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縱橫記 卷三 第二十二回︰敘往日斗爭生涯,說自古姐妹同嫁(下)

作者 ︰ 文衍

答里不花為何得寸進尺?

原來,賽典赤被委任為雲南行省平章政事之後,運用懷柔手段,樹立信義,寬厚待人。對于最熱衷殺戮擄掠的答里不花,賽典赤嚴令他不得胡來,不可再妄動刀兵挑起爭端。

答里不花嘴里應承,心里實在不服。一來,沒得殺掠,他的人生還有什麼趣味?二來,如果賽典赤大人憑著文治就平定了雲南,他不花大人倚仗武力卻平定不了,豈不是給人看輕?

答里不花雖不如阿術擅長用兵,計謀倒也識得幾條。于是他設下毒計,引誘義軍前來攻打大理城。這樣,就可以說是義軍挑起爭端,然後自己入山剿殺,名正言順。

當下答里不花乘勝起兵,派遣先鋒先行,好大喜功的不花大人則還要開幾天慶功宴,樂夠了,再出動大軍相繼開進。小小義軍,多年鏖戰打得男人都快沒了,淨是些女人當家,不花大人根本不把她們放在眼里。

卻不知,如今義軍有了「勇士大哥」。

這位勇士大哥正與奚孔雀親切談話,了解苗疆各種事情來由,卻被小頭目們奔來打斷,告知答里不花起兵殺來的消息。小頭目們又告訴趙矜︰大酋長與三家酋長本來想請勇士大哥相會,無奈形勢緊急,他們只得各自督率人馬撤退,敢請勇士大哥隨軍撤到後方寨子里,酋長們再來拜會,萬望勇士大哥恕罪。

趙矜听了,忙道︰「哪里哪里,恕什麼罪?咱們不必繁文縟節,現在既然答里不花那廝殺來,當然是以軍情為重!」說著趕緊起身︰「咱們就走,就走!」

奚孔雀起身問︰「哥哥是走大路,還是小路?大路遠,小路近,只是小路不得乘馬。」

趙矜到了新城之後才在蕙娘幫助下學會騎馬,這時候還完全不會騎馬呢,只怕摔下馬來出洋相,巴不得要走小路,就道︰「小路甚好,何必乘馬?」當即編個借口︰「我趙矜麼,命里與馬相沖。因此不能騎馬。」

命里與馬相沖?虧他想得出來!不管如何,勇士大哥說的,眾人就信。于是奚孔雀分撥小頭目們前前後後引兵,自領趙矜,取小路攀藤附葛而行。

雲南深山老林,地形十分復雜。這一路爬山涉水,很不容易,趙矜卻也覺得其樂融融。多好的景致,多好的天氣,還有個多好的小孔雀總在身邊嘰嘰喳喳……

有搖搖晃晃的吊橋,有下面就是懸崖的一尺來寬過道,有怪石嶙峋的岩區,有一步一滑的濕地……而一旦走到了比較好走的地方,奚孔雀的小嘴就不斷地說話。

「是是,答里不花那廝太壞。」趙矜隨口附和著,眼楮仍盯著地下。可是再怎麼小心也防不勝防,走沒一陣,腳下又被什麼絆著,頓時一個前撲!

奚孔雀一伸手就拉住趙矜,總算幫他重新站穩。這樣的情形,一路上也不知發生了多少次。果然其樂融融。

「矜哥哥,我家小主人阿奴,真真是個天上有、地下無的美人兒!即便阿嬌姐姐,亦不如她。」奚孔雀又再說起。

「阿嬌?阿奴?」趙矜糊里糊涂。

「啊!」奚孔雀才知道自己說話欠缺前因後果,難怪哥哥听得不明不白。

原來,前代大酋長的夫人,小名叫做嬌奴。她生了第一個女兒之後,前代大酋長就給長女起了個小名叫做★愛嬌。第二個女兒剛生下來不久,夫人就去世了,前代大酋長悲痛萬分,思念不已,就把次女的小名叫做念奴。

愛嬌、念奴就是當今大酋長苧玉貞與其妹苧玉香的小名,奚孔雀是心月復人,就親熱地叫她們阿嬌姐姐、阿奴妹妹。

听奚孔雀極力形容阿奴的美貌,趙矜禁不住心動起來,遐想著︰「我已經見識了大酋長,不但不是獅子頭,而且堪稱傾國傾城。居然她妹妹還比她漂亮,那麼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女孩兒呢?」

趙矜不免多問了幾句。奚孔雀就更加夸說阿奴妹妹的美貌,一路說來說去,就說到阿嬌阿奴兩姐妹相依為命,感情好到沒法說,將來要一起嫁給一個大英雄。

「姐妹同嫁?呃……」趙矜為這種听起來無法無天的事情,險些又絆了草根跌倒。

奚孔雀忙將趙矜拉住、扶穩,嘟嘴道︰「姐妹同嫁怎麼?你每漢人便無有麼?」

「有是有,不過……不是好事啊!漢朝有趙飛燕兩姐妹迷倒皇帝,結果亡國;唐朝有楊玉環三姐妹迷倒皇帝,結果又幾乎亡國……可見,絕色美女,一個就已經很夠迷人,如果姐妹一起迷,那簡直沒救了呀!」

