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听聞著上頭的動靜，已經是第三次搜上山了。
軒轅燁摟緊懷中這個昏迷的女子，心中一片悵然。雖然她說兩次借尸還魂都很離奇詭異，真正教他啞然發愣的還是她口中的前世。
她說她來自另一個世界，來自千年後的未來。
她竟是一個專職殺手，號稱鬼魅，在那個世界里，有太多他從未听聞過的東西，然而，他卻是信了，包括那可以載數百人飛行的‘飛雞’和可以上月球的宇宙飛船，當然，還有她說的厲害武器——槍。
「阿三……」懷中的女子動了動，微啟了柔唇吐出模糊的一聲呢喃。
軒轅燁俯首注視著凌雪慘白的面容，只覺得有股酸澀在心中蔓延。
阿三？這一路的打探他早已清楚她與淳于烈的一切，若不是淳于烈對她的感情，他也無法肯定她就是那個死在西林的楚龍。
凌雪微微睜眼，只覺得渾身乏力，頭部眩暈。
想必是在講故事時昏厥了。
「真懷念寧以藍那個百毒不侵的身體啊！」
她故作惋惜地笑道，掩飾了那絲尷尬。剛才睜眼的剎那，這個軒轅燁的眼神……真真是深情灼熱，讓她這個厚臉皮的現代人都有了幾分不自在。
「你那是身含百毒而不是百毒不侵。」
軒轅燁見她掙扎著要坐起，也便輕柔地扶起了她，「你在發燒，不過此時無藥，而搜索我們的人，已經是第三批了。」
他不是無法逃月兌，但帶著她……恐是不易了。
「天黑了。」
凌雪斜眼掃過洞外，漆黑的一片讓她頓感彷徨，看來，勢必得上去了。「想必你已經知道我所中之毒，夜蜂若是出動，此地必然暴露。從動靜來看，上方的這群人中，沒有他們的首領，待他們走後，你送我上去。」
從身體散發的特殊熱度來看，並不單單是傷口發炎引起的發燒，何況，她已隱隱地發覺自身身體氣味有些不對。
「你留著，我上去，楚龍，堅持住，他很快會找來這里。」
軒轅燁拽緊的拳頭暗自用勁，背上已經虛汗一片。他自然已經感受到這種毒了，這是種靠氣味傳播的毒，她會中毒，是因為那個‘寧以藍’吞了毒藥，而她吸入自那人身體里散發的毒氣，而此時的他……也是如此。
淳于毅動過手腳的骨灰罐正是加了盡瘁山毒姥研制的噬心散，對于他這個吃過雪蟾蜍而百毒不侵的身體已經造成了嚴重傷害。
此時，他居然無法抵擋這個‘夜來訪’之毒。
「憑你一人之力如何拖得住那兩萬人馬？寧風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你知道他要的是什嗎？」。凌雪抬眸掃向這個美得過分妖嬈的男子，只嘆造物主的不公。何以給一個男子這樣艷冠群芳的容顏？
美則美矣，她卻不能回報他的感情。何必單獨來了這桑蘭，又為她身負多處劍傷？他怎會不清楚淳于烈對她的重要？
軒轅燁的睿智，不在淳于烈之下。
「你知道是寧風？」
軒轅燁微微一震，卻也是瞬間釋然，她可是做過寧以藍的人，應當是清楚東楚寧相義子。「他要的自然是天下，所以，有意早就朱屹之敗兵迅速，讓北灕贏了東楚，壯大實力再吞了南楓和西林，此時，天下將成定居，他再將我們幾人引來此地誘殺和拘捕，要的自然是天下。」
對于他和莊御輕，若是落在寧風手里，自然是殺之，而淳于烈，只會被當初一個人質，在寧風真正獲得天下時，才會動殺心。
凌雪有些悵然，雖然當初也看得出寧風不是凡人，卻沒有料到他會有此大志，莫非是寧丞相的野心？
「我在宮中見過他，對他的身形印象深刻，所以讓淳于毅查了與東楚的戰爭，寧家軍果然是無聲地撤出了東楚。」其實，她上次死前讓莊御輕帶話給淳于烈了，讓他放過寧家。戰雖然是淳于毅帶兵打的，不過寧家軍卻沒有交上峰。
何況，憑著當初寧風對寧相的態度也可知道，他的身份不會只是個義子。
「你果然聰慧過人。」
軒轅燁的眼中滿是贊賞，比他還確定得早，「他是東楚前朝太子，被寧相所救一直養在寧府。朱屹之會讓你……讓寧以藍陪嫁，便是想用她來牽制寧家軍。他們應是一直在等待機會復國，不曾料到動蕩來得如此之快。倒是給他們提供了個得天下的機會。」
這些事，他也是在半路上獲得的消息，想必她早已知曉。
「寧以藍真是個悲劇……正因為如此，當初寧風才會舍得將她送至北灕。感情對這些皇族子弟來說，如何能和權勢背負想比？」
凌雪虛弱地冷笑著，被那個冤魂不甘，她到死想的都是寧風吧。所幸，她的阿三不一樣，他一個九五至尊卻願為她放下一切。
「或許吧。」
