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再來一杯蜜酒!」
當——玻璃杯砸在地板上的聲音,接著引起一片驚呼。
「這兩位,要打請出去打!」
「喂,別看了,烤肉還沒好嗎?」
「崔,麻煩快一點,十年份的烈酒,別摻太多水。」
後面一句說的十分小聲,但肖克還是听到了。他不由地撲哧一笑,結果同時收到兩個白眼——來自調酒師和侍女的,後者還惡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我說,看在埃爾踢死的份上,你去幫幫忙好嗎?」調酒師崔說,「客人太多,她們都忙不過來了。」
「見鬼,崔,不是埃爾踢死,是海爾提斯,公正之神海爾提斯!」肖克瞪了崔一眼,天曉得這個整日只知道拿著酒具晃來晃去的家伙怎麼突然就愛上了當神棍的感覺,「你懂什麼,她們就喜歡忙不過來,這個懷里坐坐,那個懷里坐坐,一晚上就能拿到差不多一枚銀狼。若是有人還想要得更多……」他打住話頭,盯著一位侍女的吹聲口哨,待對方走遠後才繼續說道,「你也賺得不少,有沒有興趣和她們來一次?」
崔攤開雙手搖搖頭,「我可沒多余的錢做這個,話說回來,你腦袋里除了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嗎?不看海爾提斯,光是大家同在一家酒館工作,你也該幫幫她們。」
除了,還有胸部我也很喜歡。肖克在心里嘀咕了一聲,「幫她們,她們也不會分給我一個子。而且我自己也有事要做,萬一等下來了個女客呢?」
「女客?」調酒師嘿嘿一笑,探頭看了眼窗外,「都快狼時了,還會有女客來?小提琴與冰狼,黑心兔子,哪個酒館的男侍不比我們這優秀?比女服務生,我們可以說是北地一流,可比男侍嘛,」崔故作夸張地嘆口氣,「差得太遠了。」
「你這家伙……」肖克心里恨得牙癢癢,卻拿他毫無辦法,因為他說的基本都是事實。這個長相頗為英俊的調酒師素來口無遮攔,還偏偏讓人抓不到把柄。而且他在私事方面也意外的嚴謹,酒店這麼多對他有意思的侍女他一個也沒踫過,要知道憑他的外貌,不少女人就算免費也樂意。光這一點便讓肖克佩服萬分——這樣的人不是在釣大魚,就一定是個變態。
「既然你不想幫她們跑腿,那就出去看看剛才兩個打架的家伙怎麼樣了吧。要是有人死在店門口,對生意也有影響。」
「好,好……不是幫忙就是照顧醉鬼,這酒館又不是你的,天知道你那麼關心生意作什麼。我去總行了吧。」肖克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從吧台前挪來。夜晚的酒館總是鬧哄哄的,人們喝著各類酒精吹牛打屁,當嘴不夠用時便拳腳相見——只要不砸碎太多玻璃杯,肖克還是挺樂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的。至少比一個人喝悶酒有意思多了。
就在他披上大衣,想出門看看打架的家伙死了沒時,掛在酒館門上沿的鈴鐺發出叮咚一聲脆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並不是先前推搡出去的魁梧大漢,而是一個縴細的身影。身影籠罩在一件華貴的黑色天鵝絨外套下,飄蕩的裙角和女式長靴無一不說明這副的縴細身影屬于一名女子。
「剛才你說什麼來著?不會有女客來了?」肖克得意的甩了調酒師一眼,三下五除二月兌下剛披上的大衣,「我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好罷,」崔聳聳肩,「去吧,記住——」
「陪酒第一,曖昧第二,動情不可。我都知道,知道!」肖克對著鏡子整理好領帶和衣角,眼角余光注意到女子在一張空桌子前坐下來時,才輕咳一聲,緩步向她走去。
「晚上好,」走到桌邊,肖克微微欠身,面帶笑容,「請問要喝點什麼?」他對自己這一套有著充分的把握,經過反復練習的親切笑容不說立馬就能讓氣氛親密無間,至少能在第一時間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女子點點頭,摘下兜帽,「晚上好。」
只望了一眼,肖克便驚嘆不已——倒不是說她長得如何美麗,而是她那雙眼楮實在引人注目。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猶如沒有星光的夜空,單是凝視著就仿佛要把人拉進深淵般。而她的面容反倒讓人不那麼在意了。
肖克在她對面坐下,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道,「我叫肖克,很榮幸認識你,」他的笑容越發友善,「美麗的小姐,來一杯蜜酒如何?甜而不膩,而且不容易醉,即使在頌君也受到大多數女性的追捧。」在拿不準對方的身份之前,有禮貌總是沒錯的。他注意到女子身後沒有同伴,而且也不像有攜帶武器的樣子……這說明她不是個冒險者或佣兵。當然也不排除她可能是一名法師,雖說沒親眼見過法師,但肖克听說法師們都愛穿黑天鵝絨披風——這樣在他們施法時可以增加更多視覺效果。
「艾倫。」她在懷里模索了陣,隨後將手放到桌子上,「酒不用了,我可以向你打听些問題嗎?」女子的聲音清脆動听,顯然年紀不大,肖克估計她約莫二十上下。
「當然可以,艾倫小姐。」肖克微笑著示意她繼續往下說。這也算是酒館的另一個功能——打听各種情報和小道消息,雖說某些地方或組織做得比酒館更好,但大多數人都是不願意去那兒打听些什麼的。原先各種消息只是流傳于來酒館喝酒吹牛的冒險者口中,後來酒館發現有利可圖,便干脆安排人手去傾听這些消息,順帶記錄下來,再賣給有需要的人。到現在,這已經成為酒館繼**服務之後第二項主要灰色收入了。
「我想問的是……關于艾斯納薔薇家族的事。」女子放在桌上的右手隨著她清澈的話音慢慢張開,指縫間露出一小片金黃。肖克直愣愣的盯著她的指尖,生生咽下一口唾沫。
天哪,居然是枚金龍。
用金龍來打听問題……她究竟想要知道什麼?艾斯納家族的保險箱密碼?城主妻子有沒有外遇?未來城主是個同性戀?肖克腦中思緒飛轉,他輕咳兩聲,片刻間便決定就算編也要編出個讓對方滿意的消息來,不過在這之前,「……請問小姐,能具體點嗎?我是說,你最想知道薔薇哪方面的消息呢?」
「這五年內發生的事。」
她的話總是很簡短,這讓肖克模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什麼。他試探著問道,「這五年的事?你的意思是,你想知道薔薇家族這五年的執政史?」
女子點點頭。
肖克心里大為驚訝,要知道這種事就算隨便找個擺攤的小販也能說上半天,難道這家伙根本是個雛,只知道酒館能打听消息便興沖沖的跑來了?他再次打量著眼前的女子,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莫非……她是從頌君來的?
