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共和七年，公元1918年的春天到了，現在反過頭來再看這段歷史，北洋政府的行為的確是有點托大了，一個武力統一的軍事行動前前後後，轟轟烈烈的搞了長達一年時間的宣傳，最後發展到北京城里的每一只螞蟻都在奔走相告，南方的廣州政府注意了，俺們要打你們了。()結果還是停留在宣傳上。
漸漸的，北京那邊因為時間太久而對這場戰事沒那麼關注了。廣州政府卻緊張的不行，可是又遲遲就不見北軍開出來做點什麼。
廣州政府跟個怨婦似的天天盼啊盼，結果是迎來了日出送走了晚霞，盼過了春秋與冬夏，愣是沒等到北軍南下的那一天。
國大黨領袖祖武大手一揮，不等了，在等下去黃花菜都涼了。還是我們去找他們的晦氣比較實在。
轟隆，結果北京政府的武力統一還沒發動起來，廣州政府的北伐到是先開始了，結果湖南督軍趙炎武就第一個悲劇了。
趙炎武，湖南督軍，老北洋出身，本來是直系的一員，可是後來段吉祥搞參戰的時候，趙炎武被徐恩明許諾了一個師的好處，他也就沒跟其他的直系首領通氣，直接投到了段吉祥的那一方，支持對德宣戰，雖然後來直系也支持了這個宣戰，但是趙炎武和直系之間的聯系也因為這個事情算是斷了，馮嘉雲曾對長江三督王佔遠，李純，陳光元三人說，趙炎武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從今往後，他不是我們的朋友，而是我們的敵人。這樣以來，趙炎武就悲劇了。很快趙炎武名下北洋第四師的番號就被馮嘉雲借著討伐張榮劃給了湖北督軍王佔遠。
趙炎武悲劇這才剛剛開始，隨後的督軍會議上，由于僧多粥少，段吉祥選擇性的忘記了自己一方對趙炎武最初的承諾，一個師的編制縮成了一個旅，這個水分就有點大了。
而且更悲劇的還在後面，段吉祥雖然看不上趙炎武這人，卻看中了趙炎武下的督軍寶座，幾次暗示趙炎武回京任職。這樣一來，離開了直系的趙炎武也沒能投入皖系的懷抱。搞的自己現在如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
1918年的春節，趙炎武比任何人都過得糾結和不安，廣州那邊的朋友早就傳來了消息，祖武的北伐軍在年初就已經訓練成軍了，而且農歷新年後就要向韶關地區進行集結，北伐已經變成了大勢所趨，趙炎武一看，完了，首當其沖就是自己。眼前直系是肯定不會搭理在他們看來反復無常的自己了，可恨的皖系卻還盯著自己的督軍寶座不放，指望他們，無異于與虎謀皮。自己手底下的軍隊到是多，號稱十萬之眾，可是自己真正能指揮的不過是三個不滿編的步兵旅一萬五千余人。而且最近地方勢力無論是和南面還是北面都在密切接觸，已經失去了靠山的自己，早就不被他們放在眼里了，去年下半年的稅收到現在都沒收上來。趙炎武輕嘆一聲，看著滿府的妻小，他覺得有必要在這個危難的時刻為自己找個出路啦，不能就這麼坐等著完蛋。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大年初三，廣州政府大元帥祖武的密使拜訪之後產生了，與其在這里糾結，自己不如投靠廣州政府算了……
除夕之夜，是徐建業離家之後的第二個新年，過去的一年，他從一個茶樓小跑堂變成了士兵，然後現在更是升了上士，在將軍身邊充當衛士，軍官身份可以說是板上釘釘，指日可待。
今年的年夜飯是跟馮將軍一起在陸府吃的，其實徐建業對陸中平是很敬重的，感覺這個人沒什麼架子，待人親和，而且和自己這些小輩也能開開玩笑，茶余飯後還如同回憶自己的過去一般跟他們講點人生的經驗。[我搜小說網]
很多年以後，當人們評價陸中平是一個陰險狠辣之輩時，徐建業是非常不認同的。
馮秉坤受劉冠雄和舅父的影響，對于武力統一之事變得十分消極，過去的半年，除了十二月陸軍部年檢，查閱參加軍的編練情況回了一趟廊坊外，幾乎就天天待在北京了。他也很少出去走訪，平日去的最多的就是舅父家，幾乎三天一去。陸中平這半年日子不太好過，段吉祥不斷排擠他，分化其手下的密探力量，陸中平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是此時直皖正在就南征的問題進行合作，陸中平從大局出發選擇了避讓，不僅默許了段吉祥的行為，而且還以養病為理由，辭去了內政部總長一職。算是徹底的放棄了控制多年的密探力量，從而避免了兩派的公開翻臉。
