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呆妃很有種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斷腸明月紅豆蔻

作者 ︰ 凰于兮

"不是因為他。"顏兒不悅地否定,"我們的緣分早就盡了。如今我不殺他,只是可憐他是個傻子。僅此而已。"辰淵看著她,有看了看正在一本正經玩筷子的軒轅烈,不禁嘆了口氣。

"客官,您的菜。"店小二將一大碟醬牛肉端了上來。烈馬上兩眼放光,將一整碟牛肉都拉到了自己身邊。顏兒冷笑道︰"即便是傻成這樣了,卻依然不改自私的本性。"

"顏兒最愛吃了,我要留給她。"烈說罷,竟將那汁水淋灕的牛肉往衣服里塞。辰淵和菊生都吃了一驚,顏兒卻一句話噎在喉嚨,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她不曾記得自己愛吃什麼牛肉,到隱約記得自己也有這樣藏東西的習慣,那是為小花藏口糧,如今小花已死,而那撿來的白虎也在大火中走失。軒轅烈如此舉動,不禁讓她觸景生情,竟生生將她那顆冰冷的心撕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辰淵到底還是不忍心下手。他頹喪地蹲在軒轅烈身邊,自語道︰"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你一樣變傻就好了,那樣我就再也不會因為她的悲喜而悲喜了。又或者,我死了,化作一縷精魂陪在她身邊。"

"顏兒快走。"烈用力抓住輕羽的劍鋒。顏兒急得跺腳,這個笨蛋知道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放手,不然你的手就斷了。"顏兒大叫。但烈卻渾然不听,輕羽察覺到烈的異常,便改劍為掌,一掌劈在烈的心口。烈當即口噴鮮血,竟滾落到了夢雪之林中。烈的血踫到了那些白色花,頃刻間,所有的白花竟爭相綻放,開得轟轟烈烈,像是在舉行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顏兒顧不得許多,避開輕羽的劍,也闖進了夢雪之林。

"這人我不想救他。"他高傲地抬起了下巴,那略帶孱弱的面孔上,卻是出奇的堅定。顏兒奇怪地問︰"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公子這是為何呢?"

但慕容輕羽已經不想再跟她多說,揮劍便刺過來,用力抓住了顏兒的脖子,顏兒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軒轅烈大驚失色,不顧一切地想要去奪輕羽的劍。輕羽這才看清這個面容蒼老,渾身是傷的男人是軒轅烈。看著這張跟燚有幾分神似的面孔,她竟有些失神。

烈看著辰淵的劍,忽然驚喜地問︰"你是要送我去找顏兒嗎?"但過了一會兒,他忽又哭喪著臉道︰"你總是騙我。"他轉過身去,默默地蹲在一束紫色的野花旁邊,然後一朵一朵地摘下來放在手中,"顏兒喜歡的。"

"帝姬,你在觀雪山好好的,為何忽然要回瀚海?"慕容輕羽臉上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難道你真以為,瀚海沒了你,就不能復國嗎?"

顏兒疑惑地瞥了這男子一眼,想用讀心術看看他的來歷,但卻赫然記起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功力。

慕容輕羽冷笑,"帝姬,你別忘了,燚的體內尚有你的處子之血。具體的說,鬼域的封印只有帝姬你的血才有用,因為鬼王只有嗅到你的氣息才會蘇醒。"

顏兒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里那股怪異的氣息開始左沖右突,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在拼命尋找出口。顏兒喘口氣,拼盡全力封住了自己幾大要穴,以防止自己會突然走火入魔。

烈對著白花喃喃自語,"顏兒,你還在生氣?"

