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塵劍 正文 四 寒

作者 ︰ 逐塵子

劉搖風待他沖來,卻真的像一絲搖蕩的微風,身形稍稍一斜,輕輕巧巧便避開了這石破天驚的一擊。[全文字首發]

葉宇揚見機極快,揮刀一劃,掀碎了十余片瓦片,身形借勢急轉,單刀順手一封。

劉搖風趁機伸指疾點,一縷冷藍色的寒芒從指尖迸射而出。

這氣勁比黑面人那道毒箭縴細的多。

但葉宇揚匆匆望上一眼,便感覺一股寒意直透骨髓。

他身在半空,距離這道凌厲氣勁只有一尺七寸,他躲不開。

于是舉刀封架的這一本能動作,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指力擊打在單刀上,葉宇揚頓感虎口一震,一縷寒氣透進掌心,手上就像生了凍瘡似的又疼又癢。

但他還沒有死,也沒有受致命傷,他的刀還是殺人的刀,他還有機會反敗為勝!

葉宇揚拿定身形,稍稍一沖,又一次欺到劉搖風身前,輕輕巧巧割出一刀。

這一刀的力道和速度都甚是尋常,劉搖風沒有理由閃躲。他左手掌風撩他單刀,右手成指,點他脅下空門,動作兔起鶻落。

可就在這樣一個瞬間。葉宇揚好似突然張出了八只手,每一只手都在瘋狂的疾砍亂削。漫天遍地的刀影籠著他的身子。

他如同冷面的修羅,每一刀都是一次清算。刀光鳳鳴便若一陣嘈嘈不絕的雷鳴電閃,劉搖風頓感頭暈目眩,就好像身在半空,正往一座刀山里下墜。他集聚畢生之力,身法變換無方,總算用不可思議的動作,從不可思議的方向堪堪躲避這遍布周身的刀鋒。

八荒震獄刀。

這是青海黑教流傳的一門古老刀法。狂刀亂舞,共八八六十四式。但若要完整的使出這六十四式,自己反會被這驚天的刀氣斫死。黑教武林人士,在自己年壽將盡之時,便會完完整整地使出這路刀法,浴血而亡,以作為對自己此生諸多罪孽和苦難的超月兌。

最鋒利、最惡毒的刀,雖能克敵,但往往先會傷到自己。

劉搖風眉頭一皺,他破解不了這一招,也不想讓這個滿臉戾氣的年輕人自殘。他只得後撤避開。

但他適才迎上那招起手刀,便已墮入顎中,不易再擺月兌這震獄刀的瘋狂漩渦。他身法接連變換,終于勉勉強強,慢慢貼到外圍去。

葉宇揚等的便是這一時刻,刀光之中,一道寒星沖天而起,葉宇揚驟然收刀,趁著光影四散漸息之際,向他心口刺出這電光石火般的一刀。(神座)

葉宇揚的腦中白茫茫的一片,這一式變招雖然說得輕巧,卻已超月兌了身體的極限。他手臂關節發出微微爆裂的聲響,全身的大小傷口濺出星星點點的血滴。他全身的氣力均集在這一刀上,這是他最後的殺招。

他感到風在他耳畔刮的正急,手上單刀已經割進了敵人的,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

鳳鳴刀尖聲急唳,劉搖風的胸膛滿是鮮血,卻終在極為切迫的關要間伸指彈開了這一刀。

一聲爆響,葉宇揚手臂折斷,小臂朝著極為怪異的方向軟軟垂下。

劉搖風指尖輕顫,氣勁爆射,貫入他胸前鎖骨處的「氣戶穴」中。

葉宇揚身體後仰,感覺好像有一團冰雪塞進了他的脖頸里。

他躺倒在地,手中的刀已不受他的控制,在大腿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但他並未感到疼痛,因為此時,一種北風卷地白草折的惡寒,正彌漫在他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膚,每一根骨骼間。

他感覺自己的肺就要凍裂了,一口氣都吸不進去。他茫然望著星空,爹娘、恩公、黑面人、小葉子……一切都再見了。

「不行!我不能死!小葉子太小,她還不能沒有哥哥!」心底的聲音在狂吼著,但他的身體已然僵直,卻是一動都動不了了。

卻忽感一股暖流涌來,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極為舒泰。過不多時,身體已能稍稍動彈,側頭看去,原來是劉搖風伸手抵住他的背心,正為他驅散寒氣。

又听得劉搖風道︰「我這獨門的指力,你自己是化解不掉的。」

葉宇揚心道︰「我化解它作甚?」突然一驚,又想︰「難道他不殺我?」念頭一轉,心底復又一沉,他已明白了劉搖風的意思。

哪知劉搖風卻道︰「我知道你不會說雇你的人是誰,我也不想去盤問了。」

葉宇揚奇道︰「那你為何救我?」

劉搖風運功不停,淡淡地道︰「我只是不想讓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

葉宇揚心頭一震。

我已經殺過了多少人,我殺的那些人在彌留之際,會不會想到自己的親人和朋友?會不會還有一些放不下的事?會不會和我一樣,依然懷戀這個世界?

我有權力,輕輕易易地終結別人生命嗎?

葉宇揚緩緩站起身來,一只單手麻利地撕扯身上白衣,包扎接續全身傷處。那如置身冰窖的陰冷感消失,周身傷口便開始疼痛麻癢起來。

他眼前的劉搖風,劍眉星目,氣宇軒昂,臉上的微笑,可以融化任何人心底的堅冰。

但存留于葉宇揚心頭的是冰,還是他此生必須遵守的宿命?

葉宇揚一臂已斷,正打吊系在身前,自然無法拱手作揖。他只得躬了躬身子,言道︰「大恩不敢言報,七日之後,再決生死。」

劉搖風一怔,心道︰「真是個心高氣傲的少年!」只道他年少氣盛,不想授人以柄,于是道︰「閣下是‘鳳鳴刀’葉少俠吧?今日之事,劉某不會對外吐露半句。你我又何必非要結下不可化解的死仇?」

葉宇揚苦笑一聲,慘然道︰「只是‘他’交予我的任務,必須達成。倘若不幸命喪你手,那也自是天意了。」

不知為何,他對這見了面就一直在生死相搏的陌生人,感到一絲莫名的親切感。張了張嘴,又道︰「我死後,勞煩把我的刀交給我妹妹。她整日瞧著這把刀,或許就不會那麼寂寞了…….」轉了轉念,又道︰「不,那樣的話她會更寂寞,還是不要給她的好!也許她一天不知道我的死訊,就有一天不會那樣的傷心。」

葉宇揚生志已喪,此時立死和七天後死,對他來說沒什麼兩樣,只會讓他徒受幾天熬煎罷了。他說完這一番話,轉身便從這檐頂跳了下去。

岳陽樓高逾七丈,縱是輕功高超之人,也很難駕馭這個高度。葉宇揚從未于這麼高的地方躍下去過,適才意冷心灰,只覺得這樣摔死了也好。此時騰雲駕霧,身形飛快下落,使他腦海猛然一醒,心頭惴惴。急施展畢生之力,把握平衡,提氣輕身,不斷卸去垂直下墜的大力,奮身飄下。

葉宇揚輕身功夫極高,但此時斷了一臂,墜地之時,站立不穩,雖未跌倒,但雙足雙腿震的骨頭都要碎了,胸腔亦是一陣疼痛,丹田又涌