這半年發生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在12月初的時候，代理大總統馮嘉雲終于進京了，原江蘇督軍由江西督軍李純接任。
在曹世昆，徐恩明等人連番勸說和保證下，馮嘉雲僅帶一個手槍旅就坐著火車進了北京城……
在歡迎總統就職的宴會上，段吉祥公開表示大家以後要好好合作，把北洋給撐起來。甚至還很誠懇的對馮嘉雲說︰「以後但凡有什麼事情，都會先听老哥的……」
馮嘉雲也是紅光滿面的點點頭，感覺自己這次是真的走到了中國第一的位置上了……
北京還在為馮嘉雲總統到京履職而喜慶連連的時候，湖南的上空籠罩著滾滾的烏雲，冬去春來了，湖南卻還不見一點暖意。
春雷陣陣，湖南督軍趙炎武已經連續好幾個晚上不能入睡了。
1918年3月10日，廣州政府宣布維護臨時約法，誓師北伐。這個維護臨時約法還真的是個萬能藥，屢試不爽。不服從中央的時候可以用，不向中央交稅的時候可以用，自己關起門來搞獨立的時候還可以用，如今武力討伐中央了，自然是繼續用啦。
祖武以廣州護法軍政府大元帥名義已經明確發布通告，湖南全省上下，即日反正者可視為革命同志，頑固不化者，堅決消滅，決不姑息。
趙炎武感覺到湖南的地盤可能是守不住了，他第一道命令就是把忠于自己的軍隊從衡陽，株洲，岳州調到了長沙。有了親信的軍隊在自己身邊，他才能感覺到那麼一絲安全。
他的第二道命令，就是將目前省府還能掌握的全部物資征用了，省政府在交通銀行的存款更是被他撈進了自己的腰包，妻女全部連夜送往上海租界，和同時期大多數督軍一樣，趙炎武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在上海法租界買了房子，置辦了產業。
趙炎武的第三道命令，就是命令各地駐軍，全力阻擋北伐軍，違令者以通敵論處。
小軍閥們也不是傻瓜，北伐軍號稱十萬之眾，靠著自己手上那幾百到幾千的武裝去阻擋北伐軍，那不是兒戲嗎？愧你趙炎武好意思下這樣的命令，部隊拼光了，你給老子補啊！
結果從湖南的南大門郴州到重鎮衡陽，北伐軍幾乎是一槍未發，連下十余城，前後收編了大大小小三萬多湘軍。當然這些湘軍只是名義上被收編，全部領了廣州政府發的委任狀，該帶兵的帶兵，該守地盤的守地盤，唯一的變化，如今俺們不歸北京管了，改歸廣州了。
趙炎武手底下就一萬五千人，兵力不足不說，戰斗力很沒保證，這里面老兵不足六千，大部分是到湖南後招募的，其中宣布參戰後招募的有七千之眾，訓練時間到是不短，可要命的是裝備還沒完全到位。該死的段吉祥，總是先武裝他皖系的軍隊，問題是廣州政府的軍隊打過來，頂在牽頭的卻是老子們。
到了這個時候，趙炎武還抱著最後一絲幻想，都是北洋出身，大家總不會見死不救吧，因此他還是調集部隊，準備死守長沙。可隨後曹世昆的一個通電讓他徹底絕望了。
曹世昆是很看不起趙炎武的，盡管他自己也不怎麼被別人看得起，不過在義氣二個字上，曹世昆自認還是要比趙炎武強出不少的。兩人不和最真實的原因是，北洋將領中最沒文化的就是他曹老六，而趙炎武又是出了名的趙秀才，所以……都是中國人，大家懂的。
「湖南局勢敗壞至此，曹某以為，全系湖南督軍趙炎武治軍無方所致，若不罷免此公，則恐我軍援湘亦是徒勞之舉……」這算是彈劾電報了。
段吉祥也和曹世昆唱起了雙簧︰「趙公督湘期間，兢兢業業，勞苦功高，特擢升農林部次長，著即日赴京任職……」
拿著這兩份電報，趙炎武氣得直跺腳，隨後各地小軍閥們，甚至包括和趙督軍一起做過生意的澧縣鎮守使王振亞都發來電報，恭賀督軍大人「榮升」。
趙炎武兩眼通紅，恨恨的道，既然你們不仁，那就別怪趙某無義了。3月21日，湖南局勢突然急轉直下，湖南督軍趙炎武帥所部三個混成旅在長沙宣布獨立，月兌離北洋政府控制，同時發出和平通電，維護臨時約法，通告全國，湖南自即日起歸屬廣州護法軍政府領導。同日，北伐軍開入株洲，進行休整。
這下子無論是直系還是皖系都傻了，你趙炎武也太無恥了吧，大家不過是逼你讓個位子而已，好歹我們還是同出北洋門下，過段日子，你表現好，還能給你個宣慰使當當的啊。他現在居然，居然臨陣倒戈了。我草！
