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小鎮成了縣城
我的生活漸漸穩定了，婆的精神頭越來越好，在灣里腰桿比以前挺直了。大家都夸她有個爭氣的孫子，連楊黑皮也感嘆，破窯出好瓦，他養兩個兒子不如吳婆婆一個孫兒成器。
我白天在烏林食品廠上班，晚上先給七八個孩子輔導功課，然後給周麗做家教，如果哪天回家晚了，我也會偶爾住在教室里。
在長江邊的這座小鎮上，生活似乎一直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靜靜流淌。
但是在某個醒來的清晨你又會忽然發現時間過得飛快，好多東西還沒來得及用心細品慢慢咀嚼，就已經被時間的洪流裹挾著被拋棄得無蹤無影。我以前在作文里經常用白駒過隙來形容時間過得很快，現在發現這匹白馬正在奮蹄狂奔，你想收韁時它早已經月兌韁成了野馬。
紛繁嘈雜兜兜轉轉的一年很快落幕了。
過完年以後，滿街都在瘋傳要設烏林縣了，據說就等六月份國務院的正式批復。一下子，全鎮人議論的話題都集中在升格成縣城以後會給烏林鎮和自己帶來哪些機遇和好處，大部分人對未來充滿了美麗的向往，富足幸福的生活正在不遠處向我們招手。
烏林鎮地處長江中下游北岸，大別山南麓，扼守黃金水道，通衢安徽、江西、湖北三省，自明朝以來素有小漢口的美譽。烏林鎮名字的來歷眾說紛紜，其中有兩種說法比較靠譜，一說這個地方是當年赤壁之戰曹操的屯糧之地，小鎮上的糧道街就是由此而得名的。另一種說法是據鎮上大姓孫氏家譜和相關碑文記載，元末明初，因多年戰亂，加上各種自然災害接連不斷，整個中原地區經濟凋敝，勞動力嚴重不足，土地大片荒蕪，財政收入劇減，直接威脅到明王朝的統治，便從太祖皇帝朱元璋開始大興移民政策五十余年，有計劃地強制性地進行人口遷徙，山西、河北人口遷往河南，兩湖填四川，江西、江蘇填兩湖。其中有一支孫氏族人自江西樂平坐船到湖南的途中，行至洞庭湖口時遇到狂風大雨，電閃雷鳴，船舵被折斷了，眼見大船就要覆滅，在這千鈞一發的緊急關頭，一只大烏龜緊緊咬住船尾，充當舵的功能，將船慢慢引到到江夏下游黃州一帶，孫姓族人後來就在這里落地生根。孫氏後人不忘神龜救命之恩，修建洞庭廟，立龜牌，歷代傳承，烏牌林立，後被稱之為烏林，現在烏林小學的校址就是原來的孫氏祠堂。
橫亙中原連綿幾百里的大別山臥虎藏龍，在中國近現代史上涌現過指不勝屈的時代風雲人物。有人研究發現從大別山走出的杰出人物有明顯的地域特征︰大別山北部山區多武將，從這里走出的開國將軍全國最多，而大別山以東丘陵平原過渡地區則多出思想家、經濟學家和各類頂級科學家。專家們研究認為，出現這種有趣的現象跟當地所處的地理環境有一定的關系︰北部山區交通閉塞，經濟落後，生存環境惡劣，重武而輕文；東部丘陵平原則視野開闊，交通發達，商業繁華，歷來重視文化教育，孕育人才更具多元性，烏林就處在大別山東部臨江平原的中心。平原視野遼闊，又因依長江航運碼頭而興盛，獨特的地理環境賦予了烏林人思想開明，智慧穩健，胸襟豁達，義氣豪爽又勇于闖蕩的獨特個性，近現代史上烏林在各個領域都有走向全國的名人，他們給世人留下了美好而深刻的印象。翻閱地方史，烏林也為鄂東的政治、經濟和文化教育做出過重大貢獻。烏林作為城關鎮有獨特的區位優勢和厚重的文化底蘊，在歷史上曾經三次置縣，後都因當時一些特殊的歷史局限而遷往他處。這次要重新置縣也是眾望所歸。
溫暖的春天從南方悄悄走來，小城開始煥發出無窮生機。百里平原鋪上了厚厚的無邊的綠毯，一條波光粼粼的玉帶繞著它向東疾馳而去，偶爾有些地方會跳出大片的金黃和緋紅——那是長江邊青青的麥田和盛開的桃花和油菜花。
街道兩旁已是奼紫嫣紅，潔白的玉蘭花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幽香，四縱四橫的街道，方圓不到五平方公里的小鎮即將成為最年輕的縣城。
雖然設縣的批復還沒有下來，但是鎮上的各項建設卻已經大干快上如火如荼，大片的農田被征用，大型建設項目的公示牌到處都是，小城歡欣鼓舞大步向前的同時，原有的一切生態開始慢慢變化，街道上暗流涌動。
吊兒郎當的大彪不去汽修廠學手藝了，開始在街上混江湖，據他講要在設縣以前在街上打出自己的地盤來。混江湖得有一個好靠山，原烏林糧管所保衛科的金老歪就相中了大彪的凶狠勁，很快將他網羅到自己麾下。
不久大彪有了一幫小嘍，上街前呼後擁威風八面。
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幫金老歪收租金。
糧管所有一片臨街門市，原來都承包給內部職工經營，現在金老歪以保衛科的名義要將租金翻幾倍，就有不服氣的拒絕交租。金老歪第一波先發動廠里的退休老職工到這些門店前鬧事，老頭老太太在金老歪的授意下嚷著向這些店主要生活費，不然就要把店子收回來。鬧了兩天，有幾個頂不住的就把租金交了，但還是有兩家不慌不忙地用軟法子對付老人，他們不慍不惱地看著那些老人鬧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見他們累了還送水送飯，畢竟是幾十年的街坊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老人們鬧了兩天也都不好意思了，于是第一回合這兩家低調地取得了勝利。
金老歪清楚不把這些人的氣焰掐滅，他以後只怕是很難再駕馭這個場子了，于是安排大彪帶人上門砸店。
大彪現在是鎮上出了名的狠角色，帶了三四個嘍大白天把那兩家糧油店砸得稀里嘩啦，兩個店主也不敢報警，第二天就把租金乖乖送給了金老歪。金老歪的頭腦非常精明，知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租金收到了趕緊拿出一部分錢給老職工交保險，所以金老歪雖然人在江湖卻坐得四平八穩——
注︰特別感謝倪學霖先生收集整理並提供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