強一側的胳膊矮著，身子斜斜地依著林強，目光也斜斜的，順著林強的下巴爬上腦門。翰林老婆看過這樣的一幕，那是高琦倚著春生的樣子，心里老大不樂意，借故到廚房添菜去了。想起自己的兒子，還有一年多才能回家。又一想，高琦這孩子也算盡了人事了，不能怪罪人家。想著就掀起圍裙，擦了擦眼角。春杏看林強表演得神奇，也揪了一根線繩站在凳子上，使勁一吸的工夫，線繩吸入了喉管兒，憋得叫出像小公雞一樣的聲音，翰林和林強喝了一半的啤酒，又噴了出來。
中午的酒是蜻蜓點水，意思意思的意思，畢竟下午要去鎮教育辦，臉上掛著彩兒容易鬧出事端。心理先就虛了，根不正苗就不紅的意思，先坐在一邊，說話虛了舌頭。出門的時候，林強特意照了照鏡子，鏡子里的一張臉已看不出酒色，只剩淡青的胡茬。林強揪掉一根漏網的高草，這才放心。林強剛大學畢業不久，正是自戀的年紀。臉上偶爾出現的火燜頭兒，都讓他憂心忡忡，惟恐別人就此低看了自己。
教育辦在村子的最西頭，在小學的校園里。再往西是鎮里的敬老院，孤立在路北的山坡上。晴天，常能看見幾個顫悠悠的老人，在院子里轉悠，侍弄一點田地。做為農村老人，這點勞作近似于城里人的跳舞和遛彎，舒筋活血的意思。山坡北側的陡崖下，是松花江支流的一道無名細水，夏日細水里常游著百十只鴨子，這里的鴨蛋每只價格要高出兩角錢。當地人舍不得吃，都裝上箱子，跟大汽車去了哈爾濱。冬天是素縞的雪原，連接了天際。陽光涂抹在雪原上，遍地是虛幻的金銀，刺眼。春草跟著高琦與林強，開始還興高采烈的並行著，抓空插兩句嘴。看了林強的臉色，春草知趣了。林強的臉很潔淨，潔淨得有些冷，是那種讓人沒來由的冷。春草說話，林強的臉都歪一歪，眼楮居高臨下地斜下來，有點鬼子炮樓探照燈的意思。盡管明亮著，可是卻讓人泛起寒意。春草退後半步，怕冷了，不再插話。高琦半天沒有听到春草說話，回頭看見春草怕冷的樣子，又疑惑地瞅了眼林強，古怪了，自我解嘲地嘻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