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長歌 第十七章 血刃與喪鐘

作者 ︰ 悔恨Grief

「滴答,滴答」……陰冷潮濕的冰水滴在暗青色的岩石上,發出枯燥單調的聲音。飛濺的水花偶爾落入火把中,便會發出一陣輕微的滋滋聲。

蘭奇.道爾抬頭看了一眼火把,松油還很夠,火把的光線處于最佳狀態,這令他稍微安心了一點。但即使這樣,他依然覺得四周是一片漆黑。

已經在這里走了多久了?他問自己,十分鐘,還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足夠他圍著凜冬城繞上好幾圈,而這里絕不可能長過凜冬城的城牆,所以他想答案應該是前者,但感覺卻告訴他不對,在這寂靜的黑暗中,他仿佛已經走了一個世紀之久。

他的身側是巨大的石壁,上不見頂,下不見底,石壁的對面是陡峭的山岩,兩者相隔大約一丈寬的距離。他小心依著石壁,小步前行。腳下所謂的路,不過是剛好肩寬的木板——千萬塊木板被繩索系成一串,鋪設在手臂粗的鋼釘之上。鋼釘的一頭被深深釘入石壁,而另一頭懸空,像是從石壁中長出來的枝椏一般。這樣的懸挑鋼釘每隔幾步就有一個,致密有序的排成一條直線,承載這條古老的木板小徑已有數百年。

我正行走于地下,蘭奇.道爾想,走在群山和凜冬城之間。身側依著的石壁正是凜冬城無比寬廣的地下城牆,而對面陡峭的岩層則是北境群山的地底山脈——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無論誰也不會相信凜冬城地下居然會有如此雄偉的人工建築,這道深不見底的石壁遠比地面上高高聳立的神殿來得更震撼人心。

腳下的無底深淵不時涌起一股暖流,蘭奇猜想那是因為下面有一條發熱量巨大的地脈,這也是為什麼本應該為永久凍土層的凜冬城地下能听到滴水聲。頭頂依然被無邊的黑暗籠罩,什麼也看不到,無法估模出這兒離地面的距離。他也不知道石壁究竟延伸至哪,究竟有多深。他只記得自己六年前在凜冬城最底部的一間地牢中無意發現了開啟暗門的機關,本以為是填滿了泥土沙石的牆背後出現了一條狹窄的密道,密道指引他發現了這一切。後來的數年里他曾多次探索這道不可思議的地下城牆,但每次都不敢停留太久——因為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注視著他,讓他心里毛骨悚然。

如此浩瀚的工程,為什麼如今卻已無人知曉?蘭奇曾在地底城牆的不少地方發現過石灰砂漿涂抹過的痕跡——或許那里以前都是通道,但現在都已被封死了。顯然有人不像讓這里重見天日,仿佛漆黑的深淵中存在著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一樣。

這座古老的城牆究竟是為了防御什麼而建?蘭奇舉起火把,城牆對面的山岩忽隱忽現,在微弱的火光中,蘭奇偶爾能看到對面石壁上大小不一的黑影——蘭奇知道那些都是岩洞,因為很深,所以光線無法照入,看上去就像一團團黑影。他也注意到黑影雖然有大有小,但基本都成圓形,簡直就像是被人挖出來的一樣。想到這兒他忽然打了個寒顫,難道有什麼東西在山脈中打出了這些洞,直接從地底襲擊過凜冬城?

他不敢再想下去,集中精神繼續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四周的溫度又變高了一些。

終于,前方的木板路發生了變化,肩寬的路面分成了兩條,一條微微向上,而一條直轉而下,向更深的地方延伸,路的那端很快沒入黑暗中,誰也不知道這兩條路最後通向哪里,因為蘭奇走得最遠的地方就到這兒。站在這個位置,那股被凝視的感覺已經變得很強烈,仿佛黑暗中有無數雙的眼楮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令他口干舌燥,頭皮發麻。他再次向對面的岩壁舉起火把,在黯淡的火光下,岩壁依舊沒什麼變化,只是他注意到,那些圓形的黑影似乎變得更密集了一些。

