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火 正文 第八章 奇會

作者 ︰ 朝生1989

閻郁是個很有自制的人,每天卯時起床,不會多也不會少。[我搜小說網]將衣裳穿好,便下地洗臉潔面,一定要用淨水加上小半杯隔夜的茶水,將臉面加上鬢邊都清洗遍,之後用布巾擦干。

之後並不是練武,而是先在樓中花園里走一圈,舒展筋骨,減輕壓力。不錯,是壓力。

實際上在姜千手底做事總是要背負許多壓力,姜千是個騙子,任性的丫頭片子,必要時也會變成強盜,並且她從來只管往前的事,而不管顧後的事。相反閻郁六尺的漢子,只好做收拾善後的事。

想到這里,閻郁不禁心情有些沉重,覺得早上應該在荷花廊道上多走兩圈,開門時卻看見一道蒼青色影子坐在院中,衣袂都是土,染滿灰塵,頭發亂得像只蜂窩,沒釵沒簪,用條革帶亂挽著。雖然是一副狼狽相,靜坐思索間卻有種極沉靜的味道,好像萬物俱都隨著沉寂。

閻郁走到院中,叫一聲「領隊。」

姜千驀然一回頭,一臉慘白相,眼底兩彎黛色淤積,像只鬼似的。閻郁驚得後退一步。

「我要干兩件事。」姜千直愣愣地說,「第一,沖杯茶給我,要五把茶葉沖成一杯那種。」

「那是怎麼個泡法?」閻郁回屋里,傳出叮當作亂的響聲。

「第二,」姜千接過茶杯,一口喝干,輕嘆一聲,「你手里有多少人?」

「你應當清楚,我們手里是沒有人的,有用時都是從鷹組和鷂組抽調死士和弓箭手。」

「你有錢麼?」

閻郁下意識模口袋。

「我是問你在銀樓里有錢麼?」

閻郁退了不步,「你連這個也惦記?」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你去聘一百個姑娘,要漂亮的。」

「做什麼?」

「沒時間說了,再去定做衣裳,一模一樣的要一百套,你負責舉止禮儀訓練,明日旁晚前一定到弄妥當。」姜千說著,起身向外走,「去庫房看看有什麼好些的玩意,挑幾件出來,沒有就和樓主借,一定要真貨。還有,去找幾個漁民,長相奇特怪異的最好……不對,這個我順路,我去吧。」

閻郁一把捉住她,「你要去哪?」

「出海一趟。」

「出海?做什麼?」

「打漁。」姜千掙月兌出來,驀地又似想到什麼,回身交代,「到營州城鬼市租個地方,越大越好,最好將半個集市都租來。」

閻郁瞪著眼拉住她,「你這一趟酬金不過分得幾百兩,這樣弄下來,不知要倒賠多少。」

「唉,誰叫頭回行動敗回呢?能挽回聲明,賠就賠吧。再說,」她露齒一笑,「成本也該三家平攤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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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你有多少積蓄?」

「積蓄?沒有。」

姜千在馬上回頭看了眼,默念,「那你這一回定然要欠我不少了。」

「小千你干嘛問這個?」

「沒什麼。我問你,你在山上的時候,有沒有……見過怪物之類的?」

「怪什麼?沒听說過。猛獸也就是黑熊、老虎。」

「沒稀奇點的麼?老百姓沒什麼妖怪的傳說?」

朱顏狐疑地看著她,「小千你到底要問什麼?」

姜千勒住馬,側身跳下,拉著馬進到魚市,「我要做一只怪物。」

登州的魚市,多是從烏湖海收獲,濱臨外海,比渤海收獲要廣。兩個人牽馬進市,凸顯得惹眼。姜千在一家攤子上停下,問問木板後頭站的黝黑的漢子,「大哥,你最大的一條是哪一條?」

