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十三）古北口鏖戰
18日，天還未亮，張尚武就開始吆喝起來，昨天晚上他得到了劉衛國派人送來的彈藥，一些德國進口的槍支又可以發揮作用了，這讓他心里踏實不少。現在他的面前擺著三個國家的武器︰中國漢陽造步槍，德國毛瑟步槍，日本三八步槍和日本歪把輕機槍，腰間還別著一把德國毛瑟手槍。漢陽造和德國造是補充團本來配備的，這些都是已陣亡戰士的武器，他甚至能認出是哪位戰士的，日本造顯然是被消滅的小鬼子的。他就象個魔術師那樣熟練地檢查著每一只槍，這些寶貝在關鍵地時候絕不能卡殼，子彈也不能放錯地方，否則會手忙腳亂。他發現這些戰士很注意傾听他說得每句話，很多戰士象他一樣在擺弄著槍械。
早晨四點鐘，日軍飛機大炮又開始大規模轟炸，龍兒峪陣地上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在西義一將軍的親自指揮下，日軍從左、中、右、三面進攻。三宅忠強中佐帶領一千多小鬼子仍然從正面進攻。
三宅忠強中佐把進攻的的隊伍排成三個楔形，只要楔尖嵌入陣地，後面的小鬼子立刻蜂擁而上，與補充團混戰，然後鞏固陣地打陣地戰。這招挺毒，逼得有些戰士不斷後撤，在撤退中形成小鬼子的靶子。
戴安瀾、張尚武和二十幾個戰士形成側面射擊的局面，一開始，他們交替使用各種武器佔據了上風，不斷有小鬼子中槍倒下。當小鬼子嵌入陣地後，後面趕來的日軍輕重機槍壓制了他們的火力，這使戴安瀾有些著急。必須沖垮日軍的隊形，于是他向著附近的其他連陣地做著靠近然後沖鋒的手勢。附近幾個連的戰士翻滾、匍匐靠近。戴安瀾、張尚武等二十多人一起投擲手榴彈，手榴彈爆炸的瞬間，戰士們再一次跟隨團長躍起沖向小鬼子。張尚武站不起來，他就跪著射擊。
這次沖擊很凶猛，距離又近，雙方展開了肉搏戰。所有的戰士以死相拼，不斷有戰士與小鬼子同歸于盡。小鬼子被這不要命地沖擊嚇破了膽，丟下上百具尸體退了回去。
陣地右方，兩個中隊的小鬼子逐步滲透，戰斗仍很激烈。陣地左方，日軍一個中隊在將軍樓上的炮火掩護下沿著長城上下進行高低配合，不斷蠶食左翼陣地。
戴安瀾看到戰場形勢不利，能戰斗的人員過于分散，有被敵人逐個消滅的危險，他看了看懷表，該收縮陣地了。他下令收縮陣地。
陣地收縮到長城腳下。
日軍緊跟而上，佔領了許多陣地，帽兒高地洪鐘等七位戰士未能及時撤下就被緊跟的日軍包圍，成了戰場孤島。
日軍的進攻停止了。戰場上只能听到零星的槍聲。
張尚武被順子背到長城城牆下，戴安瀾命令他轉移到後方被他拒絕。軍醫只好在城牆下給他動手術取出子彈。沒有手術台，沒有麻藥，軍醫就用火烤過的匕首挖子彈。虛弱和疼痛使張尚武大汗淋灕。戴安瀾看著這位鐵打的漢子，內心涌起無限憐惜。他掏出手絹，又從馮剛手里接過酒倒在手絹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擦拭張尚武的傷口。看著軍醫小心地扎著繃帶，戴安瀾內心難以平靜，他最需要的就是象張尚武這樣的指揮員︰作戰勇敢，機敏靈活，最重要的是無論在多麼險惡的環境下這樣的指揮員總能鼓舞士氣，形成核心，形成戰斗力。現在，80%的連級以上軍官陣亡，能活下來的就是重振補充團的火種，就會是更為強悍部隊組織者、訓練者，就會是今後對日作戰更有經驗指揮者。今後，創建一個強大的現代化的軍隊不能缺少這樣的軍官。
戴安瀾以不容反駁地口氣對馮剛命令道︰「把張連長護送到後方醫院，一定要保護好他的生命安全！」
張尚武听後面色更蒼白了︰「不行！要拼我和我的弟兄們一起拼，要死我和我的弟兄們一起死！我撤下去就是孬種！」
戴安瀾訓斥道︰「胡鬧！現在你在這里只能是戰士們的累贅，而且這次戰斗後你可能是我們補充團活著的官階最高的軍官，對日作戰的經驗教訓要靠你來總結。這比你留在這兒更重要！」
說到這里戴安瀾語氣放緩，他掃視了一眼龍兒峪陣地，神色凝重地接著說︰「我今生最大的心願是能夠創建一個武器精良的現代化的部隊，軍官和士兵的素質更為重要，如果我有什麼不測，希望你能代我完成這個心願！」
