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像一般觀光客那樣,並肩坐在石階上,看人來人往,看一個畫家在霞光夕影里專注地寫生,看一對老夫婦慢吞吞地掛起老花眼鏡,批評周遭衣衫下合規矩的年輕人,看階梯下一棟曾收留詩人濟慈養病的粉紅色小屋,看廣場上一座直指天際的方尖碑,以及背後左右對稱的鐘樓。
看到盡興後,兩人起身,原本想進教堂參觀一番,卻因為時間晚了,教堂早已關門,只得沿街散步離開。
「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先去吃飯?」路柏琛問。
「好啊。」
殷恬雨贊成,等著路柏琛攤開觀光指南,找附近的好餐廳,她左顧右盼,發現街角立著一尊小小雕像,好奇地走過去看,忽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懷里抱著個嬰兒,朝她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小男孩,團團圍住她。
老婦人嘰嘰咕咕,不曉得跟她說些什麼,一個小男孩抱著一疊報紙,朝她比手劃腳。
起先她不明白小男孩是什麼意思,後來才弄清楚原來是請她買報紙,她打開皮包,正想掏錢,一只大手猛然伸過來,攫住她。
她嚇一跳,回首,原來是路柏琛。
「柏琛,等等,我要買份報紙……」
「買什麼報紙?」他橫眉豎目,以氣勢迫使那些孩子讓路,擁著她離開包圍圈。「你看得懂意大利文嗎?」。
「他們賣的是英文報……」
「英文又如何?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一天都快過完了,你還買報紙?」
「沒關系吧?買一份也無妨啊。」
「你這傻瓜!」他驀地停下步伐,扳過她的肩,懊惱地斥她。「你以為這些吉普賽人真的想賣報紙給你?他們是想乘機會搶你的錢包啊!」
「我知道啊。」清澄的眼神看來好無辜。
他倒抽口氣。「你知道還掏錢?」
「他們需要錢,我不缺錢。」意思是被打劫也無所謂。
「你!」他簡直被她打敗了。
「柏琛,我們幫他們一下好嗎?」。她軟語提議。「只是買幾份報紙,也許他們今天晚上就有飯吃了。」
「我不買!」他氣沖沖地甩衣袖。
「你好冷血。」
「我本來就冷血。」
「唉,我們去買嘛,好不好?」玉掌宛如搖籃,托住他的手,撒嬌地搖晃著。
他一顆心也跟著晃。
她究竟是天真還是善良得過頭?他簡直拿她沒辦法。
「到時一堆小扒手圍過來,你就不要後悔。」他碎碎念,卻還是依了她的要求,不情不願地往那群吉普賽流浪兒走去。
他從不拒絕她。
殷恬雨目送他背影。
他總是笑她太心軟,太容易上當,總是說她傻到認不清這世界的黑暗面,說自己的冷酷才是精明的處世之道,但他,從來不曾拒絕她諸如此類「善良到簡直愚蠢」的請求。
她望著他掏出皮夾,取出一張百元美鈔,買下所有剩下的報紙。
孩子們被他大方的舉動怔呆了,一時也忘了要搶他,愣愣地看著他捧著報紙離開。
她微笑迎接他。
他沒好氣地舉高手,朝她秀了秀一疊根本不可能翻來看的報紙。「這下你滿意了吧?」
她輕輕地笑。
「還呆著做什麼?快閃吧!」他抱著報紙,走在前頭。
她跟上去,挽住他臂膀。「柏琛,我這麼做是不是很蠢?」
「你知道就好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答應我?」
他白她一眼,仿佛在怨她多此一問。
她胸口一暖,像一團女乃油融得一塌糊涂。她好愛他啊!
她側過螓首,臉頰貼在他質料柔軟的衣袖上。「柏琛,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
與他相遇,和他成婚,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