湖南督軍趙炎武的倒戈帶來的震動是巨大的。原本段吉祥估算著趙炎武手底下還有近二萬軍隊，雖然打敗北伐軍比較困難，但是死守長沙二三個月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等到那個時候，估計北伐軍的銳氣也耗盡了，正好可以派兵去討伐。因此參戰軍此時還在保定和天津一帶進行最後的整訓和演習。算盤是打的響啊，這個趙炎武的倒戈全不在其中。他這麼一倒戈，整個湖北的大門就等于向北伐軍打開了。而且此時的湖北，全省的兵力遠不如湖南那麼多。王佔遠手底下的軍隊有限，本身也就三個地方守備旅，趙炎武月兌離直系後，其名下的第四師被馮嘉雲找個借口劃調到了湖北，可是只是個大空殼，能打的六千多人全部留在了湖南。名義上王佔遠手上有一個師加三個旅，其實際兵力也不過二萬多人而已。湖北到是有其他的駐軍，比如鄂西胡英的部隊，周祥的部隊，等等等，歷史上都是參加過武漢革命的功勛部隊，後來多次遭到打壓，如果不是黎劍生，這些雜牌軍早就被撤編了。可眼下湖北能用的就是這些軍隊了，這些雜牌軍算在一起還有個三萬多人。如果能用，勉強還可以抵抗一下北伐軍。
這時更悲劇的消息傳來了，湖南湘西地區，譚延興起兵，直奔常德，鄂西胡英，周詳等六個地方雜牌旅長起兵響應，也殺向了常德。
北京政府終于沉不住氣了。
段吉祥召開了緊急軍務會議，宣布即日起，對南方叛逆用兵，以實現武力統一的計劃。並且向西方公開表示，政府大軍一至，叛軍必然望風而逃。
這次曹世昆顯得非常積極，他早就渴望找個機會收拾趙炎武了，而且長期以來，他就對于湖廣的地盤非常垂涎。
可是無論是馮嘉雲還是陸中平都對于直系軍隊打先鋒非常冷淡。曹世昆也不好多說什麼。
徐恩明看到這個情況，樂了，連夜跑到曹世昆處和他密談，拍胸脯保證，只要曹世昆第一個出兵，事成之後，副總統的寶座一定是他的。
這下曹世昆就暈乎了，那還有什麼說的，軍務會議的第三天，曹世昆似乎突然變成皖系的人了，堅定不移的支持段吉祥的武力統一政策，並主動要求南下，討伐叛逆。
氣得馮嘉雲大罵他糊涂。
平日很少動氣的陸中平也非常憤怒的對馮秉坤說︰「曹世昆是個目光短淺如鼠的人，這樣的人永遠不值得去跟隨……」
盡管反對的人是如此之多，曹世昆還是非常堅決的出兵了，他自己第一個乘坐火車跑到了武漢，宣誓接受段吉祥總理的委任，出任南征軍總司令。吳子玉見老大這份熱忱如此之高，也不得不帥部隊走京廣線南下了。
馮秉坤也接到了南下的命令，可是舅父對此十分不滿，他告訴馮秉坤︰「不要跟曹世昆去武漢了，帶著軍隊走徐州，到了南京再說。」
馮秉坤問曹世昆要是追查起來怎麼辦？
陸中平思索良久道︰「就告訴他是我的意思。另外你到了南京，先駐扎下來，那里離前線還有點距離，你的軍餉問題我會和江蘇督軍李純溝通，讓他給予解決。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要去湖南，那里我估計情況遠沒有曹世昆他們想的那麼輕松。」
馮秉坤點點頭︰「舅父，我在常德還有一個稅警團，眼下整個湖南都打成一鍋粥了，我估計常德必然會是南軍攻擊的重點之一。」
陸中平拉過地圖，仔細看了半天︰「留守常德是你說的那位周紹棟周先生吧？讓他放棄常德，這個地方就靠一個新編的稅警團那里守的住，讓他帶著隊伍撤到武穴地區。常德那里能不打就不打，損失軍隊不說，把個好端端的城市打廢了，那就是造孽了……」
馮秉坤點了點頭，就按照舅父的意思，給常德發了份電報，隨後又讓張文忠，趙登禹去廊坊傳達命令，讓十六旅做好開拔準備……
第十六混成旅臨出發前，依著規矩，馮秉坤應該向段吉祥辭行，同時段吉祥或者段芝凡還要代表中央，給出征的軍隊舉行授旗儀式。
對于馮秉坤這員虎將，段吉祥還是很看重的。
授旗儀式上，他專門向馮秉坤說了幾句貼心話︰「煥章啊，你還年輕，這個世界很復雜，你要記住做為一個軍人，服從命令就肯定是沒錯的，不要跟你那個舅父一樣，扇陰風，點鬼火的，不地道。另外劉冠雄那樣喜歡空談的人也要少接觸些」
見馮秉坤不出聲，段吉祥又半開玩笑的說︰「這次到了南方，補給線很長，你們旅作戰的時候，要注意節省彈藥哦。」
馮秉坤抬起頭來看著段吉祥道︰「總理放心，這最後一條我記下了。另外我舅父和總理都是北洋的元老了，大家幾十年的患難兄弟，有什麼事情，還請總理寬宏大量，多包容，多協商為好。」
段吉祥點點頭，也不在說什麼。隨後就將軍旗授予了馮秉坤……
4月1日，第十六混成旅開拔了，徐建業跟著馮秉坤離開了居住了八個多月的北京，全軍朝南前進……
歷史清楚的記下了，1918年初，廣州政府發動了第一次北伐，湖南督軍趙炎武宣布反正，從此引發了持續一年的南北大戰，中國錯失了擺月兌西方列強干預獨立發展的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