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紅狐傳第一章（15）
此外，昨晚竟然又夢見兩只火狐。萬沒想到它們忽然變成美女，隱沒在雪地里；一前一後走著，他一路追跑過去，他本來想借月光把她們兩個人的臉看清楚——但夢偏卻醒了。這樣的夢無疑醒之時總是最美的，醒過後又總是碎裂一地；碎成一瓣一瓣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真的在痛——最近已經重復做過這種夢不知道多少回了，一直就想用那些夢的殘片拾掇拼成他的母親的臉。但卻很是徒勞——如今看來，自己注定會有兩位母親，做夢時，她們一個是白狐，一個是紅狐。卻沒有一個母親是今天能夠感受到，他作為多年飄泊海外游子現在心下這份「痛」的。他感嘆這個世界真是有些荒唐，簡直荒唐透頂到了極點啊！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親身的母親是誰？自己究竟來自哪里？根又在哪里？歸宿在哪里？這個世界沒有人告訴他。
從前他的將軍父親應該是知道的，那些老兵其實也應該早就知道的。但現在自己再提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早知道他身世的人，陸陸續續都從身邊離去，就連最後替父親守靈的單身老警衛班長李建國，前幾天也走了。這些老兵們，一個一個離開這個世界，父親也離開了這個世界。但父親恐怕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初他們跟自己出生入死一起打天下，跟鬼子拼刺刀，到頭來卻是孑然一身，甚至淪落天涯；一無所有——就連死都只能客死在他鄉，一個個都變做孤魂野鬼。台灣本土那些土著人說，他們這些人是大陸的，而大陸那邊的人又早銷了他們戶籍生死認定他們是蔣台的。但那麼多年來，他們總以為自己死了還可以葉落歸根——他們的根終歸是在海的那一邊。然而他們的生命卻像是最後漂泊在海邊一只船上。雖然自己的船在海的這一邊，或許他們總想海對面會有一只木船風雨飄搖之中能帶自己的靈魂安全回到家。
或許比起他們來，今天父親要比他們幸運的多。盡管生前他總是想這些倒還沒什麼，反正自己是一個中國人。但父親在臨終前，卻把一份「遺囑」吩咐他從抽屜里拿出來，希望他能夠把他的骨灰帶回去，與母親楊氏合葬在一起。看來，現在惟一能實現自己的理想的只有父親一人，那些老兵永遠都只有留在那個孤島上了。幸虧這個世界還可笑地帶給他們一點點美好——在他們的記憶里，衡州的女子個個賽似火狐仙子。那些老兵竟然個個都還記得。
他們曾經都在衡州紅狐茶樓听過說書。說書先生說，衡州美女大多是火狐仙子下凡投胎所生。因此，他們個個都羨慕將軍，將軍的女人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就跟火狐仙子一樣，善良而美麗。正因為這樣父親張岳將軍到了台北後，再也沒有找過更沒有想過要找別的女人成家，然後他也成為他們幾百個單身老兵中的一員。——其實那些老兵都記得，他們就像記得自己曾經全身受傷至今都沒從體內取出來那些子彈片一樣記得很清楚︰在大陸那邊，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有女人的，都結婚生了小孩。這，可是千真萬確父親那些老兵親口跟自己講過的。但自己的親身母親，卻不是將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