那人瞧了姜千一眼,從木板下水桶中掏出一條臂長的大魚,「就是這條。」

姜千撓撓頭,「大哥,你們有沒有打出過像茅房那麼大的魚?」

「你這女子,誠心攪和是不是?」

朱顏將姜千往後一攔,「大哥,我家姐姐腦子有點壞了,你別與她計較。」

大漢從鼻孔中哼出一聲,「把你家姐姐拴住,別隨便便出來撒野。」

朱顏把姜千拉到一邊,低聲問︰「小千,咱們是出來找事的麼?」

「找魚的!找事干嘛?」姜千翻白眼干嚎聲。

「可是你要的大魚根本就是十來年也沒一條的,哪里去找?」

姜千模著下顎,仔細思索,「其實也未必一定要魚才行……朱顏,這下就是你專擅的,這附近能找到大號的野獸麼?」

「這里靠海遠山,想要大號的動物,只有出了淺海獵鯊。」

「好。獵鯊的事交給你去做,我到城里一趟,正午過後未時一定要在這里見面,旁晚還要趕回去。」姜千急匆匆交代,將身上零碎銀錢塞給她,「租條船出海去,馬上!」

朱顏捧著錢,愣愣看她轉身跑走。[蟲不知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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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剛過,姜千就已經辦好了自己的一攤事,牽著一頭壯碩雄偉的大黃牛,站著港口邊上等。

過了三刻左右,港口的碼頭邊傳出一陣竊竊騷亂,姜千想著,約是朱顏回來了。牽著牛極力擠進前看看。

遠遠看一條小船搖搖晃晃像是隨時要下沉的模樣,又總是會回升,側面蓋著一大塊帆布,濕嗒嗒隨船漂擺,每次船身升起,就瀉下水浪。到了跟前,即使姜千也有點傻眼,見朱顏已經渾身濕透站在一側船舷,以防重量偏頗翻船。帆布鼓起一大團小山形狀,彌散出一股濃重腥羶味,薄薄的油層已經彌漫出船身,一路拖沓回來。

朱顏高聲笑叫,朝她揮臂招呼,到踏板前伸槳靠岸,將船停住,槳在碼頭走道上戳出一道印子。

姜千擠出圍觀的重重人群,問︰「抓到了?」

朱顏大聲答,「抓到了,是你要的。」聲音已不太能蓋過人群碎語。

姜千偷偷掀起帆布一角看看,笑眯著眼,雇了十來個個人將鯊裹在帆布中,一路拖走。自己牽著牛與朱顏跟在後。

朱顏早就奇怪,問︰「是到哪去?」

「我租了間鐵匠鋪。」

「做什麼用?」

姜千沖她擠擠眼,「殺牛。」

一個時辰後。

朱顏從水桶里抽出手,兩只手上沾著濃重如油的血垢,在冷水中根本清不淨。手里抓著一根骨頭,另只手里是一柄還算利的刮刀,正在使刮刀將骨頭上的殘肉一條條刮下來。

旁邊的姜千蹲在地上,守著一灘已經處理過的鯊骨,腳底下是大灘濕粘的魚油,還有身上、手臉上也都是狼藉模樣,整個人泛著一般人無法忍受的腥味,臉上神情卻是興奮。

「要刮得很干淨,要像死了很久的樣子才行。」

朱顏忍不住手里一頓,問︰「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姜千正在把兩只牛犄角擺在鯊頭骨兩方,用細線和泥灰固定,「不是跟你說了,要做只怪獸出來。」

