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听聞薛府嫡出二小姐驕縱卻懦弱,顧長平對這樁婚事表示十分無奈。可奈何顧侯與薛如海是磕了八個響頭的交情,顧侯是儒將,薛如海是文豪,兩人十分投緣,早就結下兒女親家。顧侯一生以坦蕩君子的光輝形象示人,就是咬碎了兒子的一口白牙也絕對不準他退婚。
顧長平本來是十分頭疼的,要是娶一個手段能力不強的女人,這闔府上下的妖魔鬼怪可沒人鎮服。但今日回京卻听說薛銘拒婚私奔,那謠言傳的沸沸揚揚,本來是要殺豬宰羊慶祝一番的,可轉而又听得有人繪聲繪色形容她在廣濟寺是如何當機立斷、毫不拖泥帶水的處理手段。又起了好奇之心,這薛銘好像也不是個草包,也許就是和榮國公夫人林姝一樣是個傲嬌大小姐,手段狠辣辦事利落。若是能娶一位像林姝一樣的夫人,這滿府的妖孽都得乖乖束手就擒。他可是常常听殷熙平說林姝把他們榮國府打理的妥妥帖帖,就是可惜天妒英才早早去了。
想到薛銘有可能是林姝第二,顧長平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心情大好,決定就借今日去薛府拜會薛如海的機會好好看看這位薛二小姐。判斷一下,自己是否要盡快成婚。
薛銘午休之後,正懶洋洋起身取了清水洗臉。有穿著水紅繡蓮花對襟小褂的婢女打了簾子進門,屈膝道,「姑娘,老爺下朝回來。請姑娘去書房。」
薛銘頂著濕漉漉的臉不高興的嗯了一聲聞言,知道便宜爹是要詢問自己私奔一事,如果不是責罵,那就是安撫。兩樣薛銘都覺得別扭,那毛巾擦臉的力度不自覺的就加大了。
碧絲見此恐怕她搓壞了吹彈可破的肌膚,趕快奪了那帕子軟聲安撫,「姑娘莫要擔憂,老爺雖素日嚴肅,可到底疼愛姑娘。姑娘只將委屈說與老爺听,老爺必會為姑娘做主,不會苛責的。」
做主個毛線球,管是不是女兒有心的,出了這樣的事兒自詡威嚴不容置疑,門楣不容敗壞的老子不抽搐戒尺來打罵禁足就算了,還指望他安慰?別鬧了,就連上輩子自己那個被母親捏的死死的父親在他們兄弟姐妹面前也是拿足了架子的。
滿肚子的牢騷抱怨不能給碧絲說,看她十分擔憂,就拍了拍她的手細聲細氣的安慰著,「你莫要擔心,我自有分寸。」
薛夫人素來嬌慣薛銘,但薛如海對這個脾氣怪異又膽小任性的女兒並不怎麼喜歡,動輒教育罰抄詩書。碧絲十分擔憂,可見薛銘如今听說要見父親,雖然面露猶豫之色卻並沒有露出恐懼的神態。又想到她近日種種做派,知道她與往日不同。雖不大放心,卻也寬心不少。
薛銘出門,習慣帶著碧雲。此刻主僕二人,一前一後走在鵝卵石鋪的小路上。下午的日頭依然很毒,縱然是碧雲舉著油紙印花傘為薛銘遮陽,她還是覺得燥熱難安。一路上哪里去管路邊夏花開的繁盛,只一味的低頭急走。
轉過書房回廊時,遮了陽光,頓覺清涼不少。又听得一陣鳥叫,原想要抬頭去看廊下掛著什麼鳥兒叫的如此悅耳。卻見的對面的拐角處,正有一個年輕男子闊步而來,身後跟著一個十分清秀的小廝。
那男子身姿挺拔,水藍色圓領直綴襯得人越發器宇軒昂。劍眉星目,薄唇緊抿,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矜貴。
闊步而來的男子,正是顧長平。此刻遙見對面走來一位姑娘,身姿妙曼。流彩暗花雲錦羅裙裹在身上,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美好線條。眉開一字,眸如秋水,生的十分美貌。通身更透著一股矜貴嬌媚之態。
