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日,南楚王妃大壽之日。97小說網內院臥室里,楚王妃正端坐在梳妝台前,兩名丫鬟正為他梳理發髻。而楚元雄則站在一旁,靜靜看著自己愛妻打扮。
楚王妃側眼看著他,嘴角微彎,問道︰「王爺,臣妾又老了一歲呢?」見楚元雄連連搖頭,心中甜蜜。楚元雄對她二十余年始終如一日,不曾納有一房妾室,這讓她很是感動。想到自己能嫁給他也算幸運吧。
手中拿起一塊玉佩提起話題「王爺你看,這是今日皓安送我的禮物。」楚元雄一愣,接過玉佩一看。嘴里贊道︰「羊脂玉鳳,大燕皇室至寶。也配得上你這大元皇室女了。皓安那小子終于懂事了,知道禮物給自己母親了。他親自送給你的麼?」
楚王妃心中欣慰,自己孩子十五年來第一次送生辰禮物給自己。心里怎能不開心呢。只見她微笑說道︰「不是,是楚伯說是世子送我的,這孩子懂事多了。看來,與落玉的親事也該給皇兄提出來了。你說呢?」
楚元雄卻還在那兒琢磨自己孩子為何性情有變,聞言只顧嗯嗯兩聲。楚王妃見狀笑笑不語。
正午時分,楚元雄和楚王妃以及楚皓安三人從內屋走出。在宴客大院里出現,接受客人和王府下人的祝賀。楚皓然在人群中看見王妃佩戴著那塊玉佩,喜出望外。暗想楚伯果真沒有騙自己。雖然楚王妃不知還有我這個兒子,但我終是盡了孝恩了。
拜禮之後,他們這些下人也坐下來在院外的大廳上用起飯來。今日王妃大壽,特意允許下人們一起用膳。而那些貴人們則自是在宴客大廳里。
待楚元雄和楚王妃坐下之後,一片祝賀之聲便響起。廳內眾人皆是獻上自己禮物,一時間熱鬧非凡。
這時只听下面凌昱朗聲說道︰「不知王妃今日對這些禮品之中可有滿意的。」話音剛落,下面便是一番聲音。皆道「請王妃點出一禮助興。」大元風俗如此,每逢主人家壽宴需當眾點出最喜歡一物,以示主人重視客人禮品。
只見楚王妃端坐上首,先是口上稱謝了一番。然後,輕輕撫著旁邊坐著的楚皓安,朗聲道︰「今日各位為我壽宴所費甚多,軒轅漱在此多謝。但說到今日我最為喜愛的禮物,卻是我身上這塊羊脂玉鳳配。」說完取下玉佩,由旁邊丫鬟拿著站在廳中讓人欣賞。
眾人見了紛紛稱贊,詢問何人相送。楚王妃正待開口,卻听見旁邊傳來「咦」的一聲,向那處望去,原來是府正林輔正妻林李氏。楚王妃見她臉有疑惑之色,遂開口問道︰「林家妹妹,對這玉佩可有奇怪之處。」
見大廳上人人都向她望來,那林李氏臉色有些不自然道︰「王妃多慮了。只是此物前兩日我才見在我家妹妹處所見,心下喜歡。本來今日想借來佩戴,哪知我家妹妹卻說被賊人盜了去。」原來那日林家二女乃女乃將玉佩給了楚皓然,卻不方便告訴家中之人。只是說被人偷了去。今日一見這玉佩卻在王妃身上,那林李氏自是有些奇怪。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這府正府上被偷的東西居然是在王府上,這王府可是說不清了。一時間,大廳鴉雀無聲。楚王和楚王妃臉色沉了下來,望向旁邊楚皓安。而楚皓安則是不明所以。好半天,楚元雄才出生聲︰「林夫人你可……看清楚了。」
他話音一出,自有威嚴。林李氏不禁有些害怕,求助般的望向身邊的林輔。林輔也奇怪,本來前幾日還見著此物在自己小妾身上佩戴著。怎的今日又到了王妃身上。但見楚元雄臉色難看,只得站起身來,說道︰「這個……我家妾室是有一塊。但這幾日不見了。想來……這……這可能是另外的一塊吧。」
楚元雄驚怒,世人皆知這羊脂玉鳳配當世只有一塊,何來兩塊之說。難道說這真是皓安使人前去偷了前來送給自己母親麼。當下氣得渾身發抖,轉身對著楚皓安,就要發作。
這時,卻見楚關上前兩步,拉住楚元雄。低聲道︰「王爺息怒。這玉是……是我托人前去尋來的,借世子名義獻上的。待問問那尋物之人再說。」楚關不信楚皓然會去行那偷盜之事,只是現在情況,一旦說不清楚。那南楚王府的臉面當真是丟了。只能看楚皓然能否解釋得清楚了。
