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塵劍 正文 三 金頂凌風

作者 ︰ 逐塵子

葉宇揚的身體,就像一枝箭。[全文字首發]

他的身法和刀,絕無花哨。筆直地疾掠來,筆直地斫削,這正是真正用來殺人的刀法。

他已欺進那黑臉漢子五尺之內,刀光化作一團冷月,連著他的頭帶肩胛直削下去。

那黑臉漢子不閃,不躲,不架,竟杵在那里一動不動。葉宇揚的動作雖快,但二人畢竟隔著三丈遠,縱是不會武功的人,也絕不會愣在那里等死,除非是被嚇懵了。

葉宇揚心中微微遲疑,他也奇怪的很,世上竟有這等視死如歸的人?

突然之間。卻見那黑面人雙腮如涂了一層焦墨,泛出熒熒青光,運氣一吐,口中一道黑氣急射而出。

黑氣劃出一道烏光,直取葉宇揚面門,此時兩人只距三尺!他只覺眼前一花,口鼻中已經嗅到陣陣腐爛惡臭的氣息。

無疑,這暗器不像暗器,毒煙不像毒煙的物事,帶有見血封喉的劇毒。

怪不得這黑面人見刀鋒臨于身前,仍是不緊不慢,氣定神閑。

他要以逸待勞,一擊殺死敵人。這般的暗算,可以說十拿九穩,萬無一失!

葉宇揚心念未及,身形已然直墜,一面落下,一面如陀螺般偏斜狂轉。這是葉宇揚的獨門身法,總算在間不容發之際,使自己的身體堪堪偏離那惡毒冷箭半寸些許。

他感覺到那毒煙擦過他的頭發,他的汗毛,但終沒有劃破他一點肉皮。

葉宇揚背上滲了一層一層的冷汗。

若不是他的身法,氣力,機變和集中力俱在巔峰時段,此時自己已是一具焦臭的腐尸!

黑面人再次弓步沉腰,連珠射出五、六道黑箭。葉宇揚這次有了提防,焉能給他射中,只被稍稍逼得退了幾步。他以退為進,正欲再度沖上,卻見黑面人詭異一笑,丟出一枚銅錢來。

金錢鏢,那是富家子弟常用的暗器。只因這錢鏢威力既小,投射一次,便是五六文大錢。平日里跟人家比武斗毆幾回,便把一天的盤纏都送出去了。

是以江湖人士,每逢家財散盡、貧困潦倒之際,便總愛和使錢鏢的江湖朋友拼斗一陣,接得一文,便可拿著錢去換幾個燒餅。縱是打進自己肉里,起出之後,也只是劃破一點肉皮。江湖豪客,一個疤換一文錢,穩賺不賠。

這人手勁似頗為不濟,銅錢在空中虛飄飄地飛來。∣我∣搜小|說網葉宇揚單刀一撩,便將這錢鏢抄住。他沒有用手接,生怕鏢上帶毒。

但無意間一瞟,卻見這錢上竟也寫著「劉搖風」三字,與自己在家中收到的別無二致。

他忖度片刻,抬眼對黑臉漢子道︰「你也是‘他’的人?」

那黑面人點點頭。

葉宇揚面色一暗,又道︰「適才我問你是不是劉搖風,你為何點頭答應?」

黑面人道︰「‘他’對我說你的輕功可進天下前三,我想試試那是有多快。」他說得不知是哪里方言,吐字發音極為怪異。若不仔細聆听,恐難以分辨出他說的是什麼話。

葉宇揚冷冷地道︰「若我沒有避開你的暗器,那便一了百了?」

黑面人笑道︰「倘若你現在避不開,到時候你也會死在劉搖風的手上。」

葉宇揚沒有問那些沒用的話,他素來不喜和旁人多說,只道︰「你要怎麼幫我?」

黑面人瞟了一眼那把青凜凜的鳳鳴刀,言道︰「喂毒。」

葉宇揚不答,拾起刀上的銅錢,持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

黑面人伸著手,沉聲道︰「拿來吧,我給這把刀附上見血封喉的毒,只要擦破半點油皮,便可教他魂歸西天。」

葉宇揚冷笑道︰「就像你對付我的這毒藥一樣?」突一反手,驀地舞了個刀花。黑面人一驚,趕忙撤身縮手,半條手臂險些給他砍掉。

他雙目一瞪,面上又透出一團青氣,卻見葉宇揚的身形早已躥下了樓,邊走邊叫道︰「我自己對付他,不需你插手。改日還當領教閣下高招!」後面的聲音漸漸隱沒,顯是他已去的遠了。

葉宇揚平日里的住所,乃是洞庭湖畔一個叫楊家集的小村落。這村落就在巴山麓下,岳陽樓旁,他白日里守在樓頭等候,夜晚則在此地打坐休息。

他眼觀鼻,鼻觀心,似已入定。但實際上,此時他的感官洞察比往常至少敏銳了一倍。那岳陽樓離他入宿的客店尚有半里路程,但他卻可清清楚楚地听到登樓石徑上每一個人的腳步聲。

今夜,他依舊在床頭打坐,但心緒卻久久不能平定。

白日里,他差一點便將自己的命送在了那黑面人手中,此時想起,手心仍淌出汗來。他本不畏死,可今日他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腦海中不禁想到很多。自己死了,小葉子怎麼辦?每當他完成任務回到家里,和妹子那期盼和擔憂的目光相迎,都會感到心頭一震。