"既是雕蟲小技,公子不如為我朋友解毒。"顏兒急切地說。夭夜不動聲色地走近烈,忽地伸手粗暴地抬起了他的下巴,烈的容顏在白發映照之下,顯現一種難以描述的虛弱。夭夜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邪魅而高深莫測。他懶散地圍著烈晃動了一會兒,寬大的紅袍被風鼓起,就像是一篇火紅的風帆。這番姿容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烈十指深深陷入泥土,指甲里冒出殷紅的血跡。顏兒看得觸目驚心,一顆心怦怦跳著似乎要炸出來,她像是不認識他一樣,慢慢地退到一邊。

"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了。"顏兒悲傷地安慰著烈。烈所過之處,白花盛開若雪,那樣白,就像是他的頭發。終于,顏兒走到了樹林的盡頭,慕容輕羽並沒跟來。但這夢雪之林的盡頭,並沒有她說的故國,只有一片淒冷的冰原。冰原上長滿了五彩晶瑩的蘭花,還有碩大的風玄靈。那蘭花想必是冰魄晶蘭,看來她是到了鬼域了。原來慕容輕羽那番話,不過是誘使她往前走。鬼域應該是有封印的,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走了進來?顏兒狐疑地看著四周詭譎的冰原,隨手扯下一朵風玄靈,給烈喂了下去。

"你是誰?"他看著顏兒警惕地問。

話雖這樣說,顏兒還是百無聊賴地利用讀心術,虧嘆了烈的內心︰在他們相識的那片梨林,烈正認真地看著梨樹下的一座孤墳,墳上寫著愛妻顏兒之墓。他臉色慘白,悲愴地拔劍揮向自己的脖子,之後便含笑倒在了那墳上。顏兒大吃一驚,過了一會兒,她再去窺探,竟見烈又重復了那自殺的動作。顏兒趕緊停止了窺探,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烈,這個男人是在自己心中一遍遍將自己殺死,他到底是有多恨自己?

"快點喝!"她柳眉倒豎,低聲呵斥。烈虛弱地看著她,不停地撫模著她的傷口,低聲問︰"顏兒,你疼不疼?"

顏兒一笑,誘哄道︰"你是說,我跟她有幾分相似嗎?"

"是安魂曲。"顏兒記起那日在醉春樓,她腦海里便浮現過這種曲子,自己便用玲瓏玉笛吹起來。如今這人他怎麼也會奏安魂曲,難道他也是巫神族的人嗎?

顏兒咽了口唾液,果斷拔出一柄短刀,準備短兵相接。不想這時,從那一群黑乎乎的動物中間走出一頭白老虎來。顏兒驚喜不已,迭聲呼喚,只見那白老虎便邁著優雅的步伐,緩緩靠近顏兒,然後嗅嗅她的衣服,便朝那黑乎乎的動物群,大吼一聲,那些東西頃刻便消失了。白老虎看了顏兒一眼,也飛快地沖進那白花樹林里。顏兒詫異不已,難道剛才那只白虎根本不是她認識的那只嗎?

輕羽臉上閃過一絲淒清的冷笑,"天帝姬錯了。我再怎麼樣也只是一個諸侯帝姬而已,比不上你高高在上的天帝姬。我也根本不曾記得什麼父輩教誨,什麼復國重任,這些跟我都沒關系。我今天只所以會站在這里等你,完全是因為燚。從我見到他第一眼開始,我便知今生今世,在劫難逃。"她將犀利的眸光射向她,厲聲道︰"為了他,哪怕我要與全天下為敵,都沒有關系。"

"顏兒,快殺了我吧。"他抬起那張慘白的臉,臉上掛著讓人無比精心的笑。當初在馮家鎮,她曾經拼了性命想要救他,可是現在她只有一顆痛到麻木的心,她不知該怎麼做。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利刃穿梭之聲終于停止了,顏兒吃力地將烈推開,卻赫然發現他脊背上傷痕無數,那種柳葉般的利刃很多沒入肉中。只因他穿的是黑袍,好像並沒有流多少血出來,但顏兒卻觸目驚心地發現,他趴在那里的土壤都被染成了紅色。此處地處瀚海,毒物出入,難不保這利刃沒毒。顏兒顫抖地捏住了烈的脈搏,頃刻大驚失色。這利刃上的毒竟是風漫雪舞,跟當初軒轅燚中的是一樣的。可當初慕容輕羽不是說,風漫雪舞是風琳瑯獨門奇毒,但她死了,怎麼還會有這種毒?

