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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香比試的規則非常簡單。
兩家的調香師只需辨認對方的貨品，辨識其中用了哪些香料，出自什麼產地，甚至分量用了多少……說得越多越準確之人，便是獲勝者。
一聲鑼響，比試正式開始。
有青衣小婢托了木質托盤來到綰蝶的彩棚前，托盤中放著筆墨紙硯等文房四寶，還有制作精美的厚莎紙花箋，桐油紙信封、蠟丸等物。那小婢隔了門簾，恭敬地對彩棚里的綰蝶說道︰「請杜小姐將養顏膏的主要用料寫在紙上，並用蠟封好，交予婢子。」
這是為了核對用。
一旦對方調香師說出某種原料，綰蝶便可以回答他說得「對」或者「不對」。遇到有爭議的地方，比如對方堅信那養顏膏一定用了某種香料，而綰蝶堅稱沒有，便可讓主持比試的斗香師打開蠟封，查看事先寫好的箋子。
若箋子上有，則是綰蝶輸了，還會落下欺騙人的口實。
但假若箋子上沒有，則是對方輸了。
平香將彩棚的門簾掀開一道小縫，將那托盤遞了進來。
綰蝶便執筆，在事先預備好的木幾上靜靜寫下那養顏膏的主要成分︰玫瑰、白術、香白芷、珍珠粉……識香比試的要求是，雙方在箋子中寫下的主要成分不低于十樣，綰蝶便規規整整地寫下了十樣，以及每樣原料的產地。
她的字跡娟秀，不多時便已完成。
平香接過，稍晾了片刻，輕輕折起放入早已準備好的信封中，用蠟丸密密實實封了，再次打了簾子，將信封交給彩棚外頭靜靜等候的青衣小婢。
那婢女接過，走到擂台正中的木桌上，將綰蝶的信封與周家的並排放在一起。緊接著，又有兩名青衣小婢托了木盤，分一左一右走向周、杜兩家的彩棚。
平香依舊替綰蝶打了簾子，接過一看，見木質托盤里，是一個青瓷雕花盒子，盒子里頭裝著的，正是一彎鵝黃色的細膩胭脂——周家的嬌顏醉。
這是拿給綰蝶辨識原料用的。
綰蝶示意平香把那青瓷盒子放在小幾上，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取出一張裁成小片的白紙，輕輕在那盒胭脂上方拂了幾下。然後，她將白紙遞到鼻端，閉上眼楮，靜靜感受上頭傳來的氣息。
因今天是斗香大會，綰蝶不但自己身上沒佩香囊沒燻香，連跟著她進彩棚的平香也被事先吩咐過。此時主僕兩人一身素淨，空氣中充盈的只有周家胭脂那隱約的幽香。
綰蝶閉目許久，終于在平香緊張的注視下睜開了眼楮。
平香緊張地問︰「小姐，成了？」
綰蝶望了一眼她，面色有些嚴肅，搖了搖頭︰「不，還不完整。」
不完整？
平香疑惑地看著她，只見綰蝶伸出青蔥玉指，用指甲蓋輕輕從盒子里挑了一點那香粉，細細地在手背上抹了，不知在思考什麼，目光中若有所思。過了片刻，又在木幾上抹了一點，又過了片刻，在白紙上抹了一點……
平香焦急地看著她試來試去，不敢出聲打擾。
門外，傳來青衣婢女的低聲催促︰「不知杜家小姐好了麼？那邊周家早就好了呢，大家都在等杜家這邊，都等得急了呢。」
平香見綰蝶恍若未聞，依舊一臉專注的模樣在沉思，不敢干擾她的思緒，只好隔著簾子低聲央求青衣婢女︰「請姑娘再緩些時候，我家小姐還在辨識。」
底下的人群早已等得不耐煩，喧囂聲漸漸大了起來。
「這個杜家怎麼那麼慢？」
「不會是辨不出來吧？」
「不會吧？看杜家第一輪推出的那個新品，想來他們呢的調香師也該很厲害才是，怎麼會那麼久都沒有辨識完畢周家的香料？」
便有人嗤笑︰「也許杜家只是運氣好，他們的調香師只會養顏膏那一種呢？」
「是啊，倒是很有可能……」
擂台下的圍觀群眾，多是看熱鬧的閑人，周、杜兩家誰勝誰負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他們只要有熱鬧看就好。所以，就算第一輪展香環節中，他們中的不少人把絹花投給了杜家，但是第二輪，一見杜家這麼磨蹭，許多人便不耐煩了，各種猜測和嘲笑紛紛擴散開來，更有人叫道——
「杜家要是不行，直接認輸吧！」
「是啊，我們都等得急死了，技不如人就不要拖延時間了！」
「干脆點，認輸吧！」
「快點認輸！」
「快點認輸！」
那周家的小廝便也在擂台上跟著起哄，沖著杜家彩棚的方向，大聲喊道︰「杜家小姐，我們家周先生說了，您要是實在技藝微末，沒能力辨識出香料的話，就不要再辨了，直接認輸就行，我們周家不會與你計較！」
經他這麼一挑釁，台下的喧嘩聲更大了。