「那個……」朱顏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看起來很蠢。」

姜千一頓,「真的麼?」她丟下牛角,去到後方攤成亂七八糟的鯊魚脊椎,「果然,應該把一節節脊骨拆開。」

「小千,」朱顏把兩手隨便在下擺上抹了抹,走到她跟前,「萬一被發現了的話……」

「我知道這個主意很玄,但是以前沒人用過,只要蒙過去幾天就行。」

朱顏悶嘆口氣,「……應該再加上幾只大鷲的爪子。」

「沒錯!」姜千拍手稱好,「我知道這件事就應你來,我腦子不太活絡,沒你那個想象的能力。你做活又比較細。」

朱顏悶悶地將揉成一團血膩的外衫月兌掉,只穿著里面的薄紗披,擼起兩袖蹲,又問︰「只要這個做好就能將人引來?」

「你放心,我有打算。」

朱顏始終對她的「打算」沒什麼概念,「可是……你這個,用碎骨頭、白灰、漿糊、竹線做出來的東西,就能把事辦好麼?」

姜千還抓著兩只牛犄角比劃,沖她燦然一笑,「一定會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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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州城里,一大早就發生了件很奇的事,一群七個男女,穿同色鶴羽氅,白披玄底;戴同式樣高頂玄冠;蹬著綴飛羽的薄底快靴;騎著相同的烏黑健馬,像一陣快風刮進城中,如同神人臨世的架勢,飄渺瀟灑。在城門前貼了一大張牛皮革,上面用香氣四溢的墨跡稱述著一件事︰

鬼市要在營州接連舉辦七日,歡迎臨近諸州人士前來觀賞。本次鬼市為奇人隱士茱炎夫人主辦,據說其人多年來隱居海外三仙洲,所集所有都是世人未曾聞未曾見的奇物重寶。

消息一出,此次鬼市的入市卷已經被炒到天價,傳言中這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會。

第二日,同樣的七個男女又入城來,大把大把灑出書頁大小的紙張,上面繪著一只巨大奇怪動物的骨骼彩繪,像是龍,又更奇怪些。下方用金粉著字︰奇珍異物,皆攬于市,蹋火生蓮,佳人謫仙。

看著好似很玄奇,不過平常人也能夠立時理解︰這里有寶物,有戲法,有美人。

此時的童新與元休介正在平州,只在營州西南。

其實等待遠比行動要難受,元休介的性子,是個善于等待和忍耐的人,但是眼下也變得略微有點焦躁。這並不是元大頭的失誤,任何人與童新關在一間屋里,朝夕相對地相處,都會感到時間度日如年。

元休介的桌上擺了五顆核桃,代表剩下五日,到了夜里子時,他就可以像前幾日一樣痛快地把核桃捏碎吃掉,代表煎熬又少了一天。每天白日里,除了監督童新上茅房的時候有沒有被歹人偷襲,元休介就是對著核桃瞧,不時露出恨不得快些捏碎它的奇詭面色。

天上潔若雪大如盤的紙片飛落下來,像是一場豪雪,元休介一驚。以為是偷襲,抄劍就竄出去,到了門前,童新背身站著,背影僵立,好像是傻了,對著漫天紙片出神,半晌才想到去門前大街上拾來一張。

元休介一直不得見他的神情,只看見背影竟慢慢開始發抖發顫,手里也在哆嗦。他回身,眼里竟是種極端狂熱的興奮,用著顫不成調的聲音道︰「我要去這個地方!」

元休介的腦子里像是有一根燒紅的鐵錐,猛地扎了進來,立時嘈雜生猛地疼開了。

「絕對不行。」

「我一定要去!」

元休介深吸口氣,「小祖宗,你是活夠了麼?還是過了幾日安全的日子,就以為天下太平了?現在你在屋外的街上一露面,很可能就會出事。」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營州,一定要進鬼市。」

元休介沒有再駁斥,因為他的神情不一樣,與鬧著要蟹黃餡的小籠包和褡褳火燒不同,是極盡決絕的,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元休介決定改變勸說方式。

「你不會後悔?我是說,若因為這次喪命,你也不後悔麼?」

「絕不後悔!若是錯過,才是真的後悔。」

元休介語塞,並且覺得以後是沒法給人作爹了,那只能當一個毫無威嚴,百依百順的爹爹。

「再說,這回鬼市的消息鬧得轟轟烈烈,恐怕游人有千萬之巨,咱們藏身其中,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見元休介不言語,表情卻漸漸有了松動,童新繼續道︰「且你是影守,不是專擅守護別人的麼?千萬人中取人首級,是極難的事;那千萬人中保護一人也很難麼?」

元休介表情僵硬,心里卻知道,自己已經被說動,此子口才出眾過人,難怪是天下一大古玩店的大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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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很冷,風吹入骨,瑟縮都來不及,更不要說安睡。縮在大石塊後面,摟著撕破成一縷一縷的袍子,耳邊是斷斷續續的申吟。睜開眼,看見黑暗天幕懸在頭頂,好像會壓下來,好像會將人壓垮。