楚元雄暗想楚關說得有理。壓住火氣,坐下說道︰「林大人,今日之事。我楚王府會給你一個交代。」說著將楚關那番話說了出來,吩咐楚關將人帶上來。
楚皓然正和一眾家僕在外廳吃飯,卻見楚關正向這邊走來,直到了他的面前停下,怔怔看了他半晌,方才開口說道︰「皓然。你跟我道大廳一趟。」楚皓然不明所以,只得放下碗跟在他後面。一路上,下人丫鬟紛紛避讓開來,好奇的望著他。楚皓然心中發毛,穿過外廳小院後,終于忍不住問道︰「楚伯,什麼事啊?」
楚關停下腳步,面色復雜的望著他,輕聲說道︰「皓然,那塊玉佩……剛才有人說那是府正府上之物,被人偷去了獻給王妃。你……能說清楚這事麼?」
頓時,楚皓然被駭的臉色發白,雙手抓住他的右臂,急聲說道︰「不會的,楚伯。我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呢。」
楚關看他眼神澄清,面色不似作偽。心中稍稍放下了一點,安慰說道︰「皓然,我相信你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現在,只需要你進去將事情給大家解釋清楚。你……放心,不會冤枉了你。」說著,領著楚皓然走向大廳。
一進大廳,見滿屋子人的紛紛向他看來,有的低聲交談,有的上下打量。他何時見過如此場景。心中一緊張,「噗」的一聲便跪了下來。
此時楚關也上前一步執禮道︰「王爺、王妃。便……是此人。」交待之後便站在楚元雄身邊,低聲對他說道︰「王爺,此人乃是……我帶進府的。一向安分,不像是那下作之人。」
楚元雄有些詫異今日楚關的行為。听他說完後,淡淡點了點頭。望向楚皓然,只見他一身下人裝束,只是低著頭瞧讓人不清面容,沉聲說道︰「抬起頭來。」
楚皓然被嚇得一個激靈,趕緊惶惶抬起頭。眾人見他帶著面具,交談之音更甚。楚元雄一見他面相,不知怎的,心中仿佛被針扎了一下似的,疼的變了臉色。而身旁的王妃,也是手捂心口,眉心緊蹙。楚元雄深吸口氣,繼續問道︰「叫什麼名字?在我府中帶著塊面具作甚,見不得人麼,取下來真容示人。」
楚皓然正跪在那兒望著坐在上首的親生父母,第一次如此之近看見自己的親人。正呆呆望著出了神,听到楚元雄的喝問。渾身一顫,卻不敢取下面具,只好求助的望向楚關。
楚關知他之意,站出來輕聲道︰「王爺,此子乃我舊人之後,臉上受過火傷,著實嚇人得很。」
楚元雄听他這麼一說,雖覺有理,但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哪不對。揮揮手,指著手中玉佩肅聲問道︰「這塊玉佩,听聞是你尋來的。你說說看你是怎麼尋來的?」
楚皓然在下面跪著老實答道︰「這塊玉是……我從府正府上的林二女乃女乃手中買來獻給王妃娘娘做賀禮的。」
大廳中一陣喧嘩之聲大起,這玉佩何其貴重,尋常人家需不吃不喝十年才能買下,你一個王府下人如何能買來?楚元雄心中亦是這樣想,就要開口駁斥。旁邊楚王妃卻伸手制止,對他說道︰「還是我來問吧。」轉頭輕聲問向楚皓然︰「你……可知這玉佩貴重。價值幾何?」
楚皓然愣愣看著王妃,也不答話。只是心中有淚,這是母親第一次和自己說話吧。楚王妃看著他怔怔望著自己,眼中濃濃的孺慕之情看的她心中又是一痛,心中不禁暗道,這下人的眼神怎讓人看著如此心痛。
正欲接著問時,下首坐著凌昱卻插口問道︰「小子無禮。王妃問你話,何以不答?」原本此事本無他之事,只是現在楚王府和府正府的關系異常微妙,現在此事涉及到南楚兩大巨頭。他也不得不站出來詢個清楚,雖然他如此插口有些不尊王府,但眾人皆知以他的身份算得上楚元雄的老師,在王府地位頗高。是以無人覺得有何不妥。
楚皓然被他喊的回過神來,趕緊回道︰「這……這個玉佩值十金。」
凌昱冷笑一聲,接著道︰「那你一個月所得幾何?」
「3貫銅錢」
「那你怎麼湊得10兩黃金買下此物的。」凌昱的語氣越發凌厲。