"然後怎麼走?"顏兒索性問。

顏兒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寒著聲音問︰"慕容輕羽,你到底想做什麼?"

"往右走。"半昏迷中的烈忽然說話了,而且很清楚。顏兒詫異地問︰"為什麼要往右走?"

烈不理他,只是認真地數著花朵。菊生站在這兩個男人身後,唏噓不已。

"輕羽,你自知我是帝姬,也應該知道我是巫神族的人,以你現在的能力,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顏兒輕描淡寫地說。慕容輕羽忽然哈哈大笑,"帝姬,你這種愛虛張聲勢的脾氣還是沒改,你們巫神族之所以強大,是因為有鬼域的力量。但如今,鬼域封印已被我沖破,鬼王蘇醒在即,無法感應到鬼域力量的你,只是一個被軒轅烈廢掉武功的廢人。"

"軒轅烈,你這樣做,顏兒是要生氣的。"辰淵壓低聲音警告他。烈一听顏兒會生氣,果斷地停下來,忐忑地看著他,"顏兒真的會生氣嗎?那我不裝了。不如我們等她一起回來吃吧。"

"軒轅燚呢?"顏兒一見她,馬上想到了被她誤傷的燚。如果說此生她還有什麼愧疚的事,便是那一劍重傷了軒轅燚。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不說軒轅燚還好,一听到燚的名字,慕容輕羽那張臉馬上變得猙獰而憤怒。

"軒轅烈,你怎麼樣?"當顏兒扶起烈,卻驚詫地發現,烈的頭發竟然變白了,就像是被星輝染過一樣,白得一塵不染。

"你還不能死。你死了,我強大給誰看?"顏兒湊在烈的耳畔,低語。

"軒轅烈!你醒醒,本帝姬可不想背你,也沒那麼多力氣背你。"

烈這才放心地嘆了口氣,伏在了顏兒肩上。也不知過了多久,顏兒听到他平穩的呼吸,又是吃力地將他放在地上,仔細地幫他清理手上指甲里的黑泥。風漫雪舞有多痛苦,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吧。顏兒長長地嘆了口氣,在他身側坐下,自己也從錦囊里掏出一顆蜜餞放入了口中,只是那味道,卻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甜蜜,變得酸澀而難以下咽,于是她一怒之下便扔了那錦囊。一直到夕陽落山,烈才再次醒來。

"記得有一次,我听說蓮生給她吃了什麼藥,讓她流血了,我就狠狠地處罰了蓮生,你知道嗎?我恨死了那個女人,她竟然敢給顏兒吃那種藥,所以,我就在她的衣服里裝了一只貓,抓爛了她全身,為顏兒報仇。"烈得意地看著顏兒,顏兒卻記起那晚與李德全、菊生一起听到那淒慘不似人聲的叫喊,原來是烈用這種殘忍的酷刑在處罰蓮生。但那藥真的是蓮生放的嗎?不過時過境遷,好像是誰都不重要了。

烈的笑,就像是被狂風暴雨璀璨過的蝴蝶,帶著頹靡和破敗,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他忽然握住顏兒的手,低低地說了一句︰"如果你見到顏兒,幫我告訴她,對不起。"說完,他便慢慢松手,努力睜開眼眸,看向某處,呢喃道︰"顏兒,我來了。"

顏兒決定要問個究竟,于是她再次攙扶起烈,吃力地跟在了他身後。

"你——"顏兒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又憂心忡忡地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按照菊生所說,瀚海的那幫遺老應該早就來迎接她了才對,怎麼現在不但沒人出現,反而還多了這麼多的陷阱。難道情況有變嗎?

