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蓉轉過身,踮起腳給我整理襯衫,把領子順順,小聲的說道︰
「等一下你的態度一定要溫和,高經理特意坐飛機過來和你見面的。」
突然間,前台的女孩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易蓉這才發現她和我目前的動作實在是太過親昵,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易蓉一抬頭恰好和我四目相對,女孩的臉頓時是暈紅起來。
易蓉連忙後退一步,低著頭對我說道︰
「就在三樓,原來安經理的辦公室,你現在上去就行了,高經理在那里等著你。」
我干咳了聲,舉步上樓,走到二樓,倒是嚇了一跳,看到三樓財務和人力資源部的人都是在那里或坐或站,呂玲正站在一個活動白板那里講什麼,整個辦公樓的人看來都是擠在二樓了,看到我過來,劉住和幾個熟悉的人都是笑著打招呼。
我開始的臉色比較僵硬,可還是和他們招手致意,走到三樓上的時候才緩和下來,算計事件發生的時間,都是在深夜和凌晨,對于辦公樓的職員和工廠的工人來說,他們不知道倉庫發生了什麼。
每天他們上班的時候,都是看到已經收拾布置好的現場,公司的口徑是什麼,他們也不會懷疑。既然現在公司說我這幾天休假,那他們也只會相信是我這個倉庫主任的運氣好。而不會懷疑別地。
讓我感覺到心里不舒服的是,大家的表情都是很輕松快樂,沒有人關心倉庫里面死去的那二十幾名工人,那畢竟是二十幾條活生生地人命。竟然是如此地不為人注意。好像是沒有存在過一般。
三樓空空蕩蕩,看來人都是被打發到二樓去培訓去了,或者說,為了我和那位高經理談話方便。
原來是物流部經理辦公室的門前坐著一個年輕人,看到我上樓。站起來笑著招呼道︰
「吳主任嗎?高經理在這邊。」
在門邊的那個年輕人,長身玉立,穿著深藍色的西服,渾身收拾的干淨利索。一看就頗有儀態風度,快步朝著我走過來,一邊走一邊伸出手自我介紹說道︰
「我是高經理地助理徐本榮,對吳主任我可是久仰大名了。」
久仰大名,我心里暗笑,心想今天見面之前高層的人怎麼可能知道我,不過隨即就就想到,如果自己這幾天所做的事情公司全都知道,那麼自己確實是有大名在外了。
對方熱情的要握手,我也是笑著伸出了手。握手這個禮節還是在畢業之後才接觸,我一直是不太習慣。可該做地禮節也不能少︰
「你好。我是吳小過。」
「吳主任,跟我來。」
徐本榮語氣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略微僵硬了些,其實就幾步路,不過徐本榮還是伸手虛引,示意我進門,並且很正式的揚聲說道︰
「高經理,吳主任過來了。」
在辦公室里傳出一個溫和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听到這個聲音就讓人很有些心平氣和的感覺︰
「請他進來。」
听到里面的話,我踏步的走了進去。
高經理所在的辦公室就是從前安子孝的地方,里面的格局都還是老樣子,我進門後就看到了這個專程從總部過來的高經理,和外面的一身正裝的徐本榮不同,高經理身上只是穿著白襯衣,一條格子領帶,很是簡單。
這個高經理在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很英俊,這是我的第一印象,盡管此時的高經理應該是四十多歲的年紀了,可坐在那里顯得儒雅淡定,有一種讓人服膺的氣質在其中,如果在街上遇到,我不會相信對方是什麼公司的高管,而會認為是大學的教師。
「高經理您好,我是倉庫的吳小過。」
高經理拿手扶了扶眼鏡,笑著說道︰
「坐吧,我是公司的行政和人事經理高銘輝,咱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吧!」
我很驚訝,對自己來說是第二次,昨天在遠處看到了對方,但是高銘輝這肯定是第一次見到自己,正驚訝間,就听到對面的高經理笑著說道︰
「昨天下午,你應該是西南角那個工地上吧,我看到你在,還很驚訝你為什麼不過來。」
我干笑幾聲,心里卻驚駭萬分,自己時常自傲視力,听力驚人,但是眼前這個文質彬彬嗎的高銘輝看起來還要比自己更強,听對方話的意思,明顯是在昨天看到自己,而且認出來了。
現在我的思路已經是比從前拓寬了不少,卻明顯是想明白了些事情那這麼說來,眼前這個高銘輝豈不是很厲害。
高銘輝已經開始說話,頗為直接,也沒有什麼遮掩︰
「安子孝和他手下幾個人的事情,完全出乎公司的意料,給你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我個人在此表示歉意。」
听到對方說話,我神色木然,初見的時候對高銘輝良好的印象都是消失殆盡,幾十條無辜的人命,到最後就是這句「個人表示歉意」嗎?也許是看到我的臉色不怎麼好,高銘輝停頓下,接著說道︰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總部為了維護形象,這件事情不能外傳,對于公司的做法也請你理解。」
我想要爭辯,張張嘴沒有出聲,我突然發現自己沒有立場譴責對方為什麼不公布倉庫這些事情的真相,因為他自己也是受益者,我和安子孝,林果,黃胖子幾個人的仇殺,雖然情有可原,卻法理不容,公司的總部把這件事掩蓋下來,並且疏通了各方的關系,我自己也是避免了亡命天涯的麻煩。
高銘輝的語氣溫和,可里面不摻雜在任何的情緒在其中,听在我的耳中,冰冷毫無一絲感情,看到我對他的話沒有異議,高銘輝很是滿意,點點頭,繼續說道︰
「考慮到你個人的情況,公司決定對你給予補償,兩百萬元已經是打到你的工資卡上了。「
說到這里,高銘輝不再說話,等待我的回應,我的聲音很干澀,僵硬的說道︰
「那些工人呢,他們也是要養家糊口,他們的家人呢?」
听到我的反問,高銘輝微笑一下,開口說道︰
倉庫里面的工人都是些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正是家中的頂梁柱,他們遇難,先不說失去親人的痛苦和悲傷,經濟上也會遇到很大的難題,不過高銘輝既然說出上面那些話,以公司的財大氣粗,想必說到做到。
只是我想到了一件事情,工人們遇難,自己生死不知的時候,青田市的報紙上僅僅是輕描淡寫的說安歷來公司發生了貨架坍塌的事故,那時候的安子孝和三名保安還應該是在正常的上班。
而且我還在上清大酒店看到了安子孝,證明公司根本沒有打算對他們有什麼處理的措施,如果死的是自己,想必這位高銘輝也會和安子孝還有那幾名保安平靜的說「這件事情會對公司名譽造成不好的影響,不要外傳。」
我冷然的說道︰
「如果我在兩天前死了,你們打算如何處理呢?」
听到我的這句反問,高銘輝一直是淡淡的表情有了些變化,他微笑著靠在椅背上,雙手在胸前交叉,說道︰
「小伙子,我知道我這麼說你很難理解,不過對于整個集團的聲譽來說,個人的一切不值一提。」
高銘輝又是恢復了那種溫和的神情,淡淡的說道︰
「不管公司準備怎麼處理,事情已經是這樣了。為什麼不接受現狀,何必去強求改變不了的結果呢?」
我們對視了會,我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冷冷地說道︰
「我要辭職!」
高銘輝點點頭。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平靜的回答︰
「那真的很遺憾,希望下次還有合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