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紅姨娘卻不高興了，但也無可奈何。
那崔媽媽雖是她的人，她雖然想保她，可眼下這種形勢，杜老爺不認為她管家不力、有失察只限已經是運氣很好很不錯了，她怎麼能在此時多嘴，開口保崔媽媽？
只能棄車保帥了。
望著杜李氏微微翹起的唇角，紅姨娘狠狠地絞著帕子，拉長了臉。
不過，她倒是沒覺得這其中有綰蝶什麼事，料來綰蝶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哪里懂得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想必只是單純覺得被崔媽媽欺負了，單純地告狀罷了。
這個杜綰蝶，誤打誤撞都能壞她的事！
紅姨娘恨恨地瞪了綰蝶一眼。
綰蝶被她瞪得心頭一緊，不禁苦笑，看來，千避萬避，還是沒法做到十全十美，還是得罪了這個小心眼的姨娘啊。她不想惹麻煩，不過也不怕麻煩，當下只是微微垂了頭，不與紅姨娘對視，卻沒有露出什麼膽怯畏縮的樣子來。
杜李氏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頓時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來，看這七丫頭的神色，倒不像是以前那麼畏畏縮縮、懵懂無知的樣子，難不成，方才的那套說辭都是她故意的？知道得罪不起紅姨娘，所以故意為紅姨娘開月兌，卻又避不過這些事端，所以攀扯出崔媽媽？
若果真如此，那這個小女孩的心機也太深了。
然而只一瞬，杜李氏便拋開了腦海中的這個念頭，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女孩而已，多半只是誤打誤撞吧……可能她不在家的這段時日，這孩子經歷了這麼些大事，吃了這麼些苦頭，心性有些變化，變得懂事些了也是有的，應該不會再有其他的了。
想到這里，不禁對綰蝶又有些憐惜，轉頭望向杜老爺，開口道︰「老爺，這孩子在地上跪了這麼長時間了，天氣寒冷，潮氣又重，讓她和林姨娘起身吧。」
杜老爺威嚴地點點頭，允了。
綰蝶工工整整地給兩人行禮︰「謝謝爹爹，謝謝母親。」
與林姨娘站起身來，規規矩矩地立在房間一側。
杜李氏見她這樣懂禮，心中又高興幾分，對她道︰「好孩子，這段時間委屈你了。我從平州府給你們姐妹帶回來一些簪釵首飾，方才你幾個姐姐妹妹都挑過了，你過來看看可有喜歡的？」說著，便示意綰蝶上前。
綰蝶低眉順眼地走上前來，見那雕花托盤里琳瑯滿目的，各式各樣的珠釵、水晶簪子擺了滿滿一盤，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她不想出風頭，特意挑了一支並怎麼惹眼的湖藍色水晶卷草簪子，款式和用料都不是頂尖的，卻勝在百搭，正適合手頭緊又缺首飾的她。
杜李氏只當她謙恭柔順，贊許地點了點頭。
杜老爺卻不耐煩這些瑣事，只是轉頭，對杜李氏問起了他最關心的話題︰「你從平州府回來，四丫頭那邊怎麼樣了？」
「芳宜那邊很好，張家待她頗為不錯，人都胖了一圈呢。」說起自己的親生女兒，杜李氏也是極其高興的，「看樣子，明年準能給我們添個外孫。」
杜老爺滿意地點點頭︰「才剛進門就有了喜，想來張家也是歡喜的，不枉我養她這麼多年。以後，你要教她更加孝敬公婆、格守婦道才好。」又夸杜李氏，「這門親事你結得好，張家那是在巡撫大人面前都說得上話的，平日里還要多走動走動才是。」
杜李氏听了他這話，心中便有幾分不悅，敢情在杜老爺的眼中，女兒只是一個聯姻的工具。他最關心的不是女兒過得好不好，而是婆家對女兒滿意不滿意、婆家對杜家有用還是沒用……她覺得心里有一口氣堵得慌，面上卻只是生硬地道︰「是。」
因談起這門好親事，杜老爺便來了幾分興致，繼續對杜李氏道︰「芳宜嫁得不錯，她下頭的幾個妹妹你也要多關心關心，五丫頭和六丫頭的親事，也可以相看起來了。」
見他說起這種事，幾個未出閣的小姐們都低了頭，一時有些羞臊。
杜李氏的目光淡淡往下一掃，知道她們姐妹幾個尷尬，心中也暗自惱恨杜老爺講話不合時宜，這種事，怎麼好當著未出閣的女孩子們的面說的？不由淡淡地道︰「老爺放心，我都省得。」語畢，不著痕跡地扯開話題，「咱們在這兒說了這麼久的話，晚膳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吧，大家想必都餓了，不如先去用了膳，以後閑話的日子還多著呢。」
這席晚膳是紅姨娘為了迎接杜李氏歸家，特意安排廚房置辦的，聞言，紅姨娘笑道︰「看婢妾這記性，見夫人歸家，只顧著高興了，盡在這里陪夫人說話，都忘了催晚膳了。」
杜老爺望著她寬容一笑︰「不怪你，你這也是忙的，這段時間操勞壞了。」
紅姨娘得了他這句話，笑得越發開心，扭頭吩咐一旁伺候的下人︰「快去看看晚膳準備好了麼。」
那下人應聲去了，不多時便進來回稟︰「晚膳已經在前廳擺好了。」
一大家子人便浩浩蕩蕩地移向前廳。
榮華院的前廳一向是家宴的地方，很寬敞，地上鋪著柔軟厚實的皮毛毯子，毯子下面是燒的旺盛的地火，四周簾幔低垂，溫暖如春。
廳里一共擺了三張紅木雕花大圓桌，上頭都玲瑯滿目地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菜色，有糖醋桂花魚、紅燒肘子、清蒸金絲蟹、老鴨燴野筍等。綰蝶看得食指大動，暗想，這紅姨娘真是下足了工夫，做足了大方，這下子想必又討了杜老爺的歡心。
果然，杜老爺掃了一眼滿桌的菜色，目露滿意之色，率先在正當中那張桌子的上首坐了下來。隨他一起入座的還有杜府的幾位公子，方才他們並沒有在杜李氏房中陪著說話，是專程等在前廳中，迎候父母入席的。
這是綰蝶第一次見到她的這些兄弟，禁不住多打量了一眼。
坐在杜老爺右手邊的，是杜家的二公子杜懷瑛，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雖然年輕，卻生得一表人才，有一股讀書人特有的書卷氣，卻並不像個書呆子那樣死板，而是氣度沉穩，風度翩翩。綰蝶記得，他是杜李氏嫡出，因上頭的嫡長子早年便已夭折，他算是家中現存的幾個兄弟中，最年長，也是地位最高的一個，眼下是在私塾跟著先生讀書，準備考功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