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國務總理府,段吉祥此刻正拿著馮秉坤的停兵通電坐在書房里一言不發,吳子玉等人之後發來的聯名通電相比之下已經無法刺激到他了,這一系列的動作都是在他預料之中的。∣我∣搜小|說網
他沒有憤怒,他選擇了沉默,實在是無法接受在必勝的大好局面下被湖南的幾個地方小軍閥扭轉了乾坤,現在不僅僅是統一無望,自己的威信受損,更為嚴重的是,同北洋直系的關系達到了歷史上的最低點,接下來還有更多未知的後果在等著自己。
段吉祥現在很後悔,他從徐恩明的沉默中看到了一種情緒,這種情緒名叫失望。
也許自己真的太固執了,也許自己真的驕傲了,白白斷送了大好的局面。也許自己應該听徐恩明的,讓吳子玉出任湖南督軍,也許自己不該听段芝凡的,居然派那個眼高手低額付良佑去出任湖南督軍。
一切都已經晚了,不僅僅是浪費了好不容易從日本人那里搞來的三億日元的軍火和貸款,不僅僅是損失了近二萬皖系精銳,個人的威望,直皖的關系,都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現在不要說完成統一了,阻擋南軍的北伐已經被列入了善後的議題……段吉祥突然覺得自己好累。
代總統馮嘉雲最近不只一次在公共場合表態,要求停止戰爭,南北議和,維持現狀,共謀發展。隨著皖系軍隊的失利,這一呼聲逐漸高漲,馮秉坤通電要求段吉祥引咎辭職後,北京各界的矛頭開始對準國務總理。
在廣州,祖武在收攏各路潰散的粵軍後,開始積極布置廣州防務,大家也都沒說什麼,畢竟真的北洋兵南下了,廣州勢必難保,這個時候爭權奪利毫無意義,還是共度時艱比較現實。
但是湖南大捷一傳來,祖武再次提出北伐時,廣州政府內部傳出來的聲音就不那麼和諧了。
廣州護法軍政府副元帥,廣西督軍陸榮恩非常明確的表示,再次北伐可以,廣西自身財政困難,所以一分錢也不會出了。
陸大帥這麼一表態,大家自然是紛紛跟風,反對北伐。
過了幾日,滇系和桂系又和廣州國會議長陳春選合謀,要求祖武對于北伐失利負責,引咎辭職。
祖武領導國大黨多年,對于他們的小九九如何不知,但是現在是仰人鼻息,祖武北伐不成,再遭彈劾,氣憤之余,祖武怒罵道︰「南北一丘之貉」,隨後宣布辭職,離開廣州,再回上海。
陳春選出任廣州護法軍政府代理大元帥,宣布開啟南北議和。
獲勝一方的廣州居然先換了首腦,並且提出了議和,這樣一來,段吉祥就處于一個非常尷尬的地步。
同意議和,則無異于承認武力統一這一政策的失敗,不僅僅是政治威望上的損害,同時對日的參戰大借款都因為這個政策花了出去,現在宣布這個政策要改變,那麼誰對這些打了水漂的巨額貸款承擔責任呢?
自然是他段吉祥啦,因此段吉祥死活不肯答應。
8月28日,總統馮嘉雲同段吉祥在陸軍部的會議上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馮嘉雲要求立刻停戰,把南征軍撤回啦,以政治手段謀求和平。
段吉祥對此冷嘲熱諷「我就奇怪了,武力都不能讓對方讓步,難道用政治手段就能達到目的?現在南方弱而北方強,可是如果統一問題遲遲不解決,局面早晚會發展成北方愈弱南方愈強的情況,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難道等著南方來統一我們不成,今日誰敢言和,誰就是民主共和的千古罪人!」
段吉祥說起話來,擲地有聲,而且積威日久,其他北洋首領大多很害怕他。馮嘉雲當場被頂得下不來台,胸口氣悶,居然暈厥過去,段吉祥見馮嘉雲竟然暈了,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29日,馮嘉雲給了曹世昆一封電報︰「離家日久,莫忘根基之地。」
這是非常明白的告訴曹世昆,保定才是根本,不要舍本逐末。曹世昆這次非常听話,辭去了征南軍司令職務,又說自己才疏學淺,不適合當陸軍總長,只領直隸督軍一職。帥軍北返保定了。
段吉祥氣得要命,立刻召來徐恩明,段芝凡等親信議事,商量對策。
已經好幾天在秘密會議上沒有說過話的徐恩明開口了,他主張和南方議和,至于總理以退為進,辭職好了,不過要把總統也拉下來。
段吉祥等人完全沒弄明白,很詫異的看著徐恩明,希望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總理,我們當初怎麼對付黎劍生的,就怎麼對付馮嘉雲便是了。處處跟他做對,逼他同意總理的政策,他就沒什麼脾氣啦。他馮嘉雲再怎麼威風,也是在南京,只要他在北京,咱們就能逼他同意武力統一,這樣一旦議和,他這個總統也就得出來背責任,我們就可以另選總統,過段日子,總理再復職便是了……」
大家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于是也就照辦了。
次日,段吉祥宣布病休,總理職務暫由副總理王懷珍代理。
此後的馮嘉雲,在北京的日子變得難過起來,首先就是政府各部門由于財力枯竭,紛紛來找馮嘉雲要錢,總統府頓時成了集市,馮嘉雲大怒,政府發不出工資,你們不去找總理,來找我做什麼?
