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本姓姜,是個真正的大家閨秀,她是京師西城姜家的二女兒,父親曾經在中書省任職。
二夫人雖然美,卻美得很冷,甚至比冷更令人無奈的,是她的無情和對于親情以及一切與感情有關的淡漠。
她是左相林文岳的第二個夫人,執掌著林府大大小小的事宜,是這偌大的林府的當家人,所以在林府中,無論上上下下的人都稱稱呼她為二夫人。
二夫人是在林文岳在京師的政治生涯剛剛開端的時候,嫁入林家的,她也是她的父親對林文岳政治投資的一部分,一樁政治聯姻的犧牲品——不對,她應該是這幢政治聯姻的主角。
林文岳在朝堂上能有今天的成就,不能不說有二夫人姜氏的一份付出和功勞,姜氏的野心,一點也不比她的丈夫差。
二夫人只育有一女,便是林府的大小姐林紫棠,林豆蔻。在豆蔻出生不久之後,林文岳便又娶了三夫人孫氏,一個富富態態,胸無大志的小家碧玉。
林紫棠,和三夫人,可以說是二夫人姜氏人生的兩大敗筆。她用嚴苛的教育和要求,來彌補紫棠生為女兒的不足,而對于三夫人,她則是徹底的忽視。
二夫人,也是林紫棠對自己生身母親的稱呼。在二夫人面前,「大娘」,和「三姨娘」自然也就分別升格為夫人和三夫人了。
「豆蔻,恭喜你!‘瓊華宴’八百名才女中,你能輕取探花之位,果然是實力不凡。林家有你,可喜可賀啊。」
盧夫人人到中年,長得富富態態,也許是常年的吃齋禮佛的緣故,也沾染了些許佛家的氣息,顯得慈眉善目,一笑起來,眉眼彎彎,笑容可掬。她伸手拉起彎腰行禮的林紫棠,輕輕拍著她的手,轉身對林文岳道︰
「老爺,我說的可是?」
林文岳看著眼前如花似玉亭亭玉立的女兒,想起先前國宴上的朝中同僚們的贊譽,心中也大為暢快,捋著開始有點斑白的胡須,笑著點點頭道︰
「是啊,是啊!有女如此服復何求呢?豆蔻啊,你的這一眼探花,可以比得上當初子峰的武狀元,和子然的文狀元了呢!對吧?二夫人?」
林文岳這最後的一句問話是沖著二夫人說的,說話的語調分明是要對方點頭說是。
二夫人剛剛因為大夫人的夸贊而有些舒展的面容,卻在听到林文岳口中的那兩個「狀元」之後,又變得緊繃起來。她輕輕哼了一聲,勉強應道︰
「還算是差強人意吧。」
這一句話硬邦邦冷冰冰的擲地有聲,豆蔻明白的感覺到她語氣中的不滿,頭不覺慢慢的垂了下去。
「豆蔻啊,你可真是人中之鳳啊!有些人就總是這也不滿意,那兒不滿意的,你何必介意?要我說,若你的妹妹能有你的十分之一,我也就知足了!」
三夫人身材嬌有些圓滾滾的,粉白的面龐上畫得奼紫嫣紅。說著話她便象球一樣滾了過來,一把就把林紫棠抱了個滿懷。紫棠雖然比她高半個頭,無奈長手長腳卻抵不上她的力氣,只能努力閃躲,不讓自己在那濃烈的脂粉味中窒息。
幾乎是三夫人的話音剛落,另一個清脆得像百靈鳥,快得像無數個珠子頃刻間落在地上的聲音,也一起襲來︰
「阿姐呀,我可真佩服你!輕輕巧巧,就拿了個探花回來。回頭我要拿你的文字去給我的那些朋友看,看看她們還敢說我夸口,我有一個才女姐姐!」
同樣是紫色的衣衫,卻是令人奪目的翠紫,比豆蔻的衣衫更增加了諸多珠玉和金線的點綴,紫蘇的衣飾和她的動作言語一樣夸張而耀眼。
「三姨娘,紫蘇…」
二夫人愀然變色。
三夫人的出現,本來就是對她身為女人的魅力的最大諷刺,而三夫人之後更生下一女一子,林紫蘇和林子詹,讓她只生育了一個女兒的的事實變得更加不堪。雖然她才是林府的當家主事之人,但是在三個夫人中,她出生也最為高貴,三夫人的一言一行,依然讓她十分介意。
更何況,三夫人的話中分明在指責她不知惜福。而她那樣親熱地,自然而然地擁著豆蔻,更讓二夫人感到十分刺目。
「做母親的,只有言傳身教,才能教養兒女。自己行得端正,兒女自然也能走上正道。」
她的話冷清清平平板板地沒有一絲起伏,也毫無一點點責難的語調,可那話語中隱含的寓意卻尖銳的足以刺傷人心,人面。一句話不但消遣了三夫人,連三夫人的兩個兒女也都捎帶了進來。
「哼!無聊!」紫蘇跺跺腳,一昂頭,回身坐下。
屋里的氣氛頓時緊繃了起來。
「你!」
三夫人圓滾滾的身子一抖,瞪著她想說什麼,張張嘴終于還是忍下來,一跺腳,扭頭走回座位氣呼呼的坐下。
「三姨娘。」豆蔻微弱的聲音緊隨其後,替二夫人送上了一份歉意。
「紫棠。」
二夫人嚴肅而冷艷的面孔轉向了女兒。
在豆蔻的記憶中,二夫人從不曾叫過她的小名「豆蔻」,而總是叫她的大名,許多時候都是連名帶姓的叫她「林紫棠」。
「是。」
豆蔻發誓她並不介意,正如她不介意二夫人和她之間單薄的親情,以及除了責問便是教訓的寥寥對話。
「稍候到我房里,我有話問你。」
「是。」
豆蔻恭恭敬敬地垂首回答,絲毫不見了剛才初見到林子峰時的開朗和活潑。
二夫人還想說些什麼,一旁的盧夫人開口打斷了她︰
「好了,好了,有話你們母女回房再說了。」
又轉身對林文岳道︰
「老爺,天晚了,你也該歇著了……我家出了個女才子,怎麼慶祝一下呢?」
她擺擺手,便打發林文岳和二夫人一起離開。
二夫人倒是好不留念的起身便走。這樣的家族歡聚,照例是沒有她的份兒的,而她也是不屑參加的。每每有她在場,氣氛便是緊張而冰冷的。不是她有意為之,就是她和整個家格格不入。快二十年了,依然如故。
林文岳雖然有些不願意,可是也明白不能讓二夫人自己離開。
二夫人和林左相一走,廳里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