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九)古北口鏖戰
17日黎明,天空開始陰晦起來,冷風時作,氣溫迅速下降。天空稀稀落落下起雪粒。洪鐘和他的六位小戰士不時把觀察的日軍動向匯集起來,由于張尚武參加了隱蔽,所以他直接向團部匯報情況。
日軍的行動果然象預料的那樣,從三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密集的炮火地動山搖,日軍的重炮更是發出刺耳的呼叫聲,把成噸成噸的炮彈傾瀉在補充團的陣地上;一個個掩體飛向天空,所有的明處掩體全部被毀;稀疏的樹木一棵棵被攔腰炸斷,突起的岩石被一層層剝起,陣地上飛沙走石;長城城牆上彈痕累累,有的長城敵樓被多處炸透。許多士兵被炸死炸傷。
補充團團部掩體深而寬大,偽裝嚴密,但也多處被炸。一個參謀,和正在發報的報務員陣亡。電話和電報機被炸的粉碎,大火吞噬了團指揮部。
戴安瀾和張副官正在前沿陣地觀察敵情,一顆炮彈正落在他身邊,警衛員小劉飛奔而起,用身體護住團長,小劉當場陣亡。炮彈碎片把戴安瀾擊倒,張副官慌忙把團長扶起來,急切地呼喚。戴安瀾右臂受傷,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半邊棉衣。另一名警衛員馮剛立刻掏出匕首,割掉戴安瀾受傷部位的棉衣,並迅速打開急救包,拿出棉紗給團長 干淨傷口,然後敷上藥粉後快速地包扎好。馮剛哭著喊著包扎著。
只听戴安瀾說道︰「我沒事,不要哭。」然後他推開張副官,把小劉的遺體攬在懷里,艱難地掏出手絹,仔細地 干淨小劉臉上的泥土。看著這張年輕的臉,他的臉上現出既悲傷又憤怒的神色。
戴安瀾、張副官和警衛員馮剛跳躍著躲避著日軍的轟炸,回到指揮部後看到的是一幅慘景。他雖然悲憤,可是異常地鎮定。與上級的一切聯系都中斷了,從現在開始,他們只能孤軍奮戰了。他對張副官說道︰「奉景,你到炮兵連察看損失情況,我最不放心的是他們遭受損失。你到那里後就不用回來了,炮兵連由你直接指揮,你知道該什麼時候讓小鬼子赴一場盛宴!」
日軍的所有炮火開始延伸轟炸,小鬼子發起集團沖鋒。這種沖鋒講求的是一鼓作氣,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沖垮敵方的戰斗意志,打亂敵方的部署,同時,還能夠振作己方士氣。其缺點是,如果對方有重武器,則傷亡會很大。
補充團一部分縱深陣地和長城城牆上的少部分戰士按照計劃同時開火,由于距離較遠,倒下的日軍士兵不是很多。這使進攻的日軍士兵反而更加瘋狂地沖鋒。
西義一和三宅忠強很得意,日軍沖鋒的速度之快超乎他們的意料。這陣炮擊看樣子把支那軍隊打垮了。
小鬼子一直沖到團部掩體前。戴安瀾和馮剛擊斃了幾個小鬼子,手槍的子彈打光了,他們就拿起身邊陣亡戰士的長槍射擊,他們身邊不斷有戰士中槍倒下。
有幾個小鬼子跳進團部掩體前的戰壕與補充團戰士開始了肉搏戰。