那些部門代表也直接,總理說他病了,這國家的大小事物,現在都是總統您說了算,這沒錢不找您要,您讓我們找誰去要啊?
氣得馮嘉雲大罵段吉祥無恥。
這之後的事情更過分,前線各部的軍餉,駐京各單位的開支,全部都一股腦的堆了上來,而更加可氣的是,馮嘉雲到是簽了字,可是財政部就是一個勁說沒錢不肯支付。而且,連總統府的日常用度都停了,說是錢都丟在南方了,現在國庫一分錢也沒有了。
馮嘉雲這回算是吃了大虧了,他派人去請陸中平來議事,陸中平沒來,只派人送來一張字條︰「虎落平日被犬欺。」
這意思也就很明確了,北京這地方,咱們沒戲,趕緊的回南京,到了南京那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我搜小說網]
馮嘉雲拿著這字條猶豫不定,居然又請人去找王懷珍來商量,結果走漏了消息。
皖系頓時慌張起來,這要是馮嘉雲真的跑回南京去,那這個事情可就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了,天無二日,國無二都,到時候大家是听南京總統的,還是听北京總理的?估計南方還沒統一,北方就先分裂了。
剛剛復任陸軍總長的段芝凡怒道︰「定是那賊殺的陸老三想出來的損招,這個人太壞了,留他不得。」
徐恩明心里不由得咯 一下,這可不好,一旦開了這個戒,那梁子可就結大啦。接下來,直皖兩系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他連忙開口勸阻︰「萬萬不可,陸老三殺不得,先不說他在北洋的威望,光是他自身的勢力就不容小瞧,當年我們就是小瞧了他,結果陝西一事,他不但沒傷元氣,現在反而地位更高,勢力更強了,為日後大業計,殺他不得。」
段芝凡譏諷道︰「我說徐老弟,听說你和他是忘年交,你該不是見我們皖系這次吃了虧,準備走這條後路吧!」
徐恩明非常憤怒,他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怒視這段芝凡。
段吉祥看看徐恩明又看看段芝凡,眼神中也帶著一絲懷疑。正廳內的氣氛非常尷尬,梁士安連忙出來打圓場︰「都是自己人,在這里慪什麼氣啊,眼下當以大局為重。」
徐恩明非常失望,他站起身,離開了總理府,正廳頓時吵作一團。
8月30日,馮嘉雲妻妾一概不帶,只帶著隨自己進京的手槍旅就坐著火車南下了,因為他是總統,段芝凡等人也不敢攔阻。
段吉祥拿著馮嘉雲留給自己的書信,咬牙切齒的道︰「你不仁就莫怪我不義了。」他當即發電給安徽督軍倪嗣安,明確告訴他,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逼總統回來,不許其南下。
倪嗣安接到命令也不含糊,立刻命令手下二個時就近駐扎在徐州火車站,等候調遣……
馮嘉雲離京之後,心情大好,他可不同意陸中平讓他秘密離京,返回南京的建議,自己好歹是民主共和國的大總統,孤身回寧,豈不是丟了分子。在他看來,最為妥當的做法是他帶著手槍旅風風光光的回去,這樣才能鎮住南方的直系各派。