沒有時間去在意這些了,他告訴自己,得快點。他扳動牆上的機關,矩形的石門轟隆隆地升起,響聲過後,一個一個人高的通道出現在分叉口。他鑽入通道,里面的氣溫頓時提高了許多,同時傳來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通道並不長,也沒有一絲曲折,蘭奇沒走多遠便覺得眼前一亮,一個燈火通明的房間出現在眼前。房間天花上懸掛著一盞巨大的吊燈,數十個燈花中燃燒著不滅明焰——這種魔法般的潔白火焰在沒有干擾的環境下可以獨自燃燒數千年之久。在過去,這間屋子應該是一個小型儲物室,因為蘭奇發現這兒時屋子里堆滿了各類腌制食物和罐頭食品,但現在,這個儲物室成了他的秘密牢房,里面正囚禁著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儈子手——最後一名血刃,鬼臉威廉。

「你來了?……」听到動靜的威廉從地上緩緩坐起,「上次你來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一年前……還是兩年前?」

蘭奇.道爾靜靜注視著他。眼前的這個人仿佛已年過半百,原本銳利的瞳孔變得渾濁一團,骯髒雜亂的頭發已有數年沒整理過,被魔法燒毀的面容在這團雜草般頭發下更顯得丑陋無比。枯瘦如柴的小腿里被釘入鐵釘,釘子的一端鎖在漆黑的鎖鏈上。

五年……五年前他曾是令凜冬城人民畏懼不已的惡魔,是雙手沾滿血腥的劊子手,可現在,他虛弱得連自己都打不過,在這狹小的牢房里靠著罐頭為生,吃喝拉撒都在原地……他甚至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蘭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報復的快感,沒錯,這個殺害自己的弟弟,手中能放出閃電和火焰的惡魔,如今卻如同狗一樣鎖在自己面前。

「我要你,去殺一個人。」

「要我?咳咳……我沒听錯吧,哈哈哈……」他忽然笑出聲來,聲音沙啞而急促,「咳咳……大人,您把我留下來就是為了殺——」他的話語戛然而止,蘭奇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臉上,他痛苦的翻到在地,嘴角濺出帶血的唾沫。

他在嘲笑我,蘭奇覺得心跳得很快,他竟敢嘲笑我!嘲笑我和他一樣,嘲笑我也像個劊子手般……不,我和你們這群渣滓不一樣,我是為了凜冬城,而你們是為了自己的私欲!但我無須向你這種人解釋。他深吸口氣,冷冷道,「爬起來。」

對方抹去嘴邊的血跡,慢慢爬起,在滿是污垢的頭發陰影下,他那畸形的面容似乎是在笑,那對泛白的瞳孔似乎是在嘲諷,那開裂的嘴角……蘭奇覺得剛壓抑下去的怒火又猛烈燃燒起來,冷靜,他告訴自己,冷靜。別忘了正事。

這次威廉沒有再發出那難听的笑聲,他扯著沙啞的喉嚨問,「殺誰?」

「艾蕾西婭.史塔克。」

「唔,冰原狼的女兒……怎麼,你們現在連位小姑娘都搞不定了嗎?」威廉問,「還是她被某位英俊而又強大的護花使者保護起來了?咳咳,好罷,別踢我……如果我殺了她,我有什麼好處?」

「你可以選擇不殺他,然後在這里度過你的余生,」蘭奇語氣冰冷,「不過我想那些罐頭已經不夠你吃上那麼久了。」

「大人您說得一點都不錯,」威廉攤開雙手,「我之前還在想,要是您把我忘了,估計過不了半年我就會餓死在這兒,那可真讓人害怕。」

哼,害怕?難道你在殘害別人時就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如果你能把這件事辦妥,我或許會給你的狗窩補充點罐頭,」蘭奇說。讓你的狗命再延長那麼點時間,這已經是對你最大的仁慈。「如何?」

「血刃願意為您效勞,我的主人。」

「很好。」蘭奇掏出鑰匙,打開鬼臉腿上的鐵鎖,至于腿骨中被釘入的鐵釘,他並不打算取出來。那是對他的懲罰,蘭奇想,只要他行走片刻,便會感受到骨頭撕裂的疼痛,他罪有應得。

威廉虛弱地站起,搖搖欲墜,蘭奇在一旁冷眼旁觀,他甚至懷疑眼前的劊子手能否走過那段危險的懸空小徑。沒有魔法,法師簡直脆弱到不像話——但就是這樣的人,在五年前的凜冬城卻可呼風喚雨。

