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她譜了一首鋼琴曲,《光》,靈感來源于我和她的故事,還有一部電影,《肖申克的救贖》。
那是這樣的一個故事,一個含冤入獄被判無期徒刑的男人,花了二十多年時間終于從肖申克監獄逃月兌的故事。
當他逃出來時,他已經由一個三十歲前途無限的年輕人,轉眼變成了將近六十的遲暮之年。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二十年,都消磨在了那個暗無天日的監獄里了。
可他還是要出來,不惜越獄。
我想我被震撼到了。
我實在無法想像那個男人在黑暗中一點一點鑿穿牆壁時的心情,對自由的渴求是達到了何種強烈的程度,才能讓他甘願二十幾年睡不上一個好覺。
我想或許我也可以懷抱著幾分希望,對未來,對我的人生。
只是幾分,因為,現實不是小說,更不是電影,它往往來的更真實,更殘酷,更讓人措手不及。
然後,希望真的來了。
我沒有欣喜若狂,真的,我很平靜,李醫生告訴我找到合適的心髒的時候,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能如此平靜。
我說,好,我知道了。然後我掛了電話。
手術的風險很高,而且還要考慮到並發癥,我想我會有更大的可能死在手術台上。這是一次賭博,贏了,獎品是新生,輸了,代價是死亡,我想我已經有了決定。
只是,我想去看看她。
H大真的很遠,我有點後悔當初挑了個這麼遠的地方。累的不行,但在看到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的表情時,我覺得很值得。
然後,我擁抱了她,趁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這似乎有點趁人之危,但于我而言,這完全發自內心,我是真的很想她,想念她的聲音,想念她的笑容,想念她在身邊時那種安心的感覺。
她很高興,一直在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像個得到獎勵的孩子。
我看到她把我送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那個戒指,掛在脖子上,她不知道那是個戒指,只當是個普通的指環,她向來不關注那些時尚雜志什麼之類的,根本幾乎沒有會發現指環的秘密。
這樣正好,我並不希望她發現,但我想給自己留個念想,我的脖子上,也掛著一個指環,和她的,是一對。
這算是一個象征,或者說,是我給自己的一點心理安慰。
她帶著我去逛了很多地方,過馬路的時候,我趁機牽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冰涼涼的,所以我沒有再放開,我想我可以給她一點溫暖,如果她並不反感的話。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雖然很淺,但我想我確實看到她笑了。我們誰都沒有提這件事,各自心照不宣,她默許了,我心里的竊喜滋長起來,大學學校周圍的街上有很多的情侶,恍惚中,我覺得我們就像是一對普通的情侶,跟錯身而過的那一對,迎面走來的那一對,都是一樣的。
後來很久之後,當我有一天在餐廳偶然看到一對小情侶靠在一塊吃東西,而他們的手,在桌子下面,牽在一起,我突然覺得感動,想起自己也曾經和她坐在路邊攤的小桌邊,笨拙的拿左手用勺子吃東西,只因為右手牽著她的左手,不想放開。
我只有三天的時間,因為必須趕到美國去接受術前圍手術期的檢查和調養,還有手術日期的確定,時間很緊。
三天很快過去,在車站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是我始料未及的。
她跟我表白了!
我當時幾乎傻掉了,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喜歡我,我從很早就知道。別問我怎麼知道的,那完全是一種感覺,人的心是很神奇的,我和她相處這麼久,她又不是善于掩藏的人,我想不只是我,連阿晨和楚一應該都早就看出來了。
但我沒想到她會說出來,她不是那種會主動的人,她的喜歡,是安靜的,對我的好,也是安靜的,因為她從來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回報,可是這一次,似乎不一樣了。
我做了一件後來被阿晨笑了半輩子的事情,我逃跑了。面對她的表白,我狼狽的選擇了逃跑。
真是丟人啊。
後來手機又出了意外,我們就這麼暫時失去了聯系。
我去了美國,正式開始接受治療,被推進手術室的前一刻,我想到了她,然後我給她打了電話,這是我們分開以後我第一次給她打電話。
等了很久,沒有人接,我不著急,耐心的繼續等著,我知道她一定會接到。
然後我听到了她的聲音,久違的柔軟溫淡的聲音,還有她獨特的糯糯嗓音,我听見自己說,木木,你等我一年好不好?