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在北京受到委屈,馮嘉雲就想哭,不過一想到只要自己到了南京,這天下的形勢就會立刻不同,而重兵在手的自己也不必再受那份侮辱和閑氣了……
火車過黃河時,馮嘉雲望著黃河,在想著要不要真的和皖系真的翻臉,兵戎相見。回想起來自己和段吉祥也是幾十年的兄弟了。
8月31日,掛了二十節車廂的總統專列帶著馮嘉雲和他手槍旅的四千官兵慢慢駛入徐州站,本來按照馮嘉雲的意思,沿途諸站一律不停,只求早日回到南京,不過這個徐州站,想不停也不行了。
倪嗣安的二萬軍隊在火車站設置了密密麻麻的火力點,鐵軌被拆了,車站的信號員打信號告訴了專列的駕駛員,專列不得不停了下來。
進站的那一刻,馮嘉雲看到那些大兵和野戰工事,心一下子就涼透了。
總統專列的手槍旅全部被堵在車廂里下不來,外頭全部是重機槍對著,誰敢亂動,倪嗣安什麼也不說,一揮手,手底下的士兵就沖上車,一個車廂一個車廂將手槍旅給繳械了。
馮嘉雲頓時覺得自己有點胸悶,險些暈了過去。
倪嗣安站在站台上大喊︰「總統可在,安徽督軍倪嗣安求見……」
馮嘉雲這次連破口大罵的力氣都沒了,他看著倪嗣安,當年這小子還在自己標下當過學兵呢,如今卻把自己堵在這徐州車站。
倪嗣安對著走下車的馮嘉雲行了一個軍禮︰「鄙人特請總統前往督軍公署小恬一下……」
馮嘉雲看著滿車站的大兵,知道今天自己是別想月兌身了,也罷,都是命,馮嘉雲如斗敗了公雞,點點頭,跟著去了。
到了督軍公署,倪嗣安這個丘八,對著馮嘉雲這個老上級就是破口大罵︰「總統,不是我說你,現在國家都到什麼時候了,您居然為一己之私帶著人馬南下,為什麼不能和總理齊心協力,共渡難關呢?」
馮嘉雲氣得老臉通紅,還不等他說話,倪嗣安又說了︰「現在外頭都在傳什麼直系,皖系,說總理嗣皖系,您是直系,說是您二位還要開戰,倪嗣安別的什麼都不懂,就知道大家都是北洋的老兄弟,我也不知道總統您是被哪個小人蠱惑。總之我可以保證,總統您要去南京,那是萬萬不行的,我們這些督軍都商量了,總統您還是回北京去,支持總理的武力統一,黎劍生的下場您是知道的,您不會想步他的後塵吧……」
也不等馮嘉雲說什麼,倪嗣安非常囂張的讓人送總統回專列。車尾已經加掛了一個車頭,馮嘉雲老淚縱橫的登上列車,深深的朝著南方看了一眼,無奈的走進了車內。專列開回北京……
回到北京之後的馮嘉雲幾乎頹廢了,自知回南京無望後,馮嘉雲不再發表任何反戰言論,凡是段吉祥的命令他都支持,凡是段吉祥的要求他都批準。
陸中平看到馮嘉雲回京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北洋直系四大首領,馮嘉雲廢了,王懷珍軟了,曹世昆指望不上了,而自己這個已經辭去總長職務,卻在幕後出謀劃策的「黑手」自然也就危險了。自己和段吉祥幾十年的交情了,以他的性格,既然敢于對直系下手,自然沒有放任自己現在外面繼續逍遙的道理。
陸中平感覺到了一絲危險,就在馮嘉雲回京的9月1日夜,陸中平化妝成馬夫,從容的離開了北京。
次日,段芝凡,吳炳湖派去陸府逮捕陸中平的人馬自然也就沒能抓到陸中平。
