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鬧宴
89、鬧宴
賈似道在藉田所確實花費了不少心血，趙昀愛屋及烏，對他夸贊一番並不為過。浪客中文網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越夸贊，對賈似道種禍越深。
楊太後垂簾听政，追求的就是沾上皇帝這份榮耀和威權，這樣出頭露面的場合，她當然不會放過。他跟在趙昀身邊，也接受眾官的朝拜，享受皇帝的尊貴；也和趙昀一樣，向眾官微笑揮手，撇著純正京腔，像當年舞台上向觀眾要掌聲似的喊著︰「大家好！」「各位愛卿辛苦了！」不停地施舍著和藹可親、平宜近人的恩典。
在剛才的藉田儀式上，她見藉田令是個新人，就問了身邊的小太監。
「小春子，這個藉田令眼生得狠，去年好像不是他吧？」
「稟太後。他是新任的，才上任不到一年。」
「他叫什麼名字？哪里人？」
「他叫賈似道，浙江台州人。」
「噢？這麼說，是哪個賈妃的同鄉了？」
小太監笑道︰「太後，他不僅與貴妃娘娘是同鄉，還是同宗同族一家人。他就是貴妃娘娘的親弟弟，名叫賈似道。」
楊太後听了這話，當即就小蛤蟆墊桌腿，氣鼓氣脹起來。
她為報謝深甫當年擁立之恩，硬逼趙昀立謝深甫的孫女謝道清為皇後，趙昀明里不得不听，心中卻對賈貴妃情有獨鐘。趙昀冷落謝皇後，只和賈貴妃親近，楊太後自是惱恨心中。她原本就視賈貴妃為仇敵，此時見賈貴妃的弟弟到京中當了藉田令，自己竟然絲毫不知，想到是趙昀和賈貴妃暗中所為，不把她這個垂簾听政的太後放在眼中，豈能不怒火填胸？
因此，趙昀越是裝不認識地夸贊賈似道，楊太後心中越是上火。
藉田儀式結束，趙昀除去農裝，服通冠、絳紗袍，改御大輦，鼓吹振作駕臨福寧殿，大排宴席，慰勞百官，慶賀「大豐收」，犒勞參加「勞動」的有功人員。
宴會上，按常制，臨安府將用金、金裹銀、銀、銅鑄及彩絹縫制的彩絹纏頸、頭飾五谷、身披春柳花環的小春牛數日，送上殿閣，以皇帝名義按品級贈賞百官。
宰執親王、一品大臣是金牛，由趙昀親自發放。二品是金裹銀，三、四品是純銀，五、六品是黃銅，六品以下是絹制，以品序由宮中管事太監主持台面，代表皇上分別贈賞。
按職務大小分等級、給參加會議人員發放貴賤不同的紀念品，古今一樣，二品以下百官都自知品級，毫無怨言，各自找尋贈賞台，排隊上前，蹶磕頭，高呼「謝萬歲恩典」，從太監手中接過小春牛，回到位上。
人多隊長，雖說大家都很莊嚴謹慎，但還是免不了有些擠擠扛扛，顯得紛亂。
賈似道不知是被藉田儀式上的榮耀沖昏了頭，還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品級有多高，抑或是以為自己是藉田令，是大典的主角；抑或是覺得籌辦藉田大典，自己累得瘦了一圈，勞苦功高，應該得一個小金牛玩玩。他鬼使神差地在場上轉了一圈，竟然湊湊模模地來到了趙昀發賞的台前。
一品領賞處最神聖，但也最冷清、最亂。
親王、宰執就那麼十幾個，身份又高，當然不會排隊。他們一個個家財萬貫，珠寶玉器成堆，對這個小金牛自然也不稀罕。
常常是太監將禮品遞給宮女，宮女再遞給楊太後，楊太後遞給趙昀，趙昀拿在手中半，才有人晃晃悠悠地上前拜倒，接了過去。
楊太後與趙昀一起接受參拜謝恩，正享受著當皇帝一樣的尊嚴，忽見賈似道湊上前來，當即柳眉一皺，臉上一寒。