張副官和炮兵連隱藏在離團部掩體大約二百米遠長滿灌木的亂石叢中,一個三角形的石崖保護了炮兵連的安全。當戴安瀾團長身陷險境時,一直觀察著的張副官急得滿頭大汗。炮兵連長帶領幾個戰士端起槍就要沖過去,被張副官嚴厲呵斥。他雙眼充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團長和小鬼子搏斗。因為他明白,團長把炮兵連交給他的分量。
正在這危機關頭,一直埋伏著的張尚武和劉衛國先後躍起,每人端著輕機槍狂怒地掃射。各隱蔽點的戰士斷斷續續听到張尚武的大吼聲和熟悉的機槍射擊聲,紛紛推開隱蔽物進行精確的射擊。正在沖殺的日軍士兵猝不及防,成批成批地倒下,一時被這由內到外、處處射擊、處處喊殺的局面嚇蒙。很多日軍士兵竟找不到地方躲藏,整個陣地上的日軍亂做一團。這時,城牆上大批隱藏的戰士也突然投入戰斗,日軍一個個成了戰士們發泄憤怒的活靶子。
這一切發生的太短暫。正在山下觀戰的西義一中將、三宅忠強中佐和他們的幕僚們嚇得心驚肉跳,張口結舌。一個日軍少佐發瘋似的大哭大叫,拔出軍刀就要往山上沖,被兩個衛兵抱住。西義一氣的狠狠抽了他兩個耳光才使他安靜下來。所有的日軍幕僚繼續觀看,直看得臉上陰晴不定,面目扭曲。
真是愈害怕愈發生可怕的事情,只見陣地上好似發出一聲天崩地裂般地爆炸,幾十個煙柱騰空而起,整個陣地瞬間籠罩在煙幕中。西義一中將欲哭無淚,心道︰完了……完了……
西義一中將強作鎮定,若無其事地繼續觀察。一個參謀急急忙來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封電報,他猶豫了一下,竟未敢接,他放下望遠鏡的手一陣顫抖。
「讀!」他掩飾地說道。
「佔領將軍樓——長瀨武平」
西義一將軍一陣激動,急忙奪過電報看了又看。又跌跌撞撞地爬上附近的制高點,端起望遠鏡觀察,果然隱約看到將軍樓上飄著一面膏藥旗。三宅忠強和幾個日軍警衛員慌得連拉帶拽把西義一將軍護送下來。
西義一將軍一面下來,一面不停的說︰「太好了……太好了……」
剛剛下來後,又一封電報送到,他急急忙忙奪下來︰「大聲念道︰「已攻佔龍兒峪右翼——川原」
西義一將軍先是受到驚嚇,繼而又聞喜訊,內心忽冷忽熱,臉色忽青忽白,心髒再也承受不住,只覺得頭腦一熱倒了下去。慌的一群將佐幫他捶胸呼叫,沒偎到他身邊的將佐也急得團團亂轉。好在醫務兵趕來後,給他喂了一杯糖水,他才緩過氣來。
西義一將軍醒過神來後坐在地上,將佐們發現,剛才還是威風凜凜的將軍,現在看起來是那樣的蒼老。現在他只是一個神情萎靡的老頭。
西義一掙扎著站起來,執拗地推開扶著他的三宅忠強中佐,端起望遠鏡又開始觀察。所有的日軍將佐無人敢勸他。
日軍在正面龍兒峪陣地的劣勢沒有多少改觀,一千多名日軍士兵只剩下三、四百名在負隅頑抗。他們沖又不敢沖,撤又不下來,被動挨打。好在支那軍隊右翼遭到川原旅團的猛烈攻擊,大批長城上的支那士兵跑下城牆支援右翼防御,從而減輕了正面日軍的壓力,這讓西義一將軍心里好受多了。否則,再象剛才那樣被動,等不到佔領古北口,他的老命就會擱在這兒了。從進軍支那以來,日軍在一次戰斗中從未象現在這樣遭受如此大的損失。
一個衛兵給西義一將軍搬來了一條缺條腿的長凳,他雙手扶著指揮刀坐下。坐下後又感覺到後悔,向一邊失重的感覺使他渾身不舒服。但他是個要強的帝**人,從不對困難說不,所以他就那樣失重地坐著。他命令道︰「三宅君,把你的第二大隊派上去,把陣地上的皇軍救下來!」