1918年9月10日,常德,馮秉坤受到了舅父的最後一封密電︰「北京局勢急轉直下,大總統受制與人,直系必受重創,爾等當緊握軍權,以求東山再起,不可任性妄為,切記忍耐……」
馮秉坤那里知道北京這些日子的險惡,他于次日回復舅父電文。邀請舅父南下避避風頭,但是,沒有再得到舅父的答復……
1918年9月10日,天津法租界。
洪奎,一個三十來歲的唐山漢子,每天,他都會掛著一個大香煙盒,在天津的法租界轉悠。但是他的真實身份並不是煙販子,而是北洋政府內政部密探司第一偵緝處天津站的一名密探,他的工作就是監視達官貴人進入法租界的活動情況。即使對于洪奎這樣一個從事了近十年密探工作的人來說,密探司都是如迷一樣的存在,大家唯一知道的是密探工作的開山人物是北洋元老陸中平。洪奎最了解的情況是,在天津的法租界里,他這樣的密探還有不少,他們平日大多以各種職業為掩護,從事跟蹤監視的工作,至于逮捕,刺殺,那就是另外的哥們來做了。這個不是洪奎的專業範圍。近一個星期來,大家都接到了一個任務,查找一個人,可是當洪奎拿到這個人照片的時候,他困惑的看著隊長,試圖尋找答案,可惜隊長只是搖搖頭,顯然他也很困惑。
照片上的人別人可能會不認識,洪奎是肯定認識的,正是前密探頭子,陸中平是也。
真是斗轉星移,物是人非,洪奎不禁苦笑起來,陸總長估計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吧。
當洪奎走到一座西洋小花園前時,突然看到這棟西洋小別墅的陽台上站著一個中年男子,正在抽著旱煙,場面非常不和諧。洪奎習慣性的看了第二眼,他突然怔住了,因為那個屹立在陽台上看著夕陽西下的中年男子他再熟悉不過了,陸中平……
洪奎雖然是個最低級的密探,但是陸中平他是接觸過好幾回的。最早一次是刺殺一個國大黨的領袖人物,自己是負責在天津的跟蹤工作的,曾向陸中平做過匯報。後來听說沒在天津動手,而是在上海動手的。
第二次見陸中平則是方世旋復闢失敗之後,陸中平到天津整頓密探隊伍,原因是蔡峰就是從天津跑掉的。
最近一次見陸中平則是因為自己奉命在奉軍駐天津司令部監視張榮,然後因為陸中平喜歡听取一線人員的匯報,因此見過一次。
如此大人物,有見幾次,記性本來就好,又接受專門訓練的洪奎如何不識得陸中平呢???
此時的陸中平正凝視著夕陽,他沒有發現眼皮子底下那個行動有些不自然的小販,他只是在思考自己這幾年的得失。
不是他籌謀不濟事,實在是自己這一派系的人不爭氣啊!
爭奪天下,來不得半點婦人之仁,可是無論是馮嘉雲還是王懷珍,都太講交情了,現在好了,都被段吉祥控制得死死的,沒有半點還手的余地。而曹世昆就更傻了,被段吉祥當傻子一樣耍來耍去。想想看,自己居然跟這幫子人攪合在一起,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就不足為奇了。陸中平最懊惱的事是,馮嘉雲最後沒听自己的,一個南下搞的那麼轟轟烈烈,那是成大事的人嗎?怎麼就不能學學蔡峰?只要他一到南京,整個直系就能跟皖系分庭抗禮了,現在好了,四大首領最有號召力的兩個都被段吉祥控制了,余下自己這個被四處追緝的。
偌大的直系這下子算是被段吉祥斬首了,留下一個曹世昆還能折騰出什麼風浪來???