顏兒看著他的白虎,心中疑問越來越多。

"不要跟他計較,他是個傻子。"辰淵跟驚得瞠目結舌的店小二解釋。但烈卻依然不管不顧地將那牛肉往衣服里塞,那黑色的繡著金色蟠龍紋的袍子早已被弄得面無全非,顏兒看著這張曾經熟悉的臉,不禁悲從中來。

輕羽淚如泉涌,"燚變成了活死人,我要用你的血跟鬼王交換,讓他救活燚。"顏兒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夭夜隨手一指,頭都沒回。顏兒立在原地,思索片刻,像是忽然記起什麼似地,她放下烈,發足狂奔,攔住了夭夜。

顏兒用力點頭,"不走了,不走了。"

"怎麼會這樣?"顏兒驚詫地撫模著他的頭發,但烈已經昏過去了。慕容輕羽追過來,她好像有些忌憚這些白花,顏兒想起她剛才說的,過了這片夢雪之林,便到了瀚海故國,于是她吃力地扶起烈,快速地才穿過了夢雪之林。

沒想到烈卻不屑地說︰"我為什麼要講給你听?"

烈卻搖頭,虛弱地說︰"我跟顏兒之間的事,你不懂。"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慕容輕羽怒斥。

顏兒嘆了口氣,漠然道︰"我自知不配提他的名字。我見了他,定會跟他解釋賠罪,勞煩輕羽姐姐帶路。"

"在下夭夜,就住在這附近,跟瀚海倒也有幾分淵源。"夭夜將橫笛收了起來,看了看伏在顏兒肩上的烈,"這位公子受傷了?"

顏兒怒目圓睜,若不是看在他有傷在身,早就給他一記老拳了。不過事到如今也無可奈何,只能慢慢模索著走。

夭夜擺擺手,表示不在意,又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他便又掏出那短笛放在口邊,吹起來。這調子悠揚沉醉,讓人難以自拔,顏兒忽然覺得她好像在哪听過。

在這家客棧停了兩日,菊生的內傷稍微有些好轉了,他們便繼續向瀚海故國行進,雖然從觀雪山到瀚海舊地並沒有多遠,但因為是步行又是山路,著實耽誤了不少時間。約模行走了三四天,才進瀚海舊城仙瑯山。也許是因為那奇怪的酷熱之氣,竟將瀚海百年不化的積雪都融盡了,此時的仙瑯山草木蔥郁,藤木攀纏交錯,如龍蛇飛舞,詭異而錯雜。

"你是因為救我而中毒,現在我再幫你解毒,我們兩不相欠,軒轅烈。"顏兒鐵血冷酷。可是烈不肯去吸,他只是痴迷地吻著她縴細白皙的手腕,像是想起了什麼。

烈點頭,"是的,有人告訴我往前走,就能看見他。"

烈執著地說︰"我去找顏兒。你別跟著我,她不喜歡我對蓮生好。蓮生,你走吧,朕不喜歡你,一點都不喜歡。當初朕立你為妃,完全是為了讓顏兒生氣,你懂嗎?"他看著顏兒,又把她當成了蓮生。顏兒真是哭笑不得,可是現在她知道這些還有什麼用呢?心若是已死,就算你再細心呵護,給它澆水施肥,它大抵也是活不過來的。

夭夜目光空洞地看著萬里冰原,似笑非笑地說︰"我不喜歡他,僅此而已。"說完,他便翻身又跨上那白虎,慢悠悠地向前走去。顏兒便扶著烈,緊緊跟在他身後,"公子,就算你不救我們,好歹也給我們指條路。"

沒等顏兒反應過來,軒轅烈便大力扯開了自己的袍子,三下兩下便將她的傷口包上了。

"公子萬福。敢問公子,這里是何處?"她不想暴露身份,倒不如來個投石問路,或許能知道些別的東西。這紅衣男子縴細的眉微蹙,拖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才答道︰"這里是瀚海的鬼域啊,怎麼姑娘不知道?哦,不對,應該說這里是鬼域的外圍,世人常說的鬼域其實在腳底下。"他從白虎上下來,從容地點著腳下。

"中毒了。"她說,"風漫雪舞,公子可曾听過這種奇毒?"