心奴迷迷糊糊的轉了個頭,忽而大驚失色。

他看到貼在眼前的一張慘白臉孔,放大到認不出是誰,沒有人色,像是教風吹得干癟,像是被抽干。但嘴角兩邊卻順流而下兩道血色,干涸在皮膚上,如同兩道抹畫濃重的油彩。

心奴半晌反應到,睡在旁邊的是季奴才對。

他慌慌張張地伸手,剛踫到僵冷的身子,對面的小身體就後一仰,倒在地,口鼻眼角耳孔都霎時涌出血,像皮球破裂擠爆出來,那麼洶涌驚人,小腦顱好像也癟了下來。

心奴驚悸得連滾帶爬往後,驚呆在孤星冷夜里。

「心……」月奴手腳並用地爬到前,她也不復平日的熱力活潑,變得愈發僵冷,愈發遲鈍,爬到跟前,抓住心奴腳踝,狼狽緩慢地攀上來。露出的是一臉顯得腫脹的面孔,兩眼上翻,像被一股力量硬擠上去,舌頭也收不回口中,奇怪地吊在外,一挪就一顫顫的。

心奴被嚇傻了,任她抓著,看著她開始抽搐發癲,連帶抓著自己的手也抖得厲害,一只手艱難地抬起,指著遠處已經被分食干淨,只剩下巨大骨架和帆布掩蓋的大魚。之後,她開始嘔吐,沿著脖頸爬升上細紅血絲模樣的紋絡,吐出的是一團墨綠粘稠的藻。

心奴顫顫地站起身,看見周遭原本是抱成一團團的孩子,現在都橫斜躺著,早已經僵死變硬,血絲蔓延遍身,像是一層細密的網包裹住。

他一步步走近放著大魚的木筏,到了跟前,屈膝蹲下,顫著手掀開被腥羶味浸透的帆布,驀然之間,全身失重,入墮冰窯,軟軟坐倒。

巨大的尾骨是魚類橫斜對稱的刺,但是上身,赫然是個人的模樣!

甚至是膚質細膩,胸乳高聳的女子形狀。沒有眼瞼,墨綠色眸仁驚悚的瞪大,原本該濕漉漉的眼,成了膠凝的渾濁。臉頜尖尖,高顴闊額,兩只手都是同人一樣的五指,但指尖削尖窄細得過分。

還未從震驚中回過味,內月復中卻灼熱起來,一瞬怒燒,熱燙得像要開膛破肚,已經沒法再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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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頭頂都是汗,濕了發,都黏在頭皮上。童新看著車頂,心里還在悸動,一下下的撞擊,撞得心壁生疼。

元休介湊過來,把臉撐滿他眼界,「你醒了?做噩夢?」

童新下意識搖頭,「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既然是以前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元休介淡淡道,「反正是已過去的事,昨日之事如昨日死,回想又有什麼用?」