她本來就憋著氣要找賈似道姐弟的茬口，這會兒見賈似道這個九品小芝麻官竟然湊到一品大員的頒賞台前，豈能輕易放過羞辱的時機？
趙昀接過楊太後遞過的一個小金牛，半沒人來領，抬頭見賈似道湊上前來，不由一怔。心里怨道︰「咳，真沒眼色，這是親王、宰執領賞的地方，你一個九品藉田令怎麼湊上來了？我發給你，禮儀朝規亂了套，太後問起怎麼答呢？不發給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面子下不來，你姐姐豈不也跟著蒙羞？」
趙昀還沒想好怎麼辦，楊太後已經笑著開了口。
「你是誰呀？」
「下官是藉田令賈似道。」
「藉田令？藉田令是幾品啊？」楊太後轉臉向趙昀問道︰「皇上，藉田令是幾品啊？這個職務什麼時候升為一品了，我怎麼不知道？」
趙昀見太後說話帶刺，心中不悅，也是急中生智，說道︰「他大概是代領的吧。」邊說邊向賈似道遞過小金牛。
趙昀想糊涂過去，楊太後當然不肯輕易放過。
「代領，代誰領的？代哪個親王、宰執領的？」問話的同時，她一拉趙昀的胳膊，趙昀胳膊一抖，那小金牛「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一聲脆響，滿殿皆驚，眾侍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唰」的一聲圍攏過來，滿殿眾文武一齊扭過頭，伸脖子向這邊張望。
楊太後希望的就是這個效果，當即假裝糊涂，手指賈似道斥道︰「大膽狂徒，藉田大典，你竟敢無理攪鬧！來人，把他拿了！」
幾個侍衛見太後發怒，便真的向賈似道圍了過來。
賈似道新當官，還不明等級規矩之嚴，原想小金牛是趙昀所發，自己是藉田令，大典的主辦人，又是皇親，上前要一個是小事一宗，沒料到楊太後不僅攔阻，還要借機把事鬧大，他本是不怕地不怕的主兒，此刻面子上下不來，又有趙昀相靠，且早已听說楊太後與姐姐不合，豈能俯首受辱？
他見侍衛向他走來，並不理睬，反向楊太後逼近一步，手指楊太後也假裝糊涂說道︰「皇上贈賞群臣，這是國家事務，你是什麼人，坐在這里指手劃腳？」
小太監春兒吼道︰「大膽，你可知這是太後？」
「太後又怎麼樣？這里不是後宮，這事也不是家務。這不是給宮女們發放花粉、胭脂，也不是廚房中購買大蔥、蒜苗，如何辦，皇上不知道嗎？你坐在一邊指指畫畫，這算什麼？」
太後垂簾听政，大權獨攬，莫說大臣，就是趙昀自己，也不敢對她如此說話。
楊太後見他諷刺自己只有資格管理宮務，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好好，國事我不該管，那麼，你是什麼身份，湊到這里干什麼？」
「我官職低下，但藉田所不低下，藉田大事不低下！御賜金牛，意義重大，他顯示了皇上對農家的關懷、厚愛，寄托了皇上希望百官甘當黃牛、為國為民老老實實埋頭躬耕的想法。藉田所理該存庫，以傳千秋萬代，並敬于農廟，供世人瞻觀！」
趙昀正無法為他開月兌，听得此話，自然順梯子爬︰「好，你這想法還是不錯的！這個建議還是可取的。藉田所建立博物館，陳列歷年有關藉田品物，使之流傳千秋萬代，這很有意義嘛！你先退下吧，待我與群臣商定再說！」
眾人雖知賈似道是胡攪蠻纏，可趙昀畢竟是皇上，他如此說，哪個好當面反駁？
站在一邊的董宋臣趁機出面，前去領了一個蓄牛，把賈似道哄孩子似的哄到一邊去了。
出了這丑，賈似道哪還有心吃喝？他退席出門，把那絲絹小春牛扔在泥地，又踏了幾腳，罵罵咧咧回到了家。
