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96、墮落的軌跡
96、墮落的軌跡
賈似道見是史彌遠，把臉轉向一邊，看見裝做沒看見。
史彌遠笑眯眯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賢佷，不認識老伯父了？」
賈似道在樞密議事集會中，見過史彌遠，但並未單獨交談過，見史彌遠叫出自己名字，不好再裝，施禮說道︰「噢，是史相爺。相爺您也來了。小的雖參加過樞密會議，但職微身賤，坐在後邊，離前台甚遠，確實沒看清相爺容顏，今人多事雜，小的不能單獨侍奉相爺，還請原諒！」
賈似道不認他這個伯父，一口一個「相爺」，明顯是回答不敢高攀，不願高攀，這份冷淡，這份不服氣，沒有絲毫隱瞞，表現得非常明顯，可史彌遠好像一點也看不出，還是笑眯眯地著賈似道，和藹可親地說道︰「賢佷，當年你父與我雖是上下級，但私人間情同手足，他不幸先我西去，我朝失一梁柱，我也失一助手，不由我時時思念。你的事我不久前方才听說，老夫有愧，竟然還不知好友骨血埋沒在下邊。這好了，你到了京中，我見了你也就好像見了你父一般。這些日子外憂內患，伯父太忙，沒有前去看你？住得怎麼樣？生活可有什麼困難？」
史彌遠身份如此高，又如此親熱關懷，賈似道一時弄不清是真是假，只覺得再使倔與情理不符，忙施禮說道︰「伯父，小佷初到京城，自視低賤，不敢到門上高攀。請您見諒！」
「老父缺少關懷，心中有愧，怎能怪賢佷禮法不周？從今以後，我家大門就是你家大門，有什麼困難，有什麼要求，只管找我！伯父多吃幾年飯，對世上的事情還有些經驗，當當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參謀，看著你們進步，也是一種安慰，一種享受。我老了，還能干幾年？你們這些年輕人，就好像早上**點鐘的太陽，朝氣蓬勃，皇上中興的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啊！」
這些情深意切的話，只听得賈似得禁不住激動萬分，對史彌遠的十分仇恨早已跑了七分，他真情地說︰「史伯伯，您放心，我會為父親爭光，為您爭光，好好干的！」
史彌遠說︰「剛才那人是誰，你認識嗎？」
賈似道已猜出是他兒子，想到說了尷尬，便假裝不識︰「看著面熟，卻叫不出名字，大概是哪一路的帥爺吧！「
史彌遠說道︰「怪不得。這小子，真是不長記性，頭腦簡單。他大概也沒了解清楚你是誰，方才炫耀自己的武功，給你難堪！」
賈似道裝迷糊問道︰「伯父，他是誰啊？」
「他是你大哥，名叫史嵩之，在京湖制置使當差。我回去會對他訓教一番，你莫放在心上！」
賈似道裝著驚訝︰「唉呀，他原來是大哥呀。你看這，我真該死。大哥文武全才，立下許多戰功，是我朝第一名將，我早听人說過，只恨無緣得見。沒想到今有眼不識金瓖玉，到了眼前也不知道！」
當時的第一名將是江淮制置使孟珙，賈似道也是習慣使然，口不由心就拍上了。
「直筒子，一根筋，何堪大用！今的事我會對他狠狠敲打的！自今以後，你們要攜手並肩，互相照應，共同為皇上效力。好了，大家都走遠了，你還得招呼大家，我也得跟著再看看。你放心，只管放開干！有伯父在，不會讓你有什麼麻煩！」說罷，又地輕輕拍拍賈似道肩膀，方才轉身離去。
走出幾步，又回頭說道︰「今晚你若有空，到我家去吃頓便飯。趁你嵩之大哥在家，我再通知岩之，咱爺幾個好好說說話！」
史彌遠是權傾朝野的宰相，史嵩之是一方大帥，史岩之掌管臨安府，這父子三人全是朝中跺跺腳金殿動彈的重臣，竟然請他吃飯，賈似道驚呆了。
他囈怔半，想到自己父親也是前朝名臣，姐姐如今是皇上寵愛的貴妃娘娘，自己雖說官職低微，但卻是皇上的親信，方才平靜下來，把此事視作正常。
當晚，賈似道備了適當禮品，前去史彌遠家，正式認了伯父、伯母，與史嵩之、史岩之認了世交兄弟。
酒席場上，雙方自是親近話一筐又一筐，說得比親爹親娘親兒親兄弟還親十分。
自此，史彌遠關心賈似道，賈似道也尊敬史彌遠。年來節到，總要互相串串。
賈似道上有皇上撐腰，下有史彌遠相靠，官小腰粗，全朝文武哪個敢不巴結？
賈似道六品小官，相當于後世的司一級干部，在京都一抓一大把，微不足道，但朝中諸部大員下來視察，全都不讓他拜，說︰「你是國舅爺，皇上的弟弟，怎能分官職大小？要拜也是我們拜你才對！」