彩棚里，平香急得臉色都有些白了，看自家小姐時，卻發現她依然安如磐石絲毫不動聲色。一雙縴細白皙的手不斷對那胭脂挑、捻、搓、抹……目光沉靜專注，對外界的一切仿佛充耳未聞。
擂台上，主持比試的斗香師也沉不住氣了。
命人在擂台上燃了一炷香，斗香師對場內諸人道︰「大家別急，再給杜家一炷香的工夫，如果一炷香內，杜家還是不能辨識出周家胭脂的成分，就算杜家輸了！」
台下諸人轟然叫好。
平香再也忍不住，低聲對綰蝶道︰「小姐，還有一炷香的工夫了。」
碗底眼皮子也沒抬一下，依然專注于手中的活計，口里卻輕輕「嗯」了一聲，就回答了三個字——「我省得。」
只這三個字，便讓平香安了心。
跟在綰蝶的身邊也有三年了，她家小姐是什麼樣的人，她難道還不清楚？她知道綰蝶在調香方面十分了得，辨香更是一把好手，九小姐玉雙的辨香能力，就是綰蝶手把手教出來的……若說綰蝶辨識不出周家的胭脂，她怎麼能信？
鎮定，小姐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平香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
眼見著那柱香越燃越短，二樓包廂中，周夫人露出了喜悅的神色，而另一側包廂的杜老爺，臉色又難看了起來。桃夭的眼角眉梢掩飾不住幸災樂禍的味道，她根本不關心杜家能不能贏得這場比試，她只關心那個討厭的杜綰蝶會不會輸得很難看。
綻開一抹甜蜜的笑，桃夭陰陽怪氣地道︰「哎呀呀，七姐姐要輸了呢，這點不入流的技藝，也出來丟我們呢杜家的臉……」
「住嘴！」
這一聲怒喝，不僅桃夭，連一旁的紅姨娘也怔住了。
只見杜老爺狠狠地瞪著桃夭，厲聲道︰「你姐姐在前頭想辦法辨香，你怎麼盡在後頭說喪氣話？！這次她要是輸了，我好你沒完！真掃興！」
杜老爺此時心中也十分焦慮，眼看這情形，綰蝶很可能是辨識不出香料，要輸了這一輪了，他十分窩火。可有了方才第一輪的經驗，眼下，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他，這不是七丫頭平日里表現的水平，七丫頭的辨香能力不弱，就算不能辨識出周家大多香料，辨識出幾個來也該毫無問題，怎麼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萬一就像第一輪那樣，事情有轉機呢？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又擔心杜家輸了，又懷著一絲期待，正是最緊張的時候，听到桃夭這一聲聲的喪氣話，難免火氣十分大。
桃夭被他訓得紅了眼圈，不敢開口。
紅姨娘在旁邊不依︰「老爺！這又不是桃夭的錯，你怎麼能……」
「你也閉嘴！」杜老爺怒氣沖沖地看紅姨娘，冷冷道，「還嫌我不夠心煩麼？！七丫頭要是輸了，杜家的生意肯定受到影響，到時候，你們母女還想像如今這樣漫手花錢？！」
他來京城帶的本金有限，大多都投到了生意上，剩余的錢則執掌在紅姨娘手中。原本，紅姨娘用這些內宅公中的錢，充自己的小金庫，花在自己和桃夭身上，杜老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一旦杜家在外頭的生意受到影響，杜老爺勢必會拿這部分錢來添補生意，到時候紅姨娘還想過得這麼舒服？難！
紅姨娘听他這麼說，便不吭聲了。她注視著樓下的擂台，心里頭也是憋了一股子氣，想的卻是，好你個杜綰蝶，自己斗香要輸也就算了，還想連累我和桃夭？
想著，便也與桃夭一樣，狠狠地絞起了帕子。
擂台上，那炷上好的月梔香越燃越多，眼見著，馬上就要到了盡頭。
正當斗香師準備宣布杜家輸的時候，只見杜家的彩棚簾子一閃，緊接著，門前的青衣小婢聲音響起︰「杜家小姐已經辨香完畢。」
嘈雜的人群安靜下去，杜老爺長舒了一口氣。
斗香師怔了一下，接著便開口笑道︰「恭喜杜家小姐，總算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辨香。下面，請雙方各派一人，準備抽簽，抽到‘一’字簽的那家，請先說出辨香成果。」
杜家與周家的小廝便又上前，各自從青木簽筒中抽出一張木簽。
看木簽上的順序，依然是周家「一」，杜家「二」，由周家的調香師先說出辨識杜家養顏膏的成果。(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