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瑛神色有些復雜，吐出兩個字︰「奇楠。」
綰蝶暗自微笑，她猜得沒錯，杜懷瑛果然能夠推測得出來。
奇楠是沉香中的極品，而這串手珠更是奇楠中的珍品，名喚鶯哥綠的。它的珍貴程度甚至不知道要超過沉水香多少倍了。如果說一兩沉香一兩金，那這種鶯哥綠的奇楠就是有價無市，千金難求，即使是有錢，也不一定能夠買到。
玉雙年紀還小，並沒有听過這種香，杜李氏卻是知道的，聞言，當即就變了臉色。
「這不可能！」杜李氏坐直了身體，「如果真是那種香，別說是你才認識的朋友，就算是相熟的友人也輕易不會亂送。玉雙，把手珠拿來我看！」
玉雙見母親與哥哥神情嚴肅，也並不拿喬作態，乖乖地把那串手珠從腕上褪下來，捧到杜李氏面前。杜李氏接過手珠，不錯眼地反復打量著，臉色越發慎重。
「母親？」杜懷瑛探詢地看向她。
杜李氏並沒有立即答他，自顧自地端詳那串手珠許久，終于，輕輕嘆了口氣︰「這串手珠，論色澤和質料都十分上乘，至于是不是奇楠，我卻不確定了。懷瑛，保險起見，你還是拿著它去找趙管事鑒一鑒，他隨著你父親走南闖北許多年，見多識廣，也許能鑒出來。」
杜李氏是官家小姐出身，雖嫁到杜府將近二十年，卻從骨子里瞧不起經商一道，對家中的制香諸事並不熟悉。她所掌握的鑒香知識，不過是符合一名貴婦人該掌握的範疇罷了，並不精通。而杜懷瑛，則是從小就隨著私塾先生苦讀聖賢書，十分用功，雖不至于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對于書本以外的事務也並不十分在行。所以，這兩人都對自己的眼力沒有把握，著實看不出眼前這串上好的手珠究竟是棧香還是奇楠，只好求助于趙管事。
所幸趙管事不是外人，對杜府忠心耿耿，極可信任。
杜懷瑛听了杜李氏的吩咐，便點點頭，從她手中接過手珠，收入自己袖中。起身朝杜李氏躬身行禮︰「既如此，那兒子這就去找趙管事，不叨擾母親休息了。」
他去得匆忙，神色凝重。只因為，弄清楚這串手珠到底用的是什麼香料事關重大，如果它只是一串普通的棧香，杜懷瑛收下它無關緊要，只是友人間正常的禮尚往來；而假如它竟是沉香中的珍品奇楠，那這禮物顯然就過于貴重了，有人用這樣隱蔽的手法送他這樣貴重的禮物，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目的，就不得不發人深思。
杜李氏也明白事態的嚴重性，目送他去了。
玉雙手足無措地站在杜李氏身邊，看看急匆匆遠去的二哥，又看看神色不定的母親，伸出小手拉拉杜李氏的衣袖，忐忑地輕聲問道︰「娘，雙兒方才說這串手珠不是棧香，是不是讓您和二哥不高興了？」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眸怯怯地望著杜李氏。
杜李氏緩了緩臉色，對著心愛的小女兒綻出一個笑來︰「沒有的事，娘和你二哥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你二哥便去處理了。不用擔心，去和七姐姐玩吧。」
說著，便示意綰蝶過來帶玉雙。
綰蝶看杜李氏神色，知道她心中藏著事，便識趣地過來拉了玉雙的手︰「九妹妹乖，你帶我去看看你收藏的香料好不好？我可想見識一下呢。」
玉雙年紀雖小，卻是個懂事的，當即乖巧地點頭。
綰蝶伸出手，牽起玉雙白皙的小手，正要往外帶，就听綴珠流玉的門簾外傳來一聲小丫鬟子的聲音︰「夫人，劉家醫館的劉大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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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夫來的時候，身邊帶了一名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生得眉眼舒展，溫潤安寧。
綰蝶一眼便認出，這是她昨日在街上遇見的那名美少年，沈安。今日的沈安並沒有穿昨日那襲月白色織暗紋鳳尾花的長袍，而是換了一身素淨的布衣衫子，手中挎著劉大夫的行醫箱子，作隨侍打扮，質樸而低調。他見到陪著杜李氏與玉雙來到前廳的綰蝶，眼神中有一閃而過的訝異，卻隱藏得很好，轉瞬便恢復了一貫的從容，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綰蝶原本見著他之時，心頭是「突」地一跳，唯恐他認出自己後，當場拆穿她偷溜出府之事，那她的麻煩可就大了。此時見他如此緘默，一顆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同時，卻又有些好奇——按他昨日的穿著舉止，那帶著小廝的派頭，應該不是個平民子弟，也不像是劉大夫的弟子，怎麼今日卻換了這樣一身裝扮到這里來？
她的心頭尚自存著疑惑，就听杜李氏問了出來——
「劉大夫，你身邊跟著的隨侍怎麼換了個人，瞧著眼生，莫非是新收的弟子？」
杜李氏的聲音有一絲不悅。原本，大雍的男女之防不是很嚴，她又想著劉大夫常常來往杜府替玉雙診療，是大夫，又是熟人，是以並沒有吩咐下人們降下會見外客時用的簾子。可她卻沒有想到，這里還有一個陌生少年，就這樣毫無遮攔地與自家兩個女兒遇上。雖說兩個女兒的年紀還小，但畢竟也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不禁有些惱怒。
劉大夫微微躬身︰「這孩子名喚沈安，並不是老朽新收的弟子，老朽只是受一位友人所托，代為傳授他一些微末技藝罷了。這些日子，安兒一直跟在老朽身邊出診，代替了原來的弟子位置。是以，老朽今日冒昧將他帶到府上，還望夫人見諒。」
說著，轉頭對沈安溫言道，「安兒，快來見過杜夫人。」
沈安踏前一步，行禮如儀︰「晚輩沈安見過杜夫人。」
他執的是晚輩禮，不卑不亢，動作行雲流水，優美而流暢，仿佛從出生以來就練過千遍萬遍。綰蝶在心里暗暗贊嘆一聲，美少年就是美少年，干什麼都賞心悅目。
正當她愉快地欣賞著美少年的時候，杜李氏也把沈安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最後實在挑不出什麼錯，才有些冷淡地開口︰「既是劉大夫帶來的，就不必多禮。」又有些不耐地揮了揮手，示意玉雙上前，「還請劉大夫幫我這女兒看看，這段時日她的病情可還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