哀莫大于心死,陸中平心如死灰,早知道如此,還不如站到段吉祥一邊,可惜了,陝西的那出戲段某人吵的太絕了,自己要是靠過去那就一點面子都沒了。
世上有三碗面真的不好吃啊︰人面,情面,場面……
北京,段吉祥總理府,段芝凡和徐恩明剛剛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段芝凡拿到了陸中平準確的地址,他要求干掉這個陸中平,徹底打垮直系。徐恩明則極力反對,他認為使用暗殺是非常下流的手段,不宜使用。段芝凡和徐恩明雖然早已不和,但是還從來沒翻過臉。結果這第一次爭吵,就鬧了個天翻地覆,段芝凡說不過徐恩明居然動起粗來,結果還沒近身,就被警覺的徐恩明一腳踢開了,這麼多人在,可沒什麼前輩不前輩了,要讓你一巴掌掌臉上,徐恩明以後也不用抬頭做人了。結果整個正廳亂作一團,把段吉祥氣壞了。一人就是一下,大家才老實下來。
過了好一會,段吉祥見氣氛緩和下來,才對著徐恩明道︰「陸老三是北洋的人才不假,但是不能為我所用,樹錚你是有所不知,我也曾和他交心面談,希望他加入我們,但是陝西那出大家結怨太深,已經沒有了緩和的余地,這樣的人如果我們不除掉,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麻煩。馮嘉雲和王懷珍現在是被我們用非常手段控制了,但是直系的勢力還在,如果我們不除掉陸老三這個鬼才,那麼瓦解直系根本不可能,至于曹老六,留下他又何妨!那個不成氣候的,請我派人去干掉他我還沒興趣了。暗殺的確是下作,但是大丈夫立于世,欲求功業,哪里還能計較這般許多,你說對嗎?樹錚」
段吉祥在稱呼徐恩明的字了,就表示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了,這是段芝凡整了整自己的上將軍服,開口道︰「徐恩明,你要是敢為你那點友情出賣我們,老子弄死你,你信不信?」
「閉嘴,滾出去……」剛剛坐下的段吉祥被氣得怒吼一聲,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段芝凡嚇得立刻縮到人群的後面,老實了。
徐恩明想了半天,站了起來︰「總理,我沒什麼意見了,但是我有個要求。」
段吉祥點點頭,示意徐恩明提出來。
「陸中平先生的事情由我親自去解決,旁人不必插手。」
段芝凡立刻不干了,人可是他發現的。
「憑什麼啊?不就殺個人嗎?老吳手底下的密探就能干的活,我老段出馬就成了……」
徐恩明臉色鐵青,一步一步走到段芝凡的面前,那氣勢頓時把段芝凡鎮住了。徐恩明看了段芝凡幾分鐘,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殺陸先生,你段芝凡不配。」言罷揚長而去。
段芝凡氣得要和徐恩明拼命,結果被幾個同僚拉住了。到是段吉祥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若有所思……
9月11日上午,徐恩明到了天津,讓洪奎帶了一封親筆書信送給陸中平……
看到洪奎的那一刻,陸中平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因為他的記憶力非常出眾,洪奎雖是底層密探,但是陸中平卻連人帶名記得非常清楚。此時此刻,一個密探出現在自己的別墅里,陸中平只能感嘆自己還是失算了,他也不擔心什麼啦,接過書信,拆開來看。
也沒什麼內容,就是徐恩明邀請陸中平到奉軍天津司令部一敘,陸中平知道這是鴻門宴啦,現在看來段吉祥是下了決心要自己的命啦。陸中平不由苦笑一下,既然行蹤已經暴露,早晚都是一死,不如去會會這個忘年知己。
9月11日下午,奉軍駐天津司令部,陸中平抵達此地,徐恩明出門相迎。兩人客氣寒暄一番,進入內堂。
兩人坐下後,陸中平到也直接︰「段先生讓你來殺我?」
「不是,是我自己來的,您這樣的人物死在別人手里,那是辱沒了您的威名。」徐恩明也很坦白。
陸中平很淡然的點點頭︰「老夫落到今日這一步,實在是豎子不足與謀啊!」
徐恩明對此知曉甚多,他敬了陸中平一杯道︰「天命如此,陸先生又何必介懷,可惜先生一去,國失偉才啊!」
陸中平一飲而盡笑道︰「我若不去,只怕段先生會寢食不安啦。」……
