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說不完的色與戒(2)
當年期待李安的《色•戒》上映,因為,在張愛玲的小說里,這一幕很費了些周折的暗殺活動最終毀于一旦,是緣在,那女子在關鍵的瞬間,惶惑著,或許那男人對她是動了些真感情的,于是,她放他一馬,成全了身為女人的性情,毀掉了有為青年的革命精神。
然而,不論如何,那一段文字,都是原著小說中最令人糾結的一段︰
對女人,禮也是非送不可的,不過送早了就像是看不起她……他的側影迎著台燈,目光下視,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頰上,在她看來是一種溫柔憐惜的神氣。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轟然一聲,若有所失。
又是感性與理性的掙扎!
男人有本事把一切事都量化,就像,女人有本事把一切事都詩意化。一個是「真」,一個是「詩」,原也沒有對錯,只是女人總是天生具有更多的犧牲精神,也不好叫做偉大,畢竟那都是女的自願的,別人要求不來。
在《色•戒》里,佳芝犧牲了自己——自己的愛情,自己的革命,成全了老易。他不過是個苟且的,實在不值得被成全的人,一個在個人情感和民族大義面前都處處變節的猥瑣的男人。
忽然想到一首歌,歌名叫「把悲傷留給自己」。
這是一首男人寫的詞,男人唱的歌,只不過,那只是唱著他們想象中的自己,環顧四周,放眼望去,凡能做到這一點的,多半還是女人。
說回犧牲。
張愛玲和她深愛過的文人兼漢奸胡蘭成,在結婚的時候寫下了那句著名的感人誓言——「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那年,他38歲,她23歲。
我情願相信許諾的人在當時都懷有一顆純美的心。縱然說,怎能夠輕信一個漢奸的諾言。果不其然,沒多久之後,他移情。關于這一段的結束,坊間流傳的說法一直有兩個版本。
胡蘭成把它記述在一個感情的巔峰時刻,他用了張愛玲的原文來粉飾自己的輕薄——「那時你變姓名,可叫張牽,又或叫張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牽你招你。」
這是一種特別典型的自我安慰式的結尾方式——但凡是自以為是的膨脹男,統統都會無師自通地認為,不管那女子以什麼樣的方式離開他真實的生活,在她的記憶里,他留下的必定才是她感情永久的巔峰——她離了他,從此曾經滄海難為水,當再不懂愛為何物才對,橫豎他給她的才該被她消磨一輩子。
男人真逗。
愛玲對這段的記錄則是另一個版本︰「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時惟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那封信中,附了30萬元,她的稿費,給他的救命錢——重點是,張愛玲是一個非常在意錢而當時並不寬裕的女人。此後的幾十年,如她所言,她與他再沒相見,也無通信。
想必胡一定還沾沾自喜,那個決意的告別,在他短視的眼中,因有些錢的牽連,似乎也能成為張愛玲對他余情未了的佐證。所以多年之後,他還能大言不慚地寫下記錄她的文章。
我的好友黃佟佟有一本小說,名叫《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級的動物》,用在這兒,極恰當。
是哦,多數男人都不能了解︰在普通女人的世界里,錢只是幫她們測量一個男人是否愛她的「工具」;而,在不那麼普通的女人的世界里,錢則是幫她們建築一個對愛堅持的世界信念杯。就算,到後來,那也都只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