"我不走,不走的。"顏兒胡亂地答應著。她知道只要幫他挺過這一陣子,他就能再堅持一下,畢竟毒發的間隔還是很長的。

"他們呢?"辰淵焦急地問。

"你怎麼了?"烈關心地問。顏兒沒好氣地回答︰"不管你的事。"

那人逐漸走近,顏兒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容,這是一張很美的臉,甚至勝過辰淵。他眉眼如畫,面孔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但那笑容卻是如此的邪肆和妖嬈,另有幾分說不清的慵懶。

"軒轅烈!"顏兒看著他,認真地說︰"顏兒已經死了,你也不要自責了,她的死跟你無關。"

顏兒冷笑,"輕羽,你在說笑吧。鬼域自古以來都是由巫神族守護,封印也只有巫神族的血能解,這個常識你竟不知?"

"看,闖下大禍了吧?"菊生看著烈,烈則訕訕地低下了頭,一聲不吭地玩弄著自己的衣服。"顏兒到底在哪?她怎麼還不來看我?"

"你又听到聲音了?"顏兒問。

顏兒漫無目的地又走了幾步,忽然發現前面遠遠地走來一人。那人坐在白虎身上,手握橫笛,紅衣獵獵,黑發如墨。在這可怕的鬼域,怎麼會有個人出現?顏兒狐疑地看著那由小變大的人影,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短刀。zVXC。

"是我疏忽了。這是之前瀚海為了防止外人私闖,而設下的鬼嗅迷陣。"辰淵氣急敗壞,"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東西還在?!我們分頭找。"說完,他身形一閃便已消在樹林深處,菊生有些害怕地看看四周,還是硬著頭皮沿著一條小溪走了下去。

這里的陽光也非常好,好得讓人覺得不像是真的。這些千年不化的冰,便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顏兒攙扶著烈朝那冰雪覆蓋的大道走去,沒想到剛下去,她就驚奇地發現,這冰雪大道竟然倒映著五彩斑斕的鮮花和綠樹,它下面好像是空的,真是太奇怪了。難道這雪下面還有另一個世界嗎?

此時此刻的烈,只是被自己的痴禁錮在了某個黑暗的角落,在那個黑暗的角落,他未傷害過顏兒,只是顏兒走失了。

顏兒氣急敗壞地將他放到地上,賭氣坐了下來。

"你撒謊!"烈忽然咆哮,"是軒轅烈,害死了顏兒,所以他該死。"他紅了眼楮,不顧一切地向林子外沖。

"顏兒最可愛,只是不太听話,宮中那麼大,皇後娘娘又不喜歡她,我讓她呆在我的梓勿宮,不要亂走,可她偏偏不听。我雖是個王爺,可終究不能每天都跟在她身邊,也並不是每件事都能做主。所以她每次闖禍,我都比她還害怕,害怕她被皇後娘娘責罰,害怕她被皇上責罰。只是我這人嘴笨,說不出好听的話,惹得顏兒每次都傷心。"烈畢竟已經亂了心智,他講得很慢,每件事似乎都要回憶很久,才能講出只言片語,很多事已經被他說得零零碎碎,顛三倒四。但顏兒卻听得入神,山風一吹,臉上卻是一片冰冷,她下意識地一模,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看到這樣的慕容輕羽,顏兒感慨良多。末了,她嘆息問︰"那你需要我做什麼?"

為個如過。顏兒吃力地幫烈鎖住心脈,又艱難地將那些插入他皮肉的利刃拔出,沒拔一次,烈就要悶哼一聲,他面如金紙,但卻面帶微笑。

"死。只有你死了,燚才不會在記起你。"輕羽狠絕地說,"我費勁力氣,在這仙瑯山布下重重屏障,沒想到最後還是讓你走到來這里。你知道嗎,只要走過這片夢雪之林,就是瀚海故國了,可惜帝姬終究還是要客死他鄉。"輕羽拔出長劍。夢雪之林,那些白色的花朵是夢雪之花嗎?真是美好的名字啊。

"軒轅烈!"顏兒沒耐心了,此處地形復雜,他們又跟辰淵走散了,下面還不知道會遇見什麼呢,她可不想再繼續在這耗著。

黑霧中,白光乍現,顏兒來不及辨別那是什麼東西,胳膊就已經被尖厲的刀刃劃開了,接著更有數不清的利刃飛來,她想躲都沒法躲,軒轅烈不知從哪里跑出來,一把抱住她,將她死死壓在身下,竟用身體幫她悉數擋下了那些利刃。

