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攏了攏稻草，將它們都聚在兩人周圍，但枯草之間縫隙很大，風依舊會肆無忌憚地灌進來，也緩解不了多少。
「你暫且忍過今晚，等明日我出去再找個好些的地方。」墨九毫不忌諱地將阮彤環住，他此時倒真覺得自己多了個妹妹。
阮彤前世雖也不太大，但好歹懂得些男女有別了，如今被他抱在懷中，免不得有些不自在。她輕輕動了動，試圖躲開他的手臂，可稻草蓬松，她一動，便有幾根從周圍滑落，露出一角空隙。
墨九沒留意她的舉動，只是將滑落的稻草又擺放好，做好一切之後又將她抱著，如同抱著一個軟綿綿的大女圭女圭。
阮彤抬眼看去，見他目光澄澈清亮，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漆黑的天幕，也就停止了動作。她自嘲地笑了笑，眼前這個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自己想得倒是多。
冬夜寒冷，兩人根本沒有睡意，只得瞪大眼楮望著天，可今晚不知為何沒有月亮，更沒有群星，唯有一片漆黑的蒼穹，宛如一張被墨汁浸濕的紙。
彼此的呼吸聲響在耳畔，未免太無聊了些，阮彤清了清嗓子，首先打破了平靜，
「你師父……是個怎樣的人？」
「不知呢。」墨九依舊看著天穹，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
「你不是與他相處了兩年嗎，怎麼會不知道？」
墨九垂眸看了看她晶晶亮亮的眼楮，嘿地一笑，輕聲答道，
「哪是與他相處了兩年，我與他相處的時間可比阿婆久多了。」
阮彤聞言更為疑惑，只听他繼續講著，
「我只是被阿婆撿了來，可從懂事開始，便認識了那個師父。他常常在各國游歷，偶爾到京城時遇見了我，說是初見我便覺得投緣，想收我為徒。阿婆覺得是件好事，便允了，從那時起，我常跟著他去各國各地，見識了許多風土人情，也懂得了許多人情世故。可看得越多，越看不明白師父的性子；懂得越多，也越不了解師父的心思。他話不多，可認識的朋友卻遍布五湖四海；他視金錢如塵土，卻會為了得到某件寶物費盡心思，得到了之又輕易還回去或隨意丟了，實在讓人捉模不透。」
阮彤靜靜地听他講述，腦海中浮現了他師父的樣子，便笑道，
「听起來，他倒像是隨心隨性之人。」
墨九無奈地搖了搖頭，補充道，
「他不是那種人。」說到這，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緊抿了唇不再言語。
阮彤見他不想再說什麼，便也止了疑問，與他一同看著無盡的黑夜。
過了半晌，墨九才緩緩開口道，
「像是要下雪了呢。」
「可不是麼，過了晌午就一直陰著天，也不知下雪時會不會更冷。」還好兩人去蓉城之前買了厚厚的衣裳，要麼在這馬棚凍一夜，可真有的受了。
「你先睡會兒吧，等天一亮城門開了咱們就出城找住的地方。」墨九拍了拍她的頭，頗為照顧地說道。
阮彤也沒反駁，順從地點了點頭，便趴在他膝上閉了眼。她此時在這個小小的身體中，精神體力大不如從前，說了這會兒話，難免有了睡意。
墨九見她難得听話地睡了，不由得唇角上揚，露出溫和的笑容。然而一想到剛剛她提到師父的事，含著笑的目光又慢慢沉澱，變成一潭深邃的泉。
第二日一早，阮彤便被他叫了起來，迷茫地睜開眼，發現天還黑著，可外面卻已經很亮了。
「下雪了？」初醒時的困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興奮與快樂，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喜歡雪的。
「嗯，三更的時候就下了。這會兒城門快開了，咱們早點出城，也好盡快尋個地方補個覺！」墨九言語雖輕松，可听著卻有些啞。
「你整晚沒睡？」
「看下雪來著。」墨九含糊地答了一句，將枯草撥開，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隨後拉起整理好衣襟的阮彤，與她一同出了這院落。
雪下得很大，厚實地鋪了一地，如同一條純白綿軟的毯子。阮彤心中雀躍，也沒同他一起走，自顧自地在前面跳著，看著雪地上留下她的腳印，臉上的喜色更濃。
「慢點走，小心濕了鞋！」墨九踩著她小小的腳印，將原本印在地上的痕跡全部掩去，看上去像是只有一個人走過一樣。
阮彤雖應了一聲，可速度依舊不減。她前世年紀小，幾乎沒出過門，後來一直被關押著，即便看到下雪，也沒心情欣賞。何況在那里每日都有繁重的工作，晚上也會累極了睡下，哪有時間看風景呢。
而現在卻不同，自己逃出來了，姐姐也一樣，她們倆暫時都是安全的。一想到這，她一顆心簡直像是飛起來了，跳的速度也就更快，听著雪地咯吱咯吱的聲響便覺得心中愉悅。
兩人走到城門口時，天有些亮了，附近聚了三三兩兩急著出城的人。沒過片刻城門便大敞四開，外面也有三兩個等著進城的。
他們輕而易舉地出了城，按墨九的意思，暫時去他們離開前住過的那個破廟呆上幾日，待情況好轉了些再做定奪。
兩人走出很遠，寬闊的官道上只有兩個小小的身影在移動。
城外很是寂靜，偶爾響起幾聲蟲鳴又停了，似乎是被這寒冷凍了回去，四周又變得悄無聲息。天邊掛著一彎淺淡的光亮，在滿地銀輝的映襯下更顯清冷。
忽然，這靜謐的清晨被馬蹄聲與車輪聲打破，由遠及近地跑過來許多輛馬車。墨九忙拉過阮彤，將她扯到路邊，只等著這些馬車過去。
誰知馬車到他們身旁時竟慢了下來，離著近了他們才看清，那些車輛都被黑布遮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模樣。而車夫也都穿著黑色的寬大斗篷，只能看見露出的半截下巴。
那車夫微微偏頭看向他們，又轉頭對車中低聲說了句什麼，隨後緩緩停了下來。
阮彤兩人下意識地退後一步，不清楚這些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也不敢突然跑掉。
車夫眼楮不離二人，偏頭對著車門點了點頭，似乎是在听里面人的吩咐。隨後，在兩人完全沒看清對方如何出手的時候，一條長長的鞭子透過車窗飛出，直接纏住了他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