但這就是他的宿命,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報答「他」的恩情。那不僅是救命之恩,那是值得葉宇揚粉身碎骨,千刀萬剮的恩。

他呼了口氣,很想出去走走,也許看著外面那一泓碧波,心中能夠寧靜一點。

葉宇揚帶了刀,馳出門外,不多時,便已到得湖畔的淺灘上。此時天光已暗,霧氣四散,眼前這座大湖漫無邊際,豐滿盈溢,卻又青青冥冥、隱隱透著深處洶涌的暗濤,教人心旌搖蕩。

看了一陣,卻突然見到湖面上有一白影疾掠而過,卻不知是什麼禽鳥正貼著水面低飛。

那白影便如蒼鷹掠地一般,瞬息間便從湖上馳到地面,順著灘間石道,飛也似地便往岳陽樓上去了。

葉宇揚這才看出,那白影原來是個人。不禁心道︰「這人難道是個神仙?還是說世上當真有登萍渡水的高深輕功?」

他不願多想,便也跟在那白影後面拾階而上。沒登幾步,抬眼望去,那白影竟已登到了岳陽樓的高檐之頂。

葉宇揚心下一寒,這人的身法天下無匹。恐怕他就是劉搖風了。

此時他卻放慢了步伐,既然目標出現,便也不著急了。他調勻呼吸,一步一步走上樓去。

到得三層樓頂,一個「鷂子翻身」,輕輕巧巧翻越檐上。那樓頂鋪著的都是琉璃瓦,傍晚剛落了雨水,正極為光滑。葉宇揚伸手在瓦片上輕輕一按,手掌便像個吸盤一般,牢牢附在陡檐之上。

他抬頭向上瞧去,見那劉搖風竟已盤坐在檐頂,運起功來。

看他樣貌約莫三十一、二歲,雙目緊閉,劍眉微蹙,面色發青。他盤膝危坐,左手伸指朝天,右手握拳垂地,頂上冒出陣陣白氣。

葉宇揚心道︰「他竟沒有發現我,大剌剌地便在這里練功,這可怪不得我了。」

修習內功時,耳目閉塞,不聞外物,便如瞎子聾子一般,正是旁人偷襲的大好機會。

劉搖風夜間到此處行功,自也是怕受到干擾,有誰會在半夜里跑到這高逾百尺的危樓之上?

但他終究還是被人發現了,而且是被一個要殺他的人發現。

葉宇揚不禁想到,這人自以為行動隱密,實際上還不是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否則的話,「他」怎會讓我直接去岳陽樓等候?

葉宇揚本不欲偷襲,更看不起喂毒那樣的無恥勾當。但眼前這劉搖風,身法遠高于己,武功定也深不可測。

葉宇揚伸手按住刀上豁口,以掩住鳳鳴刀的尖唳聲。雙腿發力,哧溜溜地向上滑去。

滑出數步,卻忽感覺到一陣冷風襲來,炎炎夏日間,又怎會突生出一股寒意?可他越走覺得越冷,見那劉搖風身畔的瓦片,竟已結上了一層微霜。

這只是一瞬間的事,葉宇揚的身法極快,便如一陣長風,身形已卷到劉搖風的身畔。他眼見夏日結霜的異像,卻沒有半分遲疑。鳳鳴聲起,單刀陡然削下。

寒光閃過,鳳鳴刀削出一道長長的斜線。這一霎那,劉搖風睜眼,驚惶,皺眉,消失,形同鬼魅。刀上映著他的影子,卻沒有沾到他半點衣角。

葉宇揚不禁打了一個寒噤。但他此時必須寧定下來。

忽感身後一葉落地。

他抽刀疾甩,單刀在身後打出一道光圈,刀鋒已和敵方袖風相交。葉宇揚的動作若慢了一點,便會被這凌厲的勁風掃倒。

但葉宇揚為何突然使出這手回身刀?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這是在無數實戰經驗中所累積出來的本能。這種本能,不是練過幾年功,學過幾本秘笈便能體悟的,只有經歷過無數個生死關頭的人,才有這種背後長眼,行在意先的功夫。

葉宇揚向後飄出丈許,見劉搖風並未進擊,松了口氣,稍稍立定。

也許是他太緊張,他本應確定一下這個人的身份。這一天的經歷,這二十五次亡命的旅程,已讓他改變了很多。

但這回他沒有找錯人,那白衣男子自報家門,言道︰「不知劉某哪里得罪了兄台?」

葉宇揚道︰「你沒得罪我,你得罪的是‘他’。」

劉搖風道︰「‘他’是誰?」

葉宇揚道︰「‘他’是我的雇主。」

劉搖風道︰「你的雇主是誰?」

葉宇揚不禁苦笑。自己本不該說這許多廢話的。

劉搖風忽道︰「你還年輕,不該白白喪命在這里。」

葉宇揚怒極,哈哈大笑。突如旗花火箭般沖天飛起,手上單刀舞成一團光幕,迫人呼吸。任誰微一近身,無疑便會被這刀刃的旋風斫成肉醬。刀挾風聲,震的耳膜嗡嗡亂響,身形如一道流星般,朝劉搖風直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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