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十四)古北口鏖戰
三宅忠強中佐回到正面戰場,橫七豎八的日軍尸體讓他心情異常混亂。當他看到一個日軍軍官在對戰場拍照時,他突然跑過去奪下相機猛然摔到石頭上,相機被摔得支離破碎。嚇得那位軍官立正站立不敢抬頭。
三宅忠強忠佐一邊不斷地罵著「巴格」,一邊朝帽兒高地奔去。
幾百個小鬼子圍著帽兒高地攻擊,但毫無進展。經過兩天的戰斗,神槍洪鐘已經把他的六位小戰士訓練成狙擊手。血與火的洗禮、死亡與傷痛的考驗,沉著、冷靜象鐵流一樣沿著血管流進每一個細胞,把他們變成了鐵人!神槍洪鐘把帽兒高地演變成龍兒峪戰場的要塞,來自各個方向的小鬼子無論采取何種進攻方式,在一百米範圍內難存僥幸。西義一將軍調來榴彈炮不斷炮擊,仍然難撼動分毫。這使西義一將軍既驚詫又氣憤不已。天色越來越暗,寒風嗚嗚響起。西義一將軍不得不把大衣裹得更緊。看來今天難以攻陷這最後的陣地了!
西義一將軍的幕僚要把他扶下山坡,被他推到一邊,他憤憤地說︰「我要留在這里,親眼看見你們攻下這最後的堡壘。」三宅忠強中佐趕緊命令部下在山腰搭起行軍帳篷。西義一將軍在旁邊陰沉沉地看著三宅忠強中佐指揮他的部下把帳篷搭好。
當帳篷搭好後,三宅忠強中佐戰戰兢兢來到西義一將軍面前,西義一將軍陰沉的臉色又增加了幾分可怕。
「三宅君,你指揮皇軍搭帳篷的藝術很高啊,真是又快又好!」然後他話鋒一轉,「我們的傷亡情況如何?支那軍人逃走多少人?」
西義一將軍冷冰冰的問話象一塊烙鐵一樣烙在三宅忠強中佐心上,他感覺到臉上的汗水遮住了雙眼。這個一向以自信和勇敢著稱少壯軍官此時木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
西義一將軍氣得臉色煞白,他那種復雜可怕期待結果的神情令三宅忠強中佐不知所措。
三宅忠強中佐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騎兵聯隊陣亡六百一十五人,傷七百八十二人,總計一千三百九十七人。殲滅支那軍人兩千兩百多人,估計支那軍人逃走一百多人。」
「再加上川原旅團和17聯隊的傷亡就是兩千多人!此役大日本皇軍顏面無存啊!」西義一將軍的話憤怒中流露出一絲傷感。
過了許久,西義一將軍抬起頭來,有氣無力地說道︰「電告武藤信義司令官,第八師團及川原旅團等攻陷熱河後,發揚大日本皇軍之勇猛精神,于18日佔領將軍樓、龍兒峪沿線長城陣地。此役大皇軍陣亡六十五人,傷七十八人。第8騎兵聯隊表現神勇,現把殘敵壓縮在龍兒峪一高地工事內,請明日六時給予空軍支援,干淨徹底消滅殘敵。請求給予第8聯隊嘉獎,以光耀大日本皇軍神威!」
西義一將軍頓了頓,又說道︰「支那軍隊指揮官逃月兌,此人治軍有方,戰法先進,請司令部密切關注此人動向,假以時日,他會訓練出更為強大的軍隊,給大日本皇軍帶來重大損失!」
三宅忠強中佐感激涕零,大聲回答︰「是!」
西義一將軍充滿溫情看著三宅忠強中佐說︰「我會在合適的機會向司令官推薦你的晉升,好好干吧!」
「是!」
這個結果是三宅忠強中佐始料未及的。
夜晚,晴空萬里,氣溫反而更低。一個受重傷的戰士躺在神槍洪鐘懷里,他的身上裹著一件日軍大衣。由于失血過多,這件大衣顯然難以抵御刺骨的風寒。
「真靜啊!象躺在搖籃中……洪哥,會有人記起我們嗎?」那位戰士努力地說著。
神槍洪鐘溫和地說︰「會的!爹、娘、兄弟姐妹、大嬸、大媽……他們都會記得我們。連長會時常來看望我們,他一定會帶來好酒好菜陪我們喝的…」
神槍洪鐘的話低沉而溫暖。
那位戰士臉上似乎露出一絲笑容︰「要有一口酒就好了……也許我能多陪你說一會話……」
神槍洪鐘趕緊大聲喊道︰「王七……王七……把你的酒拿來……」
王七從石縫擠過來,兩手空空,不解地看著洪鐘。
神槍洪鐘直朝王七瞪眼楮。
王七這才會意神槍洪鐘的意思,連忙擠回去拿來水壺。
水壺里的水不多,王七抖抖索索地把水滴在戰友沾滿血跡的唇上。