兩人杯盞之間,你來我往,轉眼就是一個時辰,陸中平說起了自己年輕時跟著方世旋在朝鮮的往事,說起了多年來的軍旅生涯,說起了自己振興中華的願望,兩人越談越高興……
終于到了酒盡言散的時候了,徐恩明心里感覺特別難受,這樣一個棟梁之才,就要命喪己手,他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陸中平。
「陸先生,平生可有什麼憾事或未盡的心願,徐某定當替先生達成。」
陸中平喝下最後一杯酒「無他了,惟有蒙古一事啦,如今俄人內亂,段先生如非急于南下,此刻我等已經是收復外蒙,統一中華了。」
言罷,陸中平雙目微閉,好一會才睜開眼楮站了起來道︰「不喝了,樹錚老弟自便,陸某到花園走走。」
徐恩明呆在原地,突然大喊一聲︰「陸先生」。熱淚已經奪眶而出了,陸中平立在原地沒有轉身背對著徐恩明。
「容我敬先生最後一杯酒」徐恩明舉起酒杯,仰頭就喝,淚水混合就酒水灌入口中,味道咸咸的……
陸中平微微一笑,轉過身來,對著徐恩明一拱手,轉身就出去了。
過了一會,傳來一聲槍響。徐恩明心中一緊,抬頭望著窗外,內心感覺空蕩蕩的。
又過了一會,副官走了進來︰「報告參謀長,人已經殺了,按照您的吩咐,我們的人是從背後開槍,一槍斃命,沒有痛苦和掙扎。」
徐恩明點點頭,沒有說話,揮手示意副官離開,然後一個人靜靜的待在哪里,陷入沉思。
次日,馮秉坤收到了一份全國通電︰「迭據本軍各將領先後面陳︰屢有自稱陸將軍名中平者,詭秘勾結,出言煽惑等情。
歷經恩明剴切指示,勿為所動。昨前兩日,該員又復面訪本軍駐津司令部各處人員,肆意簧鼓,搖惑軍心。經各員即向恩明陳明一切,恩明獨以為或系不肖黨徒,蓄意勾煽之所為,陸將軍未必謬妄至此。詎該員又函致樹錚,謂恩明曾有電話約到彼寓握談。查其函中所指時限,恩明尚未出京,深堪詫異。今午姑復函請其來晤。坐甫定,滿口大罵,皆破壞大局之言。恩明婉轉勸告,並曉以國家危難,務敦同袍氣誼,不可自操同室之戈。
彼則雲我已抱定宗旨,國家存亡,在所不顧,非聯合軍隊,推倒現在內閣,不足消胸中之氣。恩明即又厲聲正告,以彼在軍資格,正應為國出力,何故倒行逆施如此?從不為國家計,寧不為自身子孫計乎?彼見恩明變顏相戒,又言︰‘若然,即請台端听信鄙計,聯合軍隊,擁段推馮,鄙人當為力效奔走。鄙人不敏,現在魯皖陝豫境內,尚有部眾兩萬余人,即令受公節制如何?’雲雲。恩明竊念該員勾煽軍隊,聯結土匪,擾害魯皖陝豫諸省秩序,久有所聞,今竟公然大言,顛倒播弄,寧傾覆國家而不悟,殊屬軍中蟊賊,不早清除,必貽後戚。當令就地槍決,冀為國家去一害群之馬,免滋隱患。除將該員尸身驗明棺殮,妥予掩埋,听候該家屬領葬外,謹此陳報,請予褫奪該員軍職,用昭法典。」
晴天霹靂,馮秉坤一下子站立不足,大呼︰「徐恩明,我馮秉坤與你不共戴天,不報此仇,我誓不為人。」
馮秉坤年少喪父,母親又是體弱多病,全靠舅父陸中平一手拉扯大的,教他讀書,教他騎馬,教他帶兵打仗,馮秉坤一路走來,處處都有陸中平的影子,馮秉坤早已視舅父為親父了,自己當年闖下那麼多禍事,也是舅父多次施手援救,三番二次幫自己渡過難關,馮秉坤也以舅父為靠山,擴充勢力,現在,突然間舅父去了,還是被人殺的,你叫他如何不傷心,當即就病了半月。
常德為陸中平設立了靈堂,全軍為陸老先生戴孝。
徐建業听說那個在北京對自己多有照撫的陸總長死了,心里也是非常難過,想想自己十幾年下來,除了父母,就是這個陸總長對自己最是和藹啦,不覺嚎嚎大哭起來。其他幾個見過總長的衛士,如張文忠,王覺哉等也是紛紛流淚。
陸中平死訊傳開,整個北京為之震動,首當其沖是代總統馮嘉雲,他感覺到害怕了,宣布閉門謝客,大哭道︰「吾悔不听建章之言,陷建章至如此絕境,此吾之過也……」
武漢前線,曹世昆,吳子玉等直系將領非常憤怒,紛紛致電中央,要求懲辦凶手徐恩明︰「陸將軍乃我北洋前輩,為國為民操勞三十余年,今僅以徐恩明一人之妄言就殺之,實寒透我北洋諸將之心矣。」
段吉祥也裝模做樣,下令申斥徐恩明肆意妄為,然後厚恤陸家,算是輕輕揭過此事……
陸中平死後第四天,即9月15日,南北達成和議。北洋政府代總統馮嘉雲,國務總理段吉祥對此次戰事負責,雙雙宣布引咎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