楚皓然不願將草藥之事說出,諾諾道︰「我存下來的。林二女乃女乃見我可憐就賣給我了。」
這時,旁邊林李氏插話道︰「哼,這玉佩可是我那妹妹的心愛之物。怎會好心賣了給你。一月3貫銅錢,你從出生時干到現在怕也湊不上10兩黃金吧。我看你定是為了取悅大管家,才去偷了我府上之物。」而坐在一旁的楚皓安也出聲道︰「就是這個下人,我認得他。品性甚為不好,當初便有偷盜府中東西被我抓住,今日定是他偷了東西。」卻是這小世子見不得落玉對他之好,早想教訓他。又因忌憚楚元飛所囑,想借此機會出氣。
楚皓然心中大駭,連忙道︰「王爺、王妃。這真是我在林家二女乃女乃手里買來的,小人,小人斷不會做那偷盜之事的。」
凌昱冷笑一聲,追問道︰「那你可否解釋一下如何會有這麼多錢的?」
楚元雄心中煩亂,見楚皓然又在那兒支吾著說不出來。不禁怒火中燒,一拍桌子道︰「說,你究竟從何處得到這玉佩的。
楚皓然臉色痛楚,說不出話來。心口只覺有萬針在扎般刺痛,費勁心思得了玉佩獻給楚王妃,卻反而不被人相信。我當真這般令人生厭,送禮給自己母親也不配麼?楚大娘也已去世,我在世上再無一個親人。還不如就此死了罷了。他心中萬念俱灰,不想在多說一句,只想任由處置。
楚元雄見他臉色慘白、嘴唇直直發抖卻不說話,還以為他心中有鬼說不出來,大聲喝道︰「拖出去打二十鞭,定要他說清此事」
楚關心中暗暗叫苦,急忙上前勸道,「王爺,您不能啊。他……他不會說謊的。何況今日王府壽宴大喜,不宜如此傷了氣氛啊。」他說得在理,一部分座下賓客也紛紛相勸。
楚元雄暗自瞄了一眼旁邊老神在座的林輔,心中恨道︰今日卻是被你夫妻二人搞砸了。隨即抬頭揚聲道︰「各位,我南楚王開府以來從未有過如此之事發生。今日如查明真是我王府出了此等下作人,那……我楚元雄定會親自負荊請罪到府正府給林大人一個交代。大家不必再說。凌先生,你帶本王查清此事。」說完,大袖一揮,喚過人來將外廳清空,設了刑具。就要將楚皓然拖了出去。如今大戶人家皆在家中有自設刑具,專門用以懲治府中下人。
不多時,便有兩名粗壯漢子進來,架住楚皓然的雙臂往外拖去。楚皓然還是不肯做聲,任由兩人倒拖著出了門去。眼中那絕望的眼神讓人不禁心生可憐,眾人之中有不忍之人還欲再勸,只是見楚元雄動了真怒,也不敢再言。
很快,廳外便有「啪啪啪」的鞭聲傳來,半柱香之後,便有一小廝進來稟告楚元雄︰「王爺,那人受了鞭刑,還是不肯說話。」周圍人一听皆駭然,外面卻未傳來一聲叫聲,莫非當真冤枉那小廝,不肯出聲示弱。
楚元雄也是有些頭痛,想不到楚皓然如此硬氣,抬頭看向林輔,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頓時怒火勃發,說道︰「給凌先生說,再加二十鞭。」
楚關知道此時再不勸阻,楚皓然今日定然挺不過去了。忽的跪在楚元雄面前,眼中含淚道︰「王爺,算我楚關求你了。你……你不能再打那孩子了,他……他是……個苦命之人啊。」
楚元雄一時驚住了,楚關在王府多年,歷來沉穩。從未見過楚關如此模樣,急急扶了他起來。說道︰「楚伯,您為何……如此照顧那個下人。你當知今日之事,我必須給府正府個交代啊。」
楚關只是不起,泣聲道︰「王爺,難道一塊玉佩真的當的起……一條命嗎?那孩子受不了的啊,求你放過他吧。」
見楚關如此,楚元雄倒不好開口。只是斜眼看向林輔,林輔見楚元雄看來,心中倒也知趣。施施然站起身子拱手道︰「王爺不如暫緩用刑,讓下官傳喚家中妾室來一問便知。」
楚皓然點頭同意,吩咐小廝暫緩用刑。扶起楚關,說道︰「楚伯,我雖不知您為何為那下人求情。但現在暫且停下刑來,等林大人家眷來時問清楚。如果真是那人偷盜而來,我王府四絕不會姑息的。你……現在去看看那個人吧。」
楚關立即起身踉蹌向外走去,而這時,楚皓安卻忽然大喊道︰「父王,父王。你看母親。」
楚元雄轉頭望去,只見楚王妃手捂住心口,滿頭大汗、臉色蒼白。楚元雄急忙上前摟住她,關切問道︰「漱兒,你……你這是怎麼了?」