"軒轅烈!"顏兒叫了他一聲,但他已經跑出了好遠。顏兒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危險,才跟在了烈的身後。白花樹林外,依然是重重迷霧,顏兒跟烈走失了。這樣沒頭沒尾的話,讓顏兒驚詫不已,她剛想問什麼,卻見他又疲憊地閉上了眼楮。烈的白發隨風飄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白得讓人心痛。

顏兒有些驚駭地豎起耳朵,她確信自己什麼都沒听見。軒轅烈已經受傷,又中了劇毒,可能是出現幻覺了吧。而且右邊是更加復雜濃密的樹林,怎麼看也不像是有路的樣子。

顏兒苦笑,她不懂嗎?應該是最懂的吧。

"軒轅烈!"辰淵忽然抓著烈的衣服,將他帶到了客棧後面,"別以為這樣,我就不忍心殺你。"他拔出長劍,抵住了烈的喉嚨。"看來只要你活著,顏兒就不會好受。不如我一劍殺了你,大家彼此干淨。"

"果然是帝姬,竟能斥退白澤。"這一道清麗的聲音,听起來竟是那麼熟悉。顏兒揉揉眼楮,看向聲音的方向,只見一抹高挑亮麗的身影,從花叢中走出。她一身白衫,外罩一件粉色薄紗裙,鬟鬢高聳,粉面含笑,嫵媚亮麗,此人竟是慕容輕羽。那日,宮內大亂,燚被顏兒重傷之後,皇後娘娘放箭射殺他們,燚便被此女帶走,竟杳無音訊。沒想到她竟回到了瀚海!

"是不是要往前走?"顏兒問。誰知烈不屑一顧地回答︰"我哪里知道。"

顏兒察覺到了她話中的異常,便冷冷地問︰"慕容氏一向居心不良。從你父親開始,便籌謀月兌離瀚海,恢復你們大燕。看來輕羽帝姬從未忘記父輩教誨,蟄伏在大槿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天吧?瀚海遺臣們已被你控制,看來我此行注定是要落空了。"

顏兒吃驚地問︰"那是什麼?"

"大家小心,我們已經到了瀚海舊城,仙瑯山常有古怪野獸出沒。"辰淵囑咐。他們四個人雖有三個是瀚海遺民,但幾乎從小就離開了這里,只有辰淵對這里有幾許模糊的記憶而已。盡管如此,他也只記得小時候跟父親和帝君常在這里打獵而已。

"你是軒轅燚!"顏兒氣喘吁吁地看著夭夜。一開始她便覺得這人眼熟,但也許是因為這些日子經歷了太多的事,她竟一時沒想起來。此時再看,這男子在陽光下,眉如遠山,目似朗星,連那病弱的氣息都跟他十分相似,而且他剛才說他不喜歡軒轅烈。

"怎麼不講了?"顏兒問。

明知道他現在已經變傻了,可顏兒還是不由得心一顫。

顏兒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煎熬,忽地坐起來,上樓進了臥房。關上房門,她竟忍不住淚如雨下。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只知道此刻,心痛難忍。辰淵看著她離去,也黯然地嘆了口氣。

菊生攙著瘋瘋癲癲的烈,而辰淵則擁著顏兒。到此處,顏兒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真是該死,到了家鄉,難道不是應該更好嗎?她怎麼感覺像是要下地獄一樣呢?