兩人互相打量著漸漸走近,都在薛老爺的書房前停了下了腳步。
薛銘自覺不該這樣盯著一個外男看,便首先低垂下眼眸,屈膝行了一禮。顧長平也拱手回禮,此刻心中已大半猜到薛銘是誰,而薛銘也慢半拍的懷疑他是不是顧長平。
兩人相對見禮暗送秋波的時候,已有婢女上前將瓖玉竹簾掀開,對二人行禮問安。並有傳報聲響起,呼道,「顧世子、二姑娘到。」
兩人听了這聲傳報,暗自對自己猜準了對方身份而表示自豪。但是再看對方的時候心里的感覺就有點微妙變化了,想著以後兩人要同床共枕都紅著臉低了頭。
顧長平展臂,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禮讓薛銘先行。薛銘也不推月兌嗦,只無聲屈膝行了一禮,便提著裙擺邁過門檻。碧雲跟在後面,花痴的瞪著顧長平,哪兒有男的生的那麼好看?額頭間要是貼上一只眼楮肯定二郎神還要英俊呢。神仙里碧雲最喜歡楊戩,沒別的原因就因為名字霸氣。
顧長平被小姑娘的眼神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據著拳頭抵在唇邊咳嗽了一聲,碧雲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慌張將手中油紙傘收起,吐了吐舌頭灰溜溜的鑽進門去。
顧長平見主僕二人都進了門,這才一甩袍擺,風度翩翩的踏步進門。
偌大的書房門窗大開,又四周擺滿冰塊,很是涼爽。一進門,便看到牆上寫著天道酬勤的字畫,字體混合了歐公的體勢,又加入了趙字的圓轉頗具新意,寫的也是極佳。在瞧一旁一溜小字,寫著乃是仁慶二十五年,並印了薛如海的小印。原來這字畫便是二十幾年前,出自薛父之手。素聞薛如海乃是一代文豪,如今見著卻也習得一手的好字。薛銘心中暗嘆,繼而目光下掃,落在紫檀木雕龍大案上只簡單的放著文王鼎,正悠悠吐著白煙。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屋內另外有幾件紫檀博古架,或放瓷器古玩,或擺書籍字畫。樣數不多,卻頗為典雅考究。
這便是薛如海的外書房,與其說是書房,倒不如說是會客廳。
听到外面有傳報的聲音,薛如海便在內閣小屋里起身走了出來。薛銘抬頭的時候,正看見薛如海轉過內堂小圓拱門,顧自掀了珠簾走出來。傾長身姿,青衫加身,說不出的儒雅。臉上神色雖淡,卻是溫和有禮。薛銘忙屈膝行禮,喚了一聲爹爹。薛如海伸手虛扶她起來,又對著顧長平拱手一禮,打了一個請的手勢,「賢佷請坐。」
而後兩人噓寒問暖,薛如海坐在正方左邊的大檀木椅子,顧長平于左手邊的第一張楠木交椅上坐下,薛銘也緊挨著坐在下手,片刻便有丫頭上茶進來。
薛如海自端了汝窯三青蝦扣蓋小茶碗,輕啟杯蓋研磨,含笑看向顧長平,又看向薛銘。「賢佷,這便是我的二女兒薛銘。銘兒,快來見過世子。」
听見父親介紹,才剛坐穩的薛銘,不得不起身,對著顧長平屈膝行了一禮。柔柔喚了一聲,「見過世子。」
顧長平也起身,連忙拱手作揖,道,「姑娘有禮。」
兩人總算是正式見過,又重新落座。薛如海微眯了眼楮看著顧長平,臉上似是帶了歉意。「想來賢佷已听聞近日京中傳言,小女不肖令寧遠侯府蒙塵。老夫教女無方,委實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