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推著我,我們順著一條小路走著,可能還穿越了斜坡。來的時候我睡著了,坐在爸爸的馬車上,我什麼都沒有看到。趁這個時候,我可以好看一看了。我原以為斜坡的另一側一定有很多奇妙的好玩的東西,老是想著爬過去,可是真的上去的時候,卻什麼也看不到,一點都沒有什麼特別。
媽媽推著我,爸爸的小推車改裝的很棒,媽媽推著我並不太費力氣。媽媽先把我沿街推行,然後我們要經過一條陰溝,然後就是要經過那道我向往以久的斜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個車輪經過人行道邊的時候,車子歪了一下,我一下子就翻進了陰溝。
車子一半壓在我的身上,媽媽使勁地把它挪開,還急切地問我傷著了沒有。我顧不得這些了,因為我在忙著找我的泥獅子。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的泥獅子掉了頭,壓在了毯子底下。
媽媽一個人力氣太小了,不能在弄好車子的同時把我也弄好,媽媽急的大聲喊了起來。一個過路的男人跑了過來。
「請您幫我把孩子抱起來放回車里,好嗎?」媽媽肯求。
「這是怎麼了,怎麼這樣不小心!」男人夸張地叫道,抓住車子,然後猛地把它提了起來。「這小孩子怎麼了?」男人審視地看著我。
「我讓他跌倒了,是我不小心!」媽媽開始不停地啜泣。
「請您小心點,不要傷了他啊。他的腿瘸了!」媽媽哭泣著。
母親的哀號一陡然使我清醒了,意識到了自己在這場虛驚中所處的地位。「瘸」字在我的思想上跟跛足的馬一樣,那將意味著是十足的廢物。
我在陰溝里用手肘把自己撐起來,帶著悲涼的眼神看著媽媽。
「你說我瘸,你為什麼要說我是瘸子呢?」我大聲地對媽媽喊。
我總認為「瘸子」這個詞只適用于別人,而不適用于我。可是因為老听人家說我是「瘸子」,我也只好承認它必定也適用于我了。不過我還是相信,雖然對某些人來說,「瘸腿」是件傷心的事,對我卻並不是這樣。
跛足的孩子不會意識到瘸腿所帶來的麻煩。當然他會覺得不便或者感到很煩惱,但他深信殘疾既不會妨礙行動,也不會影響前程。要是他把這看成是麻煩,那是因為別人這麼告訴他的緣故。
孩子們可不管誰的腳是好的誰的腳是壞的,他們會讓一個拄著雙拐的孩子替他們到處跑腿,還老是埋怨他動作太慢。
腳上的殘疾不會使幼小的孩子感到恥辱。只有當那些不能掩飾自己感情的人投來的一個眼色,而孩子又能理解這眼色的含義時,他才希望最好避開這種人。說也奇怪,只有那些體弱而又自卑感的人,才會以那種很直接了當的厭惡目光去看人。體魄強健的人從來不會這樣,他們不回避「瘸子」,因為他們的身體狀況跟對方全然不同倒是那些沒有能力料理自己的人,一旦踫到類似自己的情況難免要退縮回避了。
只有我的小朋友們卻毫不拘束地談論著瘸腿、殘疾的事兒。
「快來看看駿祥的腿呀,真是太有意思啦,他能把自己的腿擺到頭頂上去。」
「你的腿疼病是怎麼得的。」我呢,就一一認真的回答小朋友的這些問題,心里並不覺得很難為情,這是一件在正常不過的事了,我的腿病了,大家都在關心它。
當我的伙伴有把我大大方方的介紹給他們的媽媽的時候,他們的媽媽會顯現出很難過的表情而趕緊阻止不讓他再說下去。但她根本沒有想到,兩個孩子是多麼的高興,為能有什麼展品出現在大人的眼前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件。
往往呢,有時候我會顯得特別的重要,也是因為這條壞腿,而且有時候我還因些而獲得某些特權呢。
孩子們的幽默感是不會受大人看法的限制的;大人要考慮的事情是這種幽默格調高不高,是否機俏皮。孩子們見我拄著拐杖會大聲的笑起來,要是我不小心跌到了,那他們會更高興的又叫又喊。我則跟著他們一起大笑,甚至還產生了一種很荒唐的想法,把在拐杖上失足當作一件很值得開心取鬧的事情。
假如誰要是想爬過我們那里高高的木柵欄,他們總是推舉我。當我踩在他們肩膀上的時候,要是底下有人摔倒了,大家會覺得很有趣,不僅扶我上去的人,而且我自己也會這樣想。
我很愉快,沒有痛癢,很輕松很自然。可是大人們到我們家做客,看到我回家的時候,總是以為我不愉快,把我的高興和喜悅說成是「勇敢」。大多數成年人當著孩子的面坦率地議論孩子,仿佛那孩子根本不知道別人是在說自己一樣。
「這孩子雖然病了,可看起來他不錯啊,經神很好!」他們對我的表現感到很驚訝。
「為什麼我不該高高興興呢?」他們認變我不應該那麼高興,這就好象時刻要提醒我一樣,在我的生活中有了災難,雖然我沒有承認,但將來總有一天我會倒霉的。我思考著這究竟是什麼,最後終于得出了結論,他們可能認為我的腿帶來了很大的痛苦。
「我的腿現在一點也不疼了!」我對那些吃驚地發現我很愉快的人說。「瞧,」說著我用手把那只壞腳提起來,放到了我的頭頂上。
這使有些人打了個寒顫,而我則更加迷惑不解了。我對自己的腳很熟悉,就象正常人熟悉他的正常的腳一樣。我並不覺得我的腳是一件令人惡心的東西。
家長告誡孩子們,跟我玩的時候要輕手輕腳;有的覺得孩子對我缺乏同情心,應當改過來,結果把把孩子給搞糊涂了。有的孩子听了家長的勸告,急于要照顧我,對伙伴們的舉動提出批評。
「不要撞著他,會傷著他的腿。」有的孩子會這樣告誡其他的孩子。
可是我希望有人來撞我。我並不是生來好斗,但我養成了一種倔強的性格,反對作出我認為沒有必要的恥辱性的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