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雙被她這個問題引開了注意力︰「二哥哥前些日子從學館回來，送了我一串手珠，說是棧香做的，可我聞著那味道，像是沉水香。」她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可其他人都說是棧香，我也糊涂了。方才听說七姐姐懂得鑒香，所以想讓七姐姐瞧一眼的。」
抱著玉雙的女乃娘便笑︰「傻小姐，老奴雖然沒見識，也知道沉香未燃的時候哪有什麼味道？您肯定是聞錯了。」她是自幼把玉雙帶大的，慣熟無比，又深得杜李氏信任，說話並沒有什麼顧忌，「連二公子都說了是棧香，肯定不會錯的。」
玉雙聞言，皺了皺鼻子，想要反駁，一時卻找不出話來，有點垂頭喪氣。
綰蝶便笑了一下，有意哄她開心︰「九妹妹，你七姐姐我雖然不會鑒沉香，卻會鑒別的香，只要不是太名貴的就行……你要不要學？等你學好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超過七姐姐的時候，也許哪天，你就能自己鑒出那串手珠了。」
玉雙眼楮一亮︰「七姐姐肯教我？」
綰蝶點點頭︰「那是當然，你是我的妹妹啊。」說著，抬眼去看杜李氏的臉色。她想要教玉雙鑒香雖然只是一時興起，可轉念一想，對于這樣一個有眼疾的小女孩，多一項技能，就多一條出路，藝多不壓身，總是好的。就怕杜李氏嫌她自作主張，不樂意。
所幸，杜李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就淡淡開口︰「既然七丫頭有這份心，就指點玉雙幾日。只是，你們二人要注意別太累著了，鑒香只是閑時之戲，如果不加節制，反倒本末倒置。」這句話雖是叫綰蝶和玉雙二人注意，主要卻是說給綰蝶听的。
綰蝶體會得她當母親的心情，知道她不欲讓玉雙太辛苦，當即含笑應了。
杜李氏的臉上便露出滿意的神色，又叮囑了玉雙幾句，讓她好好跟著綰蝶學。玉雙得了娘親的允許，正是開心的時候，不管杜李氏說什麼都滿口應了，又充滿期待地道︰「七姐姐明日便來找我吧？我那里有好多香料，我都拿給你看。」
「你這個小丫頭，真是迫不及待。」杜李氏失笑，隨即換了有些責備的語氣，「明日不是請了劉大夫上門給你調理眼楮麼，哪有功夫和你七姐姐學鑒香。」
玉雙的眼疾是娘胎里帶來的，在她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就請了無數的大夫來看過。懸壺名醫、游方郎中、和尚道士都試遍了，可眼疾非但不見好，還有日益加重的趨勢。直到後來，尋了這位劉大夫，病勢才漸漸控制住。雖不至于好轉，但也沒有繼續惡化了。
從此往後，劉大夫就成了玉雙的常用大夫。
綰蝶心中一動︰「可是附近劉家醫館的劉大夫？」
杜李氏點點頭︰「正是，你知道他？」
綰蝶笑道︰「前幾日听下人提起過，略有印象罷了。」她想起之前偷溜出府遇到的那個名叫沈安的少年，帶她去的就是劉家醫館。看那里門庭若市、問診求醫之人不斷的樣子，想來醫館主人確實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倒是挺巧，玉雙也是他的病人。
杜李氏不疑有它，只道︰「劉大夫的醫術是極其高明的，听說，連京城太醫院里都有和他交好的太醫呢。請他給玉雙調養，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這話不像是說給綰蝶听的，更像是安慰自己。
綰蝶與其他人便紛紛應景地點頭︰「是啊，劉大夫醫術高明，玉雙遲早能好起來的。」
玉雙側著頭听她們說話，此時忽然插口︰「明天劉大夫過來的時候，請他趁便幫七姐姐看看吧？我听說七姐姐前些日子病了一場呢。」
這個小女孩，心地倒是好。
綰蝶暗自微笑一下，看來，自己決定教她鑒香，不算教錯人。
杜李氏怔了一下，她倒是忘了這茬，對于一個庶女原本不需投入太多的關心。不過，既然玉雙提起，自己再拒絕自家女兒就有點不太合適，那不是顯得她這個當家主母自私，苛待庶女麼？少不得點頭道︰「也好。七丫頭，你明日得了空便來榮華院里陪伴玉雙，等劉大夫過來給玉雙看完病，便給你也一起瞧瞧。」
綰蝶連忙從位置上站起來，給杜李氏行了一禮︰「多謝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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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個晴朗的好日子，青空明澈，無風少雲。
綰蝶早起之後洗漱完畢，穿了身湖藍色綴碎珠的衫裙，將一頭烏鴉鴉的長發挽成燕尾垂鬟髻，上頭斜斜插了昨日杜李氏贈的卷草紋藍水晶簪子，並沒有多余的裝飾，看上去干淨大方，又極符合一個老實規矩的庶女身份，絲毫不喧賓奪主，讓人挑不出毛病。
替她梳頭著裝的青蘿有些可惜︰「小姐不換一身艷麗一點的打扮麼？箱子里還有一身胭脂色的襦裙呢。第一次受邀去榮華院做客，穿得華美一些，也好叫人不要看輕了我們。」
綰蝶就笑︰「傻丫頭，人家會不會看輕我們，可不會因為你我的穿著而改變。真正有本事的人，無論穿什麼都被人尊敬，沒本事的人就算穿得再好看，人家卻還是瞧不起。」
她將自己的身份擺得很正，杜李氏和顏悅色地邀她去榮華院，無疑是看玉雙的面子，指望她給玉雙當個鑒香老師和陪玩對象的。她的任務就是哄玉雙開心，只要照顧好玉雙就萬事大吉，假若照顧不好，穿得再漂亮也不過徒招人厭。
所以眼下這身裝扮是再合適不過的。
青蘿低頭想了想︰「也是呢，還是小姐有見識。」
綰蝶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我並不是有見識，以前比你還傻，你是看到的。只是我現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會在心里多琢磨幾回罷了。自從這次大病之後，我便明白了，咱們府中上上下下，關系錯綜復雜，遇到事情不多留個心眼，只會被人欺負。所以，事無巨細都要多加注意，就算是穿什麼衣服、佩什麼首飾這樣的小事，也要好好斟酌。」
青蘿對她忠心耿耿，卻是老實有余機敏不足，她只希望常常和青蘿說說這些話，潛移默化地教教青蘿怎樣應對各種事物，也許終有一天能派上用場。
青蘿認真地听她把話說完，臉色有些難過，她家小姐是大家閨秀，卻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讓她怎能不傷心？傷心難過之余，她更用心地把小姐說過的話牢記，她知道，只有自己這邊配合執行得好，小姐的日子才能多少輕松一些……
一面想著，一面服侍綰蝶用了早膳。
綰蝶慢悠悠地喝了一碗粥，吃了幾塊點心，飯畢，拿清茶漱過口，又靠在美人榻上看了幾頁書，估模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不緊不慢地帶著青蘿，往榮華院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