張尚武接過話說道︰「團長，創建軍隊這樣的重擔我一個小連長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中**隊更需要你這樣有遠見的領導者，你比我們任何人都重要，況且你也身負重傷，還是你撤下去吧，這里交給我指揮！」
戴安瀾很生氣，轉身對馮剛說道︰「把張連長綁在擔架上，給我抬下去！」
馮剛面有難色︰「團長，派別人去吧！」
「服從命令！」戴安瀾由生氣變得憤怒。然後他掏出戰斗日志鄭重交給馮剛︰「如果我陣亡，就把它交到師部！」
兩個戰士把掙扎著的張尚武綁在擔架上抬走了。馮剛抹著眼淚一步一回頭︰「團長，您要保重！」
張尚武一路不安份的大叫著︰「弟兄們，我不能陪你們殺小鬼子了，丟下你們我憋得慌啊！替我多殺幾個小鬼子，我和活著的兄弟會為你們報仇……」
戴安瀾朝馮剛擺擺手讓他盡快帶走。
午後2點鐘，日軍臨時派遣第1戰車隊趕到龍兒峪戰場，百武俊吉大尉來到西義一將軍的指揮部報到。西義一將軍對戰車隊輾轉各個戰場取得的戰果大加贊賞，並命令戰車隊即刻投入戰斗。
在炮火掩護下，日軍兩輛坦克兩輛裝甲車沖向山坡，小鬼子開始全面進攻。補充團的戰士沒有同配有戰車軍隊打仗的經驗，許多人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打不破的鐵家伙，雖然戰前進行了反坦克訓練，但由于大部分軍官已經陣亡，剩下的戰士一時不知所措。正面幾乎所有的輕重武器都朝坦克、裝甲車射擊。這種緊張的選擇讓整個戰場陷入被動局面。
日軍的戰車靠近城牆，不慌不忙地調轉炮塔朝城牆上轟炸，補充團的兩個重機槍和三個輕機槍陣地被轟上天空，小鬼子步兵趁機而上，一度攻到城牆下。二十多個戰士被逼到城牆下與小鬼子展開肉搏戰，他們怒目圓睜，雙目盡赤，殺聲驚天動地。這臨死前的搏斗使小鬼子膽顫心寒，紛紛後退。三宅忠強中佐拔出指揮刀指向那些戰士︰「機槍掃射！把他們統統送進墳墓……」
小鬼子戰車上的機槍瘋狂掃射，戰士們的鮮血飛濺到城牆上，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城牆。
城牆下的陣地在小鬼子坦克、裝甲車的沖擊下早已被小鬼子分割包圍，剩下的戰士不顧性命同小鬼子苦戰。由于城牆上遭到日軍坦克、裝甲車的封鎖，守衛城牆的戰士死傷慘重，因而不能對城牆下的陣地形成有力的火力支援。
劉衛國帶領反擊營已運動到城牆下，尖刀連早已埋伏在城牆入口，他們看著遠處的敵樓，只等發起進攻的信號旗升起。入口偽裝的很好，沿著入口階梯可以一覽無余地看到背面的山坡。劉衛國曾多次觀察，直到不露出任何破綻。
一輛坦克過于靠近城牆，戴安瀾解下陣亡戰士的手榴彈朝坦克扔去，手榴彈在坦克上爆炸。由于威力過小,沒有對坦克造成損壞。其他戰士開始清醒過來。日軍坦克手發覺不妙，調轉坦克想逃跑。正在這時，一個戰士抱著一捆手榴彈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巨大的爆炸氣浪把坦克蓋掀上空中，大火從坦克里飛竄出來。一個小鬼子裹著大火嚎叫著跳出坦克，嚇得坦克旁邊的小鬼子紛紛後退，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小鬼子被活活燒死。
一群日軍從正面長城的入口處不斷沖擊，一次次被打下城牆。另一輛日軍坦克就對著敵樓底部轟擊，兩輛裝甲車上的重機槍封鎖敵樓及周圍，敵樓被炸穿一個大洞，一百多個小鬼子從敵樓蜂擁而上，接著沖上城牆。一個受重傷的戰士想升起信號旗，被幾個爬上敵樓的小鬼子用刺刀捅死。
戴安瀾帶領城牆上的戰士邊打邊退，有的受傷較重的戰士拉響手榴彈與小鬼子同歸于盡。城牆上戰況慘烈，形勢危急。越來越多的小鬼子涌上城牆。
城牆上就剩十幾個戰士了，戴安瀾帶領這些戰士經過城牆背面入口，繼續沿著城牆後退。這些戰士與他們的團長心意相通，以他們的血肉之軀引誘小鬼子追擊。