藉田大禮，楚嬌嬌等人幫著籌劃、督管，也累得腰酸背痛，但想到賈似道和滿朝文武一樣能夠到福寧宮參加御宴，心中仍是激動得睡不著。
雖說千畝籍田的財物大權掌在自己人手中，楚嬌嬌有辦法多收入少下賬，開支虛報，弄幾兩銀子花花，但賈似道不準她胡來。
賈似道說︰藉田所是皇上的，我是皇上弟弟，貪藉田所的就等于偷自家的。我不能對不起皇上。何況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為小利而毀了大前程更是劃不來。
楚嬌嬌想想有理，便不敢做一點手腳。她本是個花錢大王，到街上遇見新鮮的就想買，為了少花錢，她只得盡量少上街。衣服破了就縫一縫，舍不得買菜，田里挖些野菜將就著。廖瑩中、翁應龍、宋京也都是貧苦出身，見主人兩口勤于王事、生活儉樸，一心一意走正道，心中高興還來不及，哪還管吃穿好賴？只各自盡心輔佐賈似道管好藉田所，指導賈似道習文練武，盼望他把官升大，自己跟著榮耀。
人窮家安，此話不假。
賈似道初到京城，官職微小，每月薪俸僅幾十兩銀子，但眾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各自盡心竭力，都其樂陶陶。
晚飯後，翁應龍、廖瑩中在屋內讀書，宋京早早睡下。楚嬌嬌干罷家務，一面燈下縫補，一面等賈似道歸來。
賈似道進屋，楚嬌嬌見他一臉怒氣，問道︰「怎麼了，宴會這麼早就結束了？」
「什麼**宴，老子不想參加！」
楚嬌嬌一時鬧不清他氣從何來，勸說道︰「怎麼回事？耍什麼小孩子脾氣啊？皇上御宴，何等氣魄，能參加是多麼榮耀，為什麼不參加呢？听說會上有紀念品，一人一個拳頭大的小金牛，價值幾十兩銀子呢。別耍牛脾氣，快點去吧！」說著上前就拉。
打人不打臉，勸人莫揭短。
楚嬌嬌「小金牛」這三個字正戳在賈似道傷疤上，原本積在心中的怨氣、羞辱、委屈剎時聚在一起，騰一下全變成了沖怒火，他一掄胳膊︰「滾，別煩我！」
楚嬌嬌冷不防被他一掄，一個踉蹌，仰面朝跌了個大跟頭。
楚嬌嬌當年享譽逍遙樓，賺銀子好像揀磚頭，人家請她吃罷喝罷還得倒給她錢，那是何等闊綽的生活？
如今跟賈似道從良，全憑賈似道對她好和當個大「官太太」的信念支撐著，方才過得這清苦日子。
她本憋著一肚子怨氣，賈似道這一掄，全給掄爆發出來了。
她爬起身，高聲罵道︰「賈似道，你橫的什麼？在外受了氣，回來打老婆，這就是你的能耐嗎？你當皇上真是你趙哥，你姐真是皇上的老婆？像你姐那號妃子宮中幾十個，有的皇上一年也不一定去模模Ｍ這，你就橫開了！你真是皇親，真吃得開，怎麼不像別的皇親國戚一樣要個大官當當？管種田，管拜神，這算個什麼官？不是地主加和尚嗎？當個縣令也比這強！」
一邊罵，一邊不論分說，照賈似道上就是兩腳。
賈似道听她辱罵自己，並且連姐姐也給捎上，豈能饒她？翻身跳起，掄圓胳膊，對楚嬌嬌又是兩巴掌。
楚嬌嬌出身商家，小時也曾拜過武師，自跟賈似道後，又常跟翁應龍學，武功自不比賈似道低多少。
二人你不服輸，她不示弱，拳腳齊上，砰砰啪啪，不一會兒屋子里就桌子翻倒，椅子斷腿，茶壺茶碗破碎，日用家什滾得滿地都是。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皇宮爆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