國舅爺指的是太後或皇後的兄弟，貴妃雖說在宮中屬高級職稱，但仍只相當于民間的小妾，其兄弟是不能稱為國舅的。既是真國舅，也不是官職，而只是一個身份。
但賈似道卻不這樣認為。他覺得自己姐姐是貴妃，自己就是皇上的內弟，稱為國舅是應該的。皇帝的親戚，還論什麼品級？縣太爺的兄弟姐妹，你敢說比下邊縣丞、主簿的身份低嗎？
賈似道如此想，開初覺得別扭，慢慢地也就習以為常，再見上司便以平輩相稱，抱抱拳罷了。
上邊諸官尊重，下邊人更是一口一個「國舅爺」，生著法兒討好他。
軍器監少卿劉全，相當于後世的單位二把手，更是百生法巴結賈似道。
賈似道愛喝龍井茶、紹興老酒，劉全總是不待他用完，就買好送到了屋里。開初，賈似道得知是用的公款，便要自掏，劉全說︰「國舅爺，國家是皇上的，您是皇上親弟，也有一份，何況您是這里主子，在這里身先士卒，沒日沒夜的操心勞累？軍器監是您的，您喝這點茶、這點酒有什麼不應該的？何必那麼認真呢？」
「賬怎麼下？」賈似道雖听著順耳，總覺得理上有些別扭。
「開成了辦公用品條子。您是監里的，您的身體好，監里的公事才能辦好，開成辦公用品，有什麼情不通理不順的？」
賈似道覺得心中沒數，怕出了岔子，影響不好，他側面探問史彌遠，說︰「我听說不少寺中有人用公款買茶葉喝，這恐怕不恰當吧？」
史彌遠哈哈笑著說︰「你個孩子呀，真個是少見多怪。你的俸銀不是公款嗎？你不也裝進了自己腰包？只要把差辦好，喝點茶有什麼了不起的？好好注意身體，莫要累著了。經濟上有什麼困難，說一聲，我為你生法解決了。大膽干，放手干，有我在，你怕什麼？」
史彌遠話說得很含糊，但賈似道從話音里听出，大家都是這樣，沾公家點光沒什麼大不了的。」
自此，劉全再用公款給他買龍井茶、紹興酒，他便心安理得地受了。
賈似道好朋友，客人很多。
來客當然得招待。剛開始，他用自己的銀子付賬，劉全知道了，向他說︰「他們來參觀軍器監，您做為頭頭接待，這是為公，怎能讓您破費？」
賈似道正為客多難以應酬發愁，見劉全如此說，便讓開成了買辦公用品或是買原料的條子下了賬。
他自此開竅，再招待朋友，便都找個名義報銷了。
賈似道和二把手的關系越來越密切，他想要什麼東西，便讓劉全去買了。
軍器監搞形象公程、整修房屋的期間，劉全說，有人賣一處院子，價錢很便宜，您是不是買下它？
賈似道升任軍器監少卿之後，便與姐姐商量，想與楚嬌嬌把婚事正式辦了。賈貴妃想到楚嬌嬌曾棲身娼家，怕正式結婚對他仕途不利，婉言勸阻，另托人給他介紹了京中一書香門第出身的王姓小姐。楚嬌嬌以賈似道升官大局為重，也甘願仍以「外室」自居。賈似道娶了王小姐，第二年便生了一子。正式成家，有正妻有情人，又有兒子，房舍當然需要更多。京城房貴，他租了一處院落，又窄又小，每月的俸銀還是得開支三分之一還多。
賈似道作夢都在想有自己的房子，听說便宜，便跟劉全去看，見房屋雖說破舊，院子卻很大，便決定買了下來。
買下後，劉全說讓在監里干活的工匠修修，賈似道想到打掃粉刷一下用不了多少工，便點頭同意了。
哪知，過了些，劉全領他去看，全部房屋翻蓋一新，連院子里的花草都種上了。
賈似道雖說外行，也約模出費用不下三萬兩白銀。
他每月薪俸不過三四十兩，交了房租僅夠幾個人吃喝，哪里有錢在居住上擺闊？
劉全見他沉臉不說話，笑哈哈說︰「國舅爺，您囈怔什麼呢？快準備搬家吧？」
賈似道瞪眼訓道︰「搬家？這裝修費你付？」
劉全說︰「你不付，我也不付。」
「哪讓誰付？」
「誰也不付！」
「這用的東西是上掉下來的？這用的人是兵將？」
「這是工匠頭趙掌櫃利用咱建房剩下的邊角廢料，讓工匠加班給修建的。那些邊角廢料是用剩下的，銀子監里已經付過，工匠加班是交情，趙掌櫃不要，你怎麼付錢啊？國家是皇上的，您是皇上親弟弟，也有一份，何必那麼認真呢？」劉全勸說道。
賈似道沒錢掏，也不想掏，便只得也把盆粗的紅松、金黃的琉璃瓦、青瑩瑩的新磚看成「廢料」，任劉全拿來趙掌櫃一張三萬四千兩的購料單，簽字下了賬。
搬進新居，賈似道心中忐忑不安了些，慢慢地便平靜了。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歹毒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