前幾日他曾听人說,這屆城主交接時會有王室的貴族參加,而據內幕消息稱,王子屆時極有可能會出現在這支貴族隊伍中。難不成這名女子正是貴族隊伍中的一員,暗地來考察現任城主的政績?他記得常往返于凜冬和頌君的商人說,在頌君城,女性做官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除了不能世襲爵位,最高可以做到行政一級。
而眼前這名自稱艾倫的女子,她身上穿的絨毛外套就不是一般人能負擔得起的,而用金幣來換這種哪兒都能打听到的消息,除了那些只知道玩權利斗爭的貴族高官,誰還會蠢到這個地步?
想到這兒一切謎團都迎刃而解,他輕輕吐了口氣,微笑著望向女子,「故事有點長,請讓我慢慢來說給你听。」
不知道說了多久,女子滴酒未沾,倒是肖克已經喝下兩大杯啤酒。當說到新城主即將繼位時,一直保持著姿勢不動靜靜傾听的女子才有了些許反應,她抬起頭,問,「新城主繼位時,提古.艾斯納將會舉辦一個露天盛宴?」
「是的,這已經是眾人皆知的消息了,」肖克說,「就在無冬廣場,那天一定會成為凜冬近年來最盛大的日子。另外附帶一個消息送給你,」他湊向對方的耳朵,壓低聲音道,「听說到時候除了公爵和下任城主會出席外,還會有來自頌君的王室參加……不過我想你一定已經知道了。」
令肖克稍微有些失望的是,女子對最後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反應,她面無表情地偏過頭,拉開和肖克的距離,「你對冰原狼……史塔克家族知道多少?」
「你說的是那個薔薇上位之前的家族?」肖克有些厭惡地說,「糟糕至極,也許以前凜冬被他們治理也挺好的,但我不得不說最後一代狼王把一切都搞得很糟糕。叫啥來著?奧列特.史塔克還是奧列克.史塔克?你看,由于他連名字都不讓我們叫,只允許尊稱他為狼王,搞得我都不太記得他名字了。如果他不病死,我現在每天能吃到半塊面包就謝天謝地了。」
「狼王,他……是不是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讓我想想,唔……的確是有這麼回事。」
「叫什麼?」
肖克注意到女子問這個問題時語氣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這個問題可有些難回答,畢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揉了揉額角,「啊……我想起來了,還好狼王並沒讓他的子女也隱去名諱。所以……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諾恩.史塔克,艾蕾希婭.史塔克,就是這兩個名字。」
話音剛落,肖克忽然發現她眼中的深邃消失了,有那麼片刻竟平板得像塊灰色的幕布,反射出任何試圖照入的光線。他眨了下眼,女子的雙眼又變回了老樣子——猶如夜空般深不見底,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那片黑色已不像之前那麼純粹。
「這個是你的了。」
女子沉默片刻,收回了按在桌上的手。閃耀的金光一下奪走了肖克的視線,他用酒杯擋住金幣,捏在指尖掐了兩下,確定這是枚貨真價實的金龍後微笑著收入懷中。
「感謝你的慷慨,艾倫小姐。」
但女子的下一個動作讓他目瞪口呆,只見她又掏出一枚金龍放在桌面上,清脆動听的嗓音像從天際邊傳來,「那麼,如果我想改變自己的外貌,不想任何人認出來,該去哪呢?我想肖克先生,你一定知道有這樣的地方吧。」
……
「哈哈哈,這次你該眼紅了吧。」肖克得意地哼著小調,兩枚金幣在他指縫尖靈活的滾動,「就算是酒館最紅的侍女雪諾和現在所有喝酒的男人都上一次床也賺不了這麼多,而我只是講了一段連洗衣服的老太婆都會說的故事。」
調酒師無奈的攤開手,「你這次倒是吊上大魚了,對方是什麼人你知道了嗎?從她進來起就有幾桌人注意到她了,她走的時候我看到有人跟了出去,這樣也沒問題嗎?」
「啊,那幾個雜碎我早看到了。看在金龍的份上,我也會提醒下她啊。結果你猜她說什麼?」
調酒師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笑了下。天哪,我敢打賭你肯定沒見過那麼好看的笑容……那雙眼楮簡直像有魔力一樣,我完全無法形容。」
「行了行了,你那副德性我還會不知道?以前雪諾還不是被你吹成天下無雙來著?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調酒師嘆了口氣,繼續專心擺弄著自己手中的酒具。
見崔不再搭理自己,肖克也毫不在意,他的目光隨著翻滾的金幣躍動,得意地哼起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小調,「艾倫是吧?真不錯,今天一定是我的幸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