「這酒……真甜吶……我累了……我要睡了……」
神槍洪鐘滿面淚水,「兄弟!你睡吧,我們會一直陪著你……」
午夜時分,靜悄悄的山野中突然傳出高亢而又嘶啞的歌聲,這是徐州地方戲拉魂腔︰
「山腳地壟一行行,
青青蔓蔓是白玉秧;
紅紅的皮兒白玉瓤,
熱騰騰的柳條筐里甜又香。
十五歲娘送我出了徐州城,
懷揣著白玉我一步一張望;
走南闖北二十年,
還是家鄉的白玉香。
一條秧藤下是兄弟,
野豬獾狗不能讓它藏;
兄弟兄弟你睡得香,
哥哥我守在這兒把風雪擋;
埋在土里我們在一起,
春風來到又會長出白玉秧……」
這歌聲豪放粗獷、淒越婉轉、既悲亦狂,隨著寒風飄飄蕩蕩,令听者無不震撼。
沒睡著的日軍士兵被這濃濃鄉土氣息的歌聲感染,神情間少了暴戾之氣,多了一些思鄉懷舊之感,憂傷之情悄上心頭。
西義一將軍披著軍大衣站在帳篷外,站在他身邊的幕僚、衛兵和他一樣听得很專注。這異鄉的小調撥動了每一個人的心弦,只是大家的感受相同之中又有所不同。
歌者停止了歌唱,可歌聲好似還在山野回蕩。西義一將軍暗暗出了口長氣,他問身邊的幕僚︰「有誰听得懂嗎?」
大家茫然地看著西義一將軍。
「我們沒人听得懂這歌,可這並不重要。唱歌的人是用自己的靈魂在唱……」西義一將軍沉默了一會,「好歌呀……」,「明天這些支那人如果不投降也要留全尸,任何人不準侮辱這些人的尸體,違令者,殺!」
早上六時,日軍飛機如約而至,大量的重磅炸彈傾瀉在小小的山包上,山包被削了一層又一層。轟炸剛剛停歇,幾百個小鬼子就蜂擁而上,吃了幾個冷槍,倒下幾個鬼子就再也沒有聲息了。
小鬼子沖上山包,只看到一張埋在碎石中的黑臉和一雙流著鮮血緊握長槍的手,那張黑臉上白白的眼瞼、黑黑的眼珠還在轉動。三宅忠強中佐命令把他們全部挖出來。
西義一將軍大步走過來,他看到挖出六具尸體和一個受重傷的漢子。那漢子用長槍支撐著身體,一把推倒想拖他的小鬼子,嘿嘿冷笑兩聲。
幾乎所有在場的日軍指揮官都不敢相信這里只有七個人,但這處被圍得水泄不通戰場就只有這七個人。
西義一將軍命令軍醫去包扎那漢子正在流血的傷口,那漢子搖搖晃晃地端起長槍面對,嚇得周圍的日軍又端起槍來。西義一將軍面無表情地走到漢子面前︰「你們已經戰敗,你理應投降!你應該接受皇軍的治療!能夠受到皇軍治療待遇的俘虜還沒有,你是第一個。」
當翻譯官翻譯完後,那漢子突然狂笑起來,他仍搖搖晃晃指著周圍山坡一百多個日軍尸體,而後指著西義一將軍的軍刀,又把自己手里槍晃一晃,用挑戰的眼神看著西義一將軍。
西義一將軍面無表情的後退了幾步,向身邊的一個士兵擺了一下頭。那位士兵端起刺刀猛沖上去,那漢子只是身體晃了一下,手中的槍托就重重的砸在那小鬼子頭上,那位小鬼子就再也沒爬起來。那漢子輕蔑地笑了,又指指西義一將軍和他的手中的刀。
西義一將軍慢慢說道︰「你是個英雄!值得我尊敬的英雄!我只知道你們可能是17軍的,但不知道你們這個部隊的番號,在你死之前你能告訴我嗎?你們的指揮官是誰?我想用你有尊嚴的死解開我的疑惑,這不過份吧!」
那漢子雙耳出血,什麼都听不到,根本不知兩個日本軍官在對自己說什麼。他仍是那睥睨的眼神看著這群日本人,然後轉過身來跪下使勁挖著被炸壞的掩體。挖呀,挖呀,挖了許久終于挖出一個行軍軍包。那漢子小心翼翼地打開布包,取出一面軍旗,他彈了彈上面的泥土,然後艱難地把軍旗掛在搶上,慢慢地用雙手舉起,那面軍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所有人都看著那面軍旗。
西義一將軍面部抽搐了一下,他朝一個軍官示意,那位日軍軍官掏出槍朝那漢子打出了所有的子彈。那漢子動作變得僵硬起來,他居然在倒下的那一刻,硬生生地把槍插到地上。軍旗仍舊獵獵作響,這讓所有的日軍都詫異!
中午,陰晦的天空飄起了雪花,飛飛揚揚,大地變得銀裝素裹。山腳下起了一座新墳,墳頭前的木牌上銘文是︰支那七勇士。落款是日軍第八師團,昭和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