"軒轅烈!"顏兒叫住他,"你往哪里去。"

烈抬頭看了看四周,便搖搖頭,"我不知道。"

"好痛。"烈的臉痛得皺了起來,此時他毒性浸染傷口,一定是疼得厲害的。而這風漫雪舞又不通尋常,據說痛起來如萬蟻嚙骨,生不如死。看著他痛得蜷成一團,顏兒卻是束手無策。

"真的嗎?再也不走了?"烈天真地問。其實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抱著的是何許人。

"是棲鳥而已,怕什麼。"菊生安慰他。但她話未落音,卻見正前方涌起一股莫名的黑氣,辰淵驚叫一聲︰"不好,是鬼氣。"

但因為失血過多和中毒,他實在沒有多余力氣支撐了,顏兒鎖住他的身體,思慮了一會兒,還是果斷地劃開了手腕,她記得慕容輕羽說過,她的血是可以醫好風漫雪舞的毒的。烈見顏兒劃開手腕,原本黯淡的眸子忽然亮起來,他緊緊捏住顏兒的腕子,有些失控地顫抖。顏兒毫不客氣地撐開他的嘴,讓他吸自己的血。

烈搖頭,"我也不知道。"

"軒轅烈,吃糖就不痛了。"她忽地笑了,因為在這一瞬間,她看見了那個曾經最純真的自己。烈乖乖地吃下蜜餞,然後張開雙臂忽然用力抱住了她︰"顏兒,你不要走。"

忽然頭頂撲稜稜飛過一群黑色大鳥,顏兒吃了一驚,烈卻嚇得扯住菊生的衣服不敢走了。

"軒轅烈!辰淵,菊生!"顏兒大聲喊,但回應她的只有陣陣山嵐。然而就在這時,黑霧里忽然傳來很詭異的聲音,像是某種野獸,但又不像。想起那鬼王的傳說,顏兒便認為也許是她誤闖到了鬼域的邊緣。

"往右走。"結果顏兒剛想順著小溪往下游走,不想烈卻又重復了一句,這可真是見鬼了。顏兒幾乎使出了吃女乃的勁兒,才將軒轅烈扶到右邊的山包上,這里的樹木高大且古怪,看上去似乎有千年的歷史了。

抖抖索索地在衣服里翻了半天,顏兒才找出那個平日里裝著蜜餞的錦囊。

"我沒看見。"菊生四處張望,"怎麼會這樣?"

"姑娘,何處來?"他問,隨即臉上笑容更加爛漫,恰似一汪春水被打亂,帶著小小的漣漪,向四周波瀾開去。他臉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有種透明的感覺。顏兒見他這件朱紅的衣服上,繡著精致的花紋,似乎是鳳凰。要知道但凡尊貴的男子,多半會紋以龍在服侍上,繡鳳凰的多半是貴族女子,而眼前這人似乎跟其他人不同。那紅衣上的金翅鳳凰,栩栩如生,似乎隨時都會振翅而去。

烈想了一會兒,果斷答應了︰"那好吧。"原來變傻的烈這樣好說話,這樣好騙。顏兒想自己當初被封印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傻呢?

顏兒冷笑,知道他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便扶著他的胳膊,幫他站起來。"我是救你的人,快,我們該上路了。"

"哦——"烈觸到了軟釘子,乖乖地噤聲了。天逐漸黑了,山路更加難走,顏兒看著烈,忽然突發奇想地說︰"軒轅烈,你講講顏兒的故事給我听。"

冰冷的風迎面吹來,顏兒下意識地摟進了烈。結果烈忽然說了一句︰"終于回來了。"

為什麼顏兒和烈會一起消失呢,那是因為在關鍵時刻,烈忽然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顏兒,而辰淵卻因為過分緊張顏兒的安全,忘記了他身後的軒轅烈。烈抓住顏兒倒也不是因為他別有用心,而是本能反應。

"軒轅烈,"顏兒冷笑,她沒想到今時今日,軒轅烈緊緊是因為覺得她跟顏兒長得有些神似,而貌冒死救她。如果當初他有今日半分,她也不會被逼到今日這種境地。所以顏兒沒有感動,只有感慨,造化弄人的感慨。

顏兒一怔,對上了夭夜那詭譎而美麗的眸子。他說的沒錯,他並不是軒轅燚,燚沒有這種輕佻而浮夸的眼神,燚也不會這樣冷漠。他只不過是跟他十分相似,相似到足以以假亂真的地步。顏兒嘆了口氣,自語道︰"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像極了我那個朋友。"

講完這段,烈便沉默了。

"夭夜公子,你到底是誰?為何也知道安魂曲?"顏兒問。夭夜向她投來一抹淡淡的卻極其溫暖的笑容,"這不是安魂曲。"

夭夜不由自主地嗤笑一聲,他輕輕搖頭,那黑發便如同海藻般在風中飄蕩。顏兒見他這副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頓了片刻,他才幽幽地自語︰"雕蟲小技。"

恍惚間,顏兒竟以為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于是便自顧答道︰"生什麼氣?我早已不知你是誰?"