一個日軍少佐揮舞著指揮刀大喊︰「抓活的，抓住那個當官的！誰抓住他就給誰立功！」
城牆上的小鬼們早已不把這些戰士放在眼里，飛快地沖向安團長。
當幾個小鬼子沖到城牆入口後，劉衛國喊聲如雷︰「沖啊！」
劉衛國和幾位端著機槍的戰士沖在前面，一百多位勇士緊隨其後。城牆上的小鬼子猝不及防，又無處躲藏，成片成片中槍倒下。前面的往後涌，後面的還沒清醒過來而往前涌，城牆上的小鬼子亂成一團。有的小鬼子被踩倒踏成重傷，有的被人群擠下城牆摔死。小鬼子少佐想就地組織頑抗，被劉衛國的機槍撂倒。剩下為數不多的小鬼子臥倒在城牆上，並以小鬼子的尸體為掩護射擊，被戰士們一陣手榴彈炸得少胳膊斷腿。剩下二十多個小鬼子大多沒了子彈，向敵樓逃去。
劉衛國揮起大手吼道︰「不要開槍，纏過去！」
戰士們心領神會，一直追到城牆下。
這時，張副官命令已登上城牆的炮兵連把迫擊炮一字排開，開始炮擊。一顆顆炮彈在小鬼子密集處轟炸！
炮兵連的炮擊雖不密集，可彈無虛發，這些休息的好、精力旺盛戰士早已鉚足了勁，唯恐浪費一顆炮彈。精確的炮擊對被小鬼子分割包圍的戰士無疑是雪中送炭，振奮了這些戰士的精神。戰斗更加激烈，展開的肉搏戰也更為慘烈。
日軍兩輛裝甲車被炮彈擊毀，另一輛坦克冒著煙逃出陣地。小鬼子的戰斗意志被中**人凶悍氣勢沖垮，逃跑的速度不亞于那輛坦克。三宅忠強中佐也在潰逃者之列，逃了二百多米他才穩住心神，好在他還算清醒，立刻命令就地防御，這才止住日軍的潰逃。
西義一將軍沒有料到仗打到這個份上還會有一支精銳部隊的出擊，更沒想到經過兩天轟炸後支那軍隊的炮兵威力仍然不減。他通過望遠鏡眼睜睜地看著支那軍隊解救出被圍士兵，這很令他沮喪。
劉衛國的反擊營解救出被圍的戰士後也命令就地防御，與小鬼子打起陣地戰。槍聲漸漸稀落，雙方停止了戰斗。只有帽兒高地不時傳過來激烈的槍聲，這令劉衛國心焦而又無可奈何，他與這個跟隨他從江西內戰前線逃出的漢子情同手足，他們的誓言就是做個好兄弟、一同打鬼子，但此時沖過去只能是無謂的犧牲。他心中念道︰洪鐘兄弟，只有靠你們自己了!
下午3時，撤退的時間已到。正在這時，二十多架日軍轟炸機朝長城防線飛來。戴安瀾觀察到日軍飛機沒有象前幾次那樣沿長城各戰略要地轟炸，而是分成三批分別朝南天門方向、古北口鎮方向和龍兒峪正面飛行。這說明日軍已突破長成一線防御，戰線已經移至古北口鎮和南天門等地。他對張副官命令道︰「師部可能已經在南天門布防，現在你帶領炮兵連和受傷的戰士朝南天門方向撤退，我和劉衛國斷後！」
張副官本想讓團長帶著隊伍先撤，由他和劉衛國斷後，但他非常了解這位上級，他的命令向來是不會更改的。他向戴安瀾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然後帶領炮兵連和城牆後的傷員撤退。
張副官到了半山腰發現趙雅麗等十幾個學生又把他們帶上，這些學生忙搶著抬傷員、扛輜重，使他們這支行動緩慢的隊伍加快了行軍速度。
當劉衛國和戰士們交替撤退時，三宅忠強中佐看出他們要撤退的跡象，他立即命令日軍發起全線進攻。
劉衛國和兩個戰士守在敵樓缺口中，三挺機槍封鎖了小鬼子追擊的路線，三宅忠強中佐急得哇哇怪叫，急忙調來重機槍掃射。正在這時，日軍轟炸機開始了轟炸，大面積強烈的爆炸給撤退中的補充團帶來了新的傷亡，也阻止了日軍的追擊。戴安瀾帶領剩下的戰士冒著日軍飛機的轟炸撤出陣地。
守在敵樓缺口的一個戰士受傷了，劉衛國命令另一個戰士攙扶著他撤退。他們三人穿過城牆，在城牆出口處劉衛國被炸傷。
當日軍飛機轟炸結束後，劉衛國三人互相攙扶著沿著羊腸小道艱難地走著。一顆流彈擊中劉衛國胸部，劉衛國晃了幾晃，慢慢地倒下，山坡很陡，倒下的劉衛國滾到一個山窩中。兩個受傷的戰士轉身迎著小鬼子憤怒地沖過去，被迎面而來彈雨擊中，壯烈犧牲。
三宅忠強中佐帶領小鬼子來到那兩個戰士身邊，他用指揮刀撥過戰士的臉看了一會，然後用望遠鏡掃視整個山坡後，手臂一揮，一言不發地撤回。看來攻下龍兒峪並沒給三宅忠強中佐帶來任何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