趙矜只是信口閑聊,但奚孔雀一听,就氣得跳起來︰「矜哥哥,你竟將……」噎了半天︰「你竟將我每大酋長姐妹,與那亡國禍水相提並論!」

趙矜給奚孔雀使勁抓著,自知語失,慌忙大搖其頭︰「不是,不是!那亡國禍水都是只有色沒有德的,你們大酋長姐妹……呃,妹妹我沒見過,不過大概也跟姐姐差不多,是又美麗、又善良、又懂事……呃,總之好到沒話說,當然不能跟亡國禍水相提並論。」

奚孔雀這才滿意,笑道︰「可不是?矜哥哥莫要數典忘祖,其實姐妹同嫁的好事兒可也不少。你卻忘了,我每苗人與你每漢人的共祖——大舜?」

「是哦!」趙矜這才想起︰「大舜兩個正妻,就是堯帝的兩個女兒——娥皇、女英。娥皇、女英幫助大舜創下了赫赫功業,使得堯舜時代成為中華上古的典範。這是姐妹同嫁的一個好例子了。另外,大舜將帝位傳給大禹之時,也依樣畫葫蘆,將自己的兩個女兒嫁給大禹……這麼說來,姐妹同嫁也算是漢人的老傳統嘍?」

「是也,是也!」奚孔雀見趙矜想起來了,就很得意,再跟趙矜講起她們這一族的起源。相傳就是大舜南巡,與南方的女子生下她們的先祖來。

「唔唔。」趙矜點頭︰「我們漢人的史書,確實記載了大舜南巡,就連死也是死在嶺南的蒼梧。要說大舜是我們跟你們的共祖,倒也有理。」

這麼一說,好像更有親近感了,奚孔雀听了就眉開眼笑,攙著趙矜的手臂向前走,一邊又緊貼著唧唧噥噥。

苗女本無「教化」,孔雀又格外天真爛漫,趙矜若想拒之只怕令她不快,何況自己甚樂,絕無想拒之理!兩人就這麼親親熱熱地友好相處了,至于不時吃到一點小豆腐……趙矜不免心猿意馬,孔雀可就全不在意。

這樣的旅途,絕不嫌長。但是再長的旅途,終究也有個盡頭。走了兩日小路,很快就到一座大寨。再過兩日,義軍大隊人馬才從大路趕到。

苧玉貞在寨外險要處扎下營,就親自來請趙矜過去,與酋長們相見。

跟著苧玉貞走,趙矜閑閑地再仔細一看,就覺得她面容姣好,身段勻稱,舉止落落大方。她的外貌與氣質相匹配,真的是頂尖的美人了。

這樣的美人,據奚孔雀悄悄透露,年紀已經有二十二歲了耶!按照這個時代往往十六、七歲就結婚的習俗,豈不是很晚了?只因她一定要嫁個大英雄,又要連著妹妹的份兒一起考慮,慎之又慎,迄今還沒有找到佳偶。

趙矜不免暗自思忖︰「非要大英雄不可?啊哈哈哈……本草倒也配得上她吧?問題就是,本草只是過路的大英雄!沒準備在這里久呆,更不能留下來娶上姐妹兩個,樂不思蜀,滅種亡族。所以,一定要頂住內心的魔鬼!要保持大義凜然的勇士大哥形象。」

這麼想著,趙矜就格外端正,連苧玉貞的一根手指頭都不敢去踫。苧玉貞則因為身份地位緣故,不能像奚孔雀那麼隨意,相處之間小心翼翼,也不會輕易伸出手指頭來讓趙矜踫。

其實趙矜所想,並無道理。為什麼娶上美人姐妹就會滅種亡族呢?可見趙矜的腦子也不一定就是明智的,多少還有點兒「美人誤國」的傳統思想作怪!可惜趙矜只看過《元史》。《元史》是明朝人編纂的,就有許多局限性。比如極端輕視女人,把女人的事跡全都忽略不計(只除了禮教所要褒揚的貞女、孝女事跡)。在《元史》里面,連成吉思汗正妻的名字都弄錯了,別的後妃更乏記載。事實上,在蒙古人的史書里面,就有記載︰成吉思汗共有數十位妃子,其中四位立為皇後;這四位皇後之中,二皇後也遂與三皇後也速干,便是親姐妹!

最初是因為成吉思汗在征戰中,得到了美麗動人的女孩子也速干,娶她做妾,十分寵愛她。也速干就對成吉思汗說︰「那麼你也娶我的姐姐吧!我跟姐姐感情好,想要常常在一起。」成吉思汗問起也速干的姐姐如何。也速干說︰「我的姐姐叫做也遂,比我更漂亮。我願讓她在我之上,你要多寵她。」後來成吉思汗見到了也遂,果然比也速干還要漂亮!成吉思汗為之傾倒,就殺了也遂的丈夫,把也遂奪取過來,一並作為自己的愛妾。後來成吉思汗立皇後,也遂、也速干兩姐妹各佔一席。

如果趙矜有看蒙古人的史書,就會明白——就連成吉思汗也是娶了美人姐妹的呀!人家哪有滅種亡族?反而是事業大發達,席卷天下!

(待續第二十三回︰阿弟慷慨說端的,小妹伶俐听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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