「大人,我的法術書呢?」

「等回到地面後我自然會給你,不過別以為有了法術書就能玩什麼花招。別忘了你的體內已被我刻下永久性的指使術,除非我允許,不然你不能殺任何人,否則——」

「就會死,我沒忘。」威廉駐著牆壁接口道,「大人,我們走吧。」

蘭奇點點頭,沒錯,他必須抓緊時間,暗藏的敵人不會等他太久。他回到通道口,取下火把,站在城牆外等著仍在蹣跚的鬼臉。

「動作快點。」蘭奇催促道。

「抱歉,太久沒動過了,」威廉說,「我得先適應下行走的感覺。對了,大人,您有沒有覺得這兒越來越熱了?」

听他這麼一說,蘭奇才發覺周圍的空氣已經開始向上翻騰,暖烘烘的熱流不停從深淵底下升起,全然不像來之時那麼寒冷。四周到處都是滴水聲,仿佛頭頂的永久凍土層在融化。「怎麼回事?」

「這很正常,我在這兒待了五年,大概每天的這個時候,溫度都會升高,不過要不了多久便又降下去了……簡直就像地面上太陽升起和落下,晝夜分明,我正是靠這個來計算天日。」

蘭奇沒有回答,他並不清楚這些,以前他來這兒之時並沒發現這兒有如此大的溫差變化。大概是之前來的時間與這次不同,他想,這次為了將劊子手悄悄帶出去,他選擇凌晨時分才進入地牢。

「大人,您來這兒時有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岩壁都比較光滑?」鬼臉又問。

光滑?「你想說什麼?」蘭奇皺了皺眉,他轉頭望向鬼臉,發現他才走到通道一半——這個距離他不可能對我做什麼,蘭奇想,他的跛腳跑不起來。而且指使術刻印還在他體內,他耍不了什麼花招。于是蘭奇將火把舉低,觀察木板橋底下——他發現下方的城牆外壁確實很光滑,仿佛被什麼東西常年沖洗過一般。

再望向對面,他注意到對面的岩壁也一樣。在微弱的火光下,陡峭的岩壁幾乎沒有什麼稜角,遠比之前見到的那些有稜有角的岩層光滑許多。

「這些都是被融化的冰水打磨出來的嗎?」蘭奇問。

「我不知道,我整天被關在里面,並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這些都只是我的推測。」鬼臉威廉說。

「推測?」

「是的,因為每當最熱的時候,我就會听到這個聲音——」蘭奇忽然注意到過了這麼久鬼臉居然一步也沒有動,他只是靠在通道壁上大聲說著,沙啞的嗓音中像是夾雜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不對!這聲音不是從他喉嚨里發出,而是來自于腳下的深淵——

「——轟轟轟轟轟。大人,您知道這是什麼聲音嗎?」鬼臉威廉靠著牆壁說,蘭奇忽然又在他那張丑陋的臉龐上捕捉到了之前他露出過的嘲笑,他在說什麼?他在笑什麼?!蘭奇在心里對自己大喊,這里有些不對勁!他想重回通道將對方那張丑臉揍個稀巴爛,卻發現剛才還細不可聞的轟鳴聲在鬼臉一句話之間便已震耳欲聾!

「大人,這聲音……是您的喪鐘。」威廉嘴巴一張一合,但蘭奇已經听不到他的聲音,天地間此刻都充斥著來自深淵的咆哮,他還來不及跨出腳,從地底噴涌而至的巨大氣浪轉眼之間便已沖過他全身,滾燙的蒸汽瞬間涌進通道和密室。鬼臉早已向下臥倒,蒸汽滾過他的背脊,發出磁磁的聲音。

數秒不到,這些蒸汽又急急褪去,如同它們來時那麼快捷迅速,轟鳴聲越離越遠,漸漸消失不見,幽暗的深淵很快又回復了往常的寧靜,如果不是周圍依然灼熱的空氣,它們仿佛根本就沒有出現過一樣。

原先蘭奇.道爾站立的地方現在卻已空無一物,只剩下孤零零的木板橋在翻涌的熱氣中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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