"據我所知,鬼域是個很怪的地方,公子怎麼會在這里?"顏兒懷疑這個男子的身份。那紅衣男子不屑一顧地回答︰"但,你不也進來了嗎?世人多半多疑,另一半則會造謠。如果人人都知道鬼域其實一個珍寶遍地的地方,那豈不是要被擠破了。"他笑呵呵地看著顏兒。顏兒一怔,顯然沒想到這一層。不過,想想他說的也對,那些說鬼域陰森恐怖的,多半怕是根本沒進入過鬼域。真正的鬼域是什麼樣,恐怕連守護在這里的巫神族都不曾知道。

"誰?"顏兒奇怪地問。

"顏兒,其實我是想讓蓮生把孩子送給你養,我再將她趕走。"他摘下一朵白花,一個人默默地往林子外走去。顏兒才意識到,他根本還是糊涂的。

"我們離開這里。"顏兒吃力地扶起烈,兩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四處尋找辰淵和菊生。

夭夜嗤笑道︰"姑娘,你不會千里迢迢到這里來攀親嗎?"

顏兒用力點頭,"果真。所以你不能死。"

兩人跌跌撞撞,整整走了一夜,才又看見一處白花樹林,顏兒見到這熟悉的白花,幾乎要哭出來,難道他們又走回來了?也就在這時,她又听到了那可怕的聲音,像是野獸的叫喊又不像是。她將烈藏在身後,警惕地看著四周。沒多久,便從那白花林中,走出一群黑乎乎的不知道是狼是狗的動物,它們瞪著綠眼楮,警惕地看著顏兒。

顏兒被他這種樣子,嚇住了。她連忙跪在他面前,抬起他虛弱的臉頰,用力低吼︰"軒轅烈!你看著我!你若死了,顏兒怎麼辦?她一定會更加恨你。"顏兒口不擇言,也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她是最希望軒轅烈死的,可如今他即將要死在自己面前,她卻又是那麼不忍心。烈原本即將閉上的雙眸,卻又拼命睜開,他不確定地問︰"果真嗎?"

"這是哪里?"黑霧散盡,顏兒便發現自己和烈站在一處開滿大朵大朵白色鮮花的林子,這些花很大很美,但她卻不認得。

"往前走。"烈忽然又說話。

"軒轅烈!你走開!"顏兒再也不想欠他的恩情。不想烈嘴角帶血,微笑道︰"你也別得意,我只是看你有幾分像我顏兒。"說罷,他的頭輕輕伏在她的肩上,竟沒了聲息。

"你怎麼樣?"顏兒生硬地問。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她恢復帝姬身份之後,之前對烈的種種神情,竟變成了才此時此刻的陌生。也許是潛意識里不想再被他傷害吧,所以她便自動開啟了防御,據他于千里之外,盡管此時此刻他是個垂死之人。

菊生趕緊向前去拉顏兒,但一切都來不及了,這黑氣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拉得是辰淵的衣襟,他們莫名奇妙地被困在一處斷崖,而顏兒跟軒轅烈卻不見了。

她費力將蜜餞拿出來,塞進了烈的口中。

烈斷斷續續地說︰"我听到有人叫我。"

"這是我為我娘子寫的曲子,叫清平樂。"夭夜臉上的笑越發濃烈,顏兒對這種笑容心領神會,那是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才會有的。

顏兒自言自語道︰"你娘子一定很幸福。"

夭夜點點頭,"她就是太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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