他又補充道︰「命令所有參戰的勇士,發揚皇軍敢死的精神沖上去,奪取正面陣地。」西義一將軍仍然抱有此時佔領龍兒峪的幻想。
三宅忠強中佐,這個少壯派軍人,這個日軍陸大畢業的青年精英,兩仗下來,一敗涂地。他早就憋著一口氣,想親自帶領第8聯隊剩余士兵沖上去,此時攻下龍兒峪還不至于名譽掃地。西義一將軍的命令正合他的心意。他立即集合第二大隊,拔出軍刀,親自督戰。
正在血戰的張尚武殺紅了眼。他不滿足眼下局勢,帶領幾個機敏的戰士不時交替掩護,搶奪小鬼子的機槍。由于日軍的機槍中隊在進攻的後方,正沖到張尚武和劉衛國等人的埋伏地點,小鬼子的機槍中隊幾乎成了他們的盤中餐。張尚武一邊跳躍著、掃射著,一邊仍大喊著︰「瞄準小鬼子的機槍手打,把小鬼子的機槍都給我奪下來……女乃女乃的小鬼子,老子送你們上西天……老子今天就讓你們見天皇……打,狠狠地打……打小鬼子的重機槍……」
這些戰士平時被張尚武罵慣了,他的罵聲、叫聲就是命令,在這血戰的戰場上戰士們在槍林彈雨中仍能辨別出連長刺耳的聲音,甚至感到又清晰又親切。所以,張尚武罵到哪,戰士們就打到哪。他罵的神出鬼沒,戰士們就打得神出鬼沒。
有三個小鬼子躲在岩石後面,擁著一挺重機槍掃射著,不時有戰士被擊中。張尚武和劉衛國各自用輕機槍交叉掃射,打的岩石火星飛濺,就是壓不下去小鬼子重機槍的火力。張尚武的通訊員一直在離張尚武三、四米的距離內朝張尚武的反方向射擊,從戰斗一開始他就這樣一直保護著他的連長。有一個日軍大尉猛撲過來,目標就是張尚武,通訊員和另一位戰士也從彈坑中躍起。日軍的重機槍發現後,調轉槍口朝他們掃射起來,通訊員的後背被打得彈痕累累。通訊員努力地用槍在地面撐著,回頭看了張尚武一眼,慢慢倒下。另一位戰士被日軍大尉的刺刀刺中月復部,他的雙手緊緊抓住日軍大尉的衣服不放。日軍大尉嚇得想甩掉這位戰士,一直拖了幾米遠也沒能夠甩掉。張尚武看到到了這令他發瘋的一幕,把機槍一把推到身邊戰士的懷里,抓起長槍就向日軍大尉撲去,憤怒的刺刀刺進這個日軍大尉月復部。日軍大尉在臨死前嘰里咕嚕說了一通日語倒下了。那位戰士被張尚武抱在懷里,張尚武想把他拖到彈坑中,只覺得雙腿一陣發熱倒了下去,他又被小鬼子的重機槍掃中。
另一邊的劉衛國顧不得張尚武那邊的凶險,抱起機槍,連續幾個翻滾,每次翻滾就是一次射擊。三個小鬼子幾乎被他打成馬蜂窩。有兩位戰士乘機而來,幫助劉衛國把機槍拖到一個彈坑中,又把岩石後面兩廂子彈拖了過來。
張尚武忍著劇痛把受傷的戰士拖進彈坑中,用手壓住戰士汩汩流血的傷口。那位戰士哭著說︰「連長,我不想死……我的雙耳被炮彈震聾了……我听不見你的罵聲……」張尚武,這個鐵錚錚的漢子淚流滿面,他哽咽地說︰「兄弟……好兄弟……哥哥不該罵你們……」但那位戰士永遠地閉上了眼楮。
戴安瀾帶領戰士把指揮部附近的小鬼子消滅,團指揮部的安全得到鞏固。此時,他最關心的就是小鬼子機槍中隊附近的戰斗,他正看到剛才壯烈的一幕,他咬緊了牙關。張尚武倒下後他的心更是往下沉,那里的指揮太重要了!那里是守住陣地的關鍵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