軒轅燁不再多言，對于感情，他不曾懂過，也不曾有過。對于她，算是何種心態他自己尚且無法得知。如果他是寧風，有復國的背負，只怕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只是，倘若是眼前這個女子，若是早一些出現在他的生命，他是否可以多過幾天為自己而活的日子？他，該是願意為她放棄爭奪和殺戮吧。
「你怎麼會買葡萄？」
見身旁的男人不再開口，凌雪的意識又有些昏沉了，她必須堅持住。轉頭掃向一旁的食物，她的嘴角有些微揚，別人準備的食物通常是干糧或是肉食，他這個西林太子夠特殊。
「是此地的特產，比中原的甜，你不喜歡嗎？」。
淡淡地出聲，軒轅燁伸手取過一串黑紫的葡萄，「要吃嗎？」。自到了桑蘭後，他一直在關注她，她似乎最愛此地的葡萄。
「喜歡，我從小就喜歡吃葡萄，每個殺手都有自己的緩壓方式，有的是睡覺，有的喝酒，有的是跳舞狂歡，而我……就喜歡在家看碟吃葡萄。」話音落後，凌雪微微一笑，低頭直接咬上一顆葡萄。
這個細心的軒轅燁，還真當她不知道這是特意為她準備的嗎？連清洗工作都做好了，難道只因為是特產嗎？
「你的舞……很特別，很……」
軒轅燁見身旁的女子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卻是故作輕松不讓他擔心，不免心中犯疼。她便是這樣一個女子，即便沒有流露出一絲柔弱都讓人欲罷不能地想守護她。
「很什麼？很妖艷？很嫵媚？很大膽、很？」
凌雪不以為然，嘴角仍是掛著笑意，她知道，對于古人來說，這舞的確有些過于大膽，畢竟要當著那麼多男人而跳。「在我們那兒，這肚皮舞是很普遍的，真正性感妖嬈而個性的是鋼管舞，有機會讓你看看，不過我得做雙特別的靴子。」
肚皮舞的服裝可是廢了一套精密甲冑！要不，那麼多銅片上哪里去弄？
「是很撩人，很活潑，很深情，沒有想到莊御輕與你有這般的默契。」
他暗自嘆息，雖是嫉妒莊御輕，自己卻沒有他那般沒心沒肺，跟女子登台獻藝。不過，自大倨傲又輕狂的淳于烈，必定接近瘋狂了。
凌雪剛想開口，一顆圓潤的葡萄已經遞至她唇邊。
她張口含住，微微一笑，「軒轅燁，你可知淳于烈他去了何處？可是落入了陷阱？」她一直想問，直覺卻告訴她，這個男人不願意談這事。
不過，此時不問，唯恐沒機會了，她是定然要上去的，她不想拖累他。是生是死，有淳于烈陪她就已足矣。
「仔細搜！山腳一直有人駐守，他們還不曾下過山，定然還在這無望崖！暗道被損，北灕皇帝已經逃月兌，他定會和南楓太子聯合，我們唯有抓住那個凌雪才有一分勝算！」軒轅燁沒有來得及回答，上頭已經傳來了聲音。
洞中的兩人頓時沒有出聲，只淡淡地對視傳遞信息。
凌雪娥眉微蹙，她果然沒猜錯，淳于烈是在人群中掉入了暗道！只是……莊御輕沒被抓？那麼，是桑炙沒落網來救了他？
他們的安排果然是有點用途，也可能是她的那顆藥起了作用。
注意到身旁的男人眼神里的示意，她擔憂地搖頭，示意他不要魯莽。他想獨自上去應戰？不可能，那麼多人，他又如何對付得了！
誰料，軒轅燁卻是篤定地站起了身，透過崖頂火把的照亮，他眸子里的那種堅定讓她有些震撼，然而，那光亮卻更讓她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她忽地用勁全力抬手將他拽住，那泛白的臉色，額頭的細汗和濕透的背部足以說明他的異常。
「你……中毒了？不要去……」
凌雪壓低音量，帶著哀求的嗓音說道，她不值得他這麼做。就算他沒有負傷，不曾中毒也難敵一支軍隊，何況是現在這種情況？
被突然拉住的軒轅燁，緩緩蹲子。
望著眼前這個為他憂慮的女子，心中浮起一絲滿足。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出其不意地俯首吻上了失了血色的柔唇。
只不過是短暫而急促的一個吻，只不過是嘗到了她口中的葡萄味，卻讓他有了深深的滿足。「我不會讓你送死，在這里等他，他很快會找來。」用了細微的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他終是起身離開，在那之前，他如她所願給了她一個微笑，帶著幾縷幸福而滿足的笑意。
「軒轅燁……」
望著那個決然離開的背影，凌雪將這一聲呼喚壓在了心底，而眼眶中的熱淚卻是抑制不住地滑落，她，竟是為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