那邊沒了聲音,我想她在考慮,時間在流失,我的心情也變得焦躁起來,這一分鐘,過的像十年一樣長。
我想起江美琪的那首《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我希望她不要有那樣的感受。
因為我就像是歌詞里唱的,不在她身邊。
她說,好。
這個聲音在我耳里听來有如天籟,她說好,她會等我,她是重視承諾的人,幾近偏執,她說會等,就一定會等。
我被推進了手術室,做的全麻,睜開眼楮的那一刻,我很高興,我覺得我重生了。
可是我高興的太早了。
姐一直陪在我身邊,事無巨細的細心照料著我,安慰著我。
很快問題來了,術後的並發癥可謂層出不窮,我的信心在一次次被推進ICU中被打擊的尸骨無存。她一直堅持著給我發郵件,三天一封,從未間斷過,住院的日子無聊的厲害,她的信是我唯一的樂趣和慰藉,我每天反復的閱讀著她的信件,閉上眼楮幾乎能從她的字里行間想象出她每天的生活,她開懷大笑時的模樣,她無奈嘆氣時的模樣,她坐在自習室里認真看書時的模樣,她在圖書館里耐心尋找一本心儀已久的書籍的模樣,我覺得我能感受她的心情,她活著,就像是我活著一樣。
我也能讀出她的等待,我從未回過她的信,她雖然嘴上不說,心里還是不安的。她在等我,等我回去,可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到她身邊,甚至,連能不能回去都還是個未知數。
我想我不能拖累她,她該擁有一個更美好的人生,而不是整日守著一個無望的空想,沒有我的牽絆,或許她能遇到一個愛她,能守護她,給她一生承諾的人,她值得被那樣對待。
可是我舍不得,我想我終究還是自私的,把自己喜歡的人往別人懷里推,這種大方的事情,我做不到。
直到最後期限,她給我發的最後一封郵件,沒有如平日一般的閑話細語,她只寫了一句話,葉天澈,你給我回來!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有些東西,不是你不想放手就可以緊緊抓在手里。我是真的疼了,胸口疼,疼的要命,她就像是心頭的一塊肉,長在最要命的位置,如今,我卻要親手剜去,鮮血淋灕之後,如何不痛。
我回了信,我說我不喜歡你,從來都不。
我不敢想象她看到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如果是普通人,按一般的劇情我可以推測一下,可是她,我不敢隨便臆測。
因為那往往會是致命的錯誤。
她用行動告訴了我她的反應。
她來了,一個人只身跑來美國。
就這麼,出現在我面前。
那一瞬間我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所以我伸出手,模了模她的臉,是溫熱的,很真實的觸感,真的是她。
我能強烈的感覺到胸腔里的心髒在狂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我的視線很快變的模糊起來,她焦急的臉漸漸看不清輪廓,然後,我失去了意識。
這次又不知睡了幾天,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床上。
我問護士,那個女孩在哪里?
我想起韓寒在《長安亂》里面寫的,那個少年在暈倒醒來之後問的兩句話,第一句是那個洞怎麼樣了,第二句是師兄怎麼樣了。
他的師傅說,你知道嗎,一般人在暈倒後醒來都是問,我在哪里,而你第一句話就問了那個洞,第二句話問了你師兄,這說明你很清楚在你心里什麼是最重要的。
我想,這麼說來我應該也算是很清楚自己心里什麼是最重要的。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又過了幾天,我的情況好轉了些,被轉到普通病房。
她就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給我削隻果,我別過頭,語氣很冷淡,我說,回去。
她的手很明顯的抖了一下,水果刀割傷了手指,有血流出來,刺眼的紅。她卻仿佛沒看到一般,放下沾了血了那個削到一半的隻果,依舊是很溫軟的聲音,說這隻果弄髒了,我再給你削一個吧。
她垂了眼簾,臉上明明沒什麼表情,我卻覺得哀傷由她身上散發出來,如洪水般傾泄而出,淹沒了我的口鼻,我呼吸不得,只覺得胸口難受的厲害。
我想我必須速戰速決。
再這麼下去,我不敢保證,我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喪失理智不顧一切的狠狠抱住她,求她留在我身邊,求她不要離開我。
她是死心眼的孩子,我的勸說完全不起作用。我著急了,然後我選了一個最下下策的方法。我把她趕了出去,毫不留情的。
真是諷刺啊,曾經在她孤身一人被別人欺負的時候,是我站在她身後給了她一片天,而如今,也是我,親手摧毀了那一片天。
我真的快要被她的固執逼瘋了,她不肯回去,也不肯離開醫院,就這麼整日整日的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呆呆的抱膝坐著,等著,還等什麼呢?為什麼要抓著一個不是希望的希望不肯放手呢?
我想我只能用最後一個辦法了。
她必須離開,我不能讓她看著我死去,否則以她的性格,只怕這一輩子都再不能走出這個陰影。
這對她是最好的,我坐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的說服著自己,直到確認自己能夠做到。
葉天澈,的確足夠狠心,對她狠心,對自己也狠心。
我開始拒絕治療,拒絕吃藥,拒絕各種檢查,我的主治醫生是個四十幾歲的典型美國男人,以好脾氣著稱,可連他,都被我氣的暴跳如雷,嚷嚷著自己要瘋了。
我用我的命,來要挾她,讓她離開。
這賭注,已經是我所能承受的全部。
我知道我會贏,因為,她不會讓我輸。
五天,很長,真的很長,沒有了藥物的作用,我每天都難受的要命,感覺五髒六腑都被火燒著了一般疼的厲害,但我沒有吱過一聲,我一直閉著眼楮,假裝自己在休息。
我知道她一直呆在我身邊,看著我,我不能就這麼認輸了。
她終于答應離開,我贏了,贏的並不光彩,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會有一個新的開始。
一個沒有我的開始。
我終于,就此在她的生命中悄然退場。
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可是為什麼,心卻痛的這麼厲害。
原來人的腦子里想的,是可以和心里想的不一樣的。
我想我和她的生命,其實早已經連在了一起,是我舉手揮刀,生生將其斬斷,然後,疼痛難忍,血流不止。
但傷口總是會結痂的,我安慰自己,她的生命,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再深再疼的傷口,時間也能慢慢把它縫合好,歲月會撫平傷疤,會讓它變的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
我們從此失去聯系。
我繼續留在美國治療,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著連名字都搞不清的藥,做著沒完沒了的檢查,我最擔心的事情已經了結,對于治療的結果,我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在乎。
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可能就是自己死了之後,爺爺和姐姐該怎麼辦。
我很愧疚,可是轉念一想又釋然,這對于他們,又何嘗不是一種解月兌。
但這種想法絕不能讓姐知道,否則她一定會抽死我。
唉,我又說了死字,真是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