童新回過神來,略帶鄙夷地瞥他,「你這個人也不過二十來歲,憑什麼說‘昨日之事如昨日死’這樣的話?」

元休介難得地漾起淡淡憂愁意味,「我是個影守,且是個不算絕頂的影守,所以,也看過許多在我眼前驟然消逝的人命,明明想挽救,卻無能為力。」

童新不語,臉上是復雜到難以形容的神情,半晌才道︰「……元休介,你就當著付錢的主子面前說這個麼?」

元休介毫不尷尬地笑笑,撩開車簾,「已經到了,前面不能駕車,須得下車步行。」

童新下車時被驚住,看見一方地界停著滿滿的各式馬車,有絹簾綢壁的寶馬香車,也有簡陋的破壁爛車,甚至還有裝飾得像翹尾巴孔雀的嵌玉金車。

一個小丫頭站在下頭,穿得喜氣洋洋,扎著包子髻,見到人就道︰「老板財路恆通,先生吉祥富貴,車子可以停在此處,小的會好好給老板看管著。」

元休介看到個子小小的少女,心里就一陣歡喜,下車對女子交代︰「勞煩小妹。」

童新哼了哼,斜他一眼下了車。

等到兩人走遠,少女臉色一變,斂成平靜下呈現暗喜的模樣,在一張小紙上寫道︰相符人物再現,第甘四號,有人陪侍。金雀呈上。

入口處是兩扇假作門型的巨大貝殼,兩邊守著門衛,穿盔帶甲,杵著鐵戟。童新從袖中掏出入市卷,是兩塊白玉雕刻的牌子,正面刻著兩只大貝殼,微微開啟,背面是「準入」兩個大字。

黑臉的門衛收去牌子,順道掛在腰後寬革帶上,那里已經掛滿牌子。

元休介在門後將童新一攔,「我們說好的,扮上。」

童新滿臉不情願,還是別扭地從背後將兜帽戴上,遮住頭臉,兜帽里藏著一排灰白色假胡須,戴在口鼻當中,又遮著臉,赫然就是一個侏儒的模樣。

元休介在後頭攬著他,看著像是攙扶他走,像個保護殘廢兄長的小弟。

童新在兜帽底下怒瞪著元休介的腳尖,恨不得瞪穿他。元大頭只顧張望,仔細排查疑似暗刺的人。

場內人如流水,可算是擠擠挨挨的,但都是腳步漂浮的大月復富商,元休介多少放心些,卻沒有失去防心。

「過去看看。」童新拉著他,鑽進一群人中。元休介緊張地隨侍在後。

白石展台上,接臨著紅若血色的珊瑚樹、熒光凝水的夜明珠,和在水中還一呼一吸的星形怪物。童新一眼看去,似乎並不關心,拉著元休介又匆匆鑽出來。

他仗著自己身形矮小,可以自如進出,元休介卻被重重大肚闊肩擠壓,又招來無數白眼,忍不住一拉他,問︰「你究竟是在找什麼?」

童新一掙,「你不要管我。」

元休介正要勒住他拖走,忽听遠處一片噪聲喧嘩,之後爆開一聲巨響,漫天灑落著彩綢與各色紙片,人群開始向著中央位置涌去,夾帶著兩人隨波逐流。

童新個頭小小的一只,差點被踩在人群腳下,頭上兜帽也擠得皺皺巴巴,幾度要掉落,虧得元休介死死捂住。

當中是一塊三丈見方的高台,同樣是白石刻成,四面石階,雕著祥雲吉獸紋樣。七個少年男女依次走上台來,同色同樣的鶴羽黑白氅裝束,各配浮塵、銀劍不同。其中為首的是結髻戴冠的少年,身形顯得消瘦羸弱,羽氅松垮垮的,他站在前突的位置,沖台下拱手道︰「諸位,家主人茱炎夫人在此展出畢生收藏,皆為海外仙山︰瀛洲、方丈、蓬萊所得,下面要示眾的是一種仙島海蛟。可惜此神物已壽盡?仙,無法教諸位領略神物在世的風姿,只能將遺骸來瞻仰一番。」

說完,白石台中央霍地打開機括,升起一方水池造景,當中是玄色假山,高流懸墜跌宕之下,落在下方水池里,濺起虹霧和細碎水珠子。教人驚叫的是假山之上盤旋著一條巨大異物的骨骸,頭大如車,兩角赫然上翹,顱骨上眼鼻嘴皆具,從張開的顎中能看到四排尖長銳利的牙齒,略顯參差不齊,卻森然可怖,望之膽寒。下面是一串蔓延盤旋的脊骨,固定在山石上,造出傲據姿態。

下面的人群被驚得目瞪口呆,一時寂靜無聲,之後開始竊竊密語。

台上少年與身邊人喏喏低語,「怎麼樣,能騙得過麼?」

「看樣今日也沒問題。」

元休介站在人群里,一手抓著童新,一手掐著自己腰側,感覺到疼痛,吶吶地自語,「蛟……也有死的時候?」

旁邊童新被他的話叫回魂,也低語,「或許什麼東西都有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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