楚王妃艱難抬起頭,虛弱道︰「不知怎的,心中痛得很。想來是那心絞病又犯了,妾身,想……下去休息一下。」
楚元雄趕緊讓人扶著她退出了大廳,待她退後。楚元雄站起身來向眾人致歉道︰「各位,今日內子身體不適,又出了此等大傷雅興之事。這壽宴也是辦不下去了,請各位暫且回去。待這事清楚後,我王府定會向各位賠罪。」
眾人心中皆知此等情況下卻是不適合再呆下去,紛紛告辭離去。當然,除了南楚府正林輔一家。
此時,楚關看著已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楚皓然,急忙上前喝退周圍下人,解開楚皓然身上的繩索,泣聲道︰「皓然啊,你承認吧。承認了,我楚關寧舍這條命也要保你平安的。」
楚皓然神智已然有些不清,勉強睜開腫脹的雙眼。見是楚關,咧嘴苦笑一聲,淒然道︰「楚伯,我沒……做……過。要……要我怎麼認。我真是不該……奢望的,我本就是……個無父無母之人,又怎能不自……量力妄想呢?我不該的,我不該的。」
楚關听他話已是完全死了心。對親生父母不再有任何所想了,心中難受,哽咽勸道︰「皓然,你不要這麼說。都……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該將你帶進來的,我……我現在就放你出王府,以後……以後你不要再回來了。」說著,就要扶著他出去。
凌昱在旁冷眼瞧著二人對話,也不阻攔。只是不明所意。見楚關欲放人出去,當即橫身一跨擋住二人,冷冷道︰「大管家,此事可由不得你做主。」
楚關見是凌昱阻攔,眼中恨意大增。怒聲道︰「凌昱,以往我敬你為南楚盡心盡力。叫你一聲先生。但今日之事,誰都可以攔住我們去路。但唯獨你,你沒有那個資格。這孩子的一切皆是拜你這所謂的南楚第一謀士所賜。」他話中將那第一謀士四字念得咬牙切齒,顯然是在嘲諷于他。
凌昱被他喝的不明所以,眉頭微蹙道︰「關我何事?」
楚關心中悲憤至極,眼見凌昱又攔住自己二人,心中一熱,看著凌昱恨恨問道︰「你可知此子是誰?」凌昱正要相詢,卻見楚關已不等他答話,順手扯下楚皓然臉上的面具。凌昱凝神一看,頓時指著楚皓然半天說不出話,只是面色慘然,顯然是被驚住了。楚關見他神情,似是想起往事。隨即嗤笑道︰「你知道了吧。你當初在王爺面前胡說一番,害的此子歷盡艱辛。你認為,今日那玉佩。他……他會偷來獻給……王妃嗎?」他看著凌昱,一字一句道︰「你現在還要攔住我們去路麼?」
凌昱此時一臉上慘然,手指著楚皓然,猶自不敢相信的說道︰「你……你當年放……了他?」
楚關慘笑兩聲,仰面泣聲說道︰「還好我一念之忍放過了他。一十八年過去了,這孩子可還是好好的。你凌昱當初說的那些話可都是全錯了。」
凌昱被他說得滿臉通紅,痴痴站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隨即給楚皓然執一大禮,沉聲說道︰「往事乃我之錯。凌昱在此賠禮,耽誤世……子一生。我凌昱當親自向王爺解釋此事。」說罷就要回到廳中解釋。
楚關伸手攔住了他,慘然道︰「凌先生……我知你心意。只是……這麼多年來,王爺、王妃已忘了他了。你也無須再提起。況且現在這孩子遭遇今日之事後心已死了,不再存有幻想。你……你就放過他吧。」
凌昱看著楚皓然,見他雙眼無神,對兩人說的話也是充耳不聞,嘴中喃喃不知所語,看的出來刺激太深。想到這一切之事乃自己所誤,心中一軟,錯開身子,澀聲道︰「我凌昱不敢攔住二位。請吧。」說罷閃開身子。讓二人走了出去,望著二人背影,凌昱出聲道︰「我本該就此以身謝罪,但現下南楚還需我凌昱這身臭皮囊。若有他日,凌昱自當俯身世子跟前請罪。大管家,我凌昱,不如你。」路上,楚關腳步只是稍稍頓了一下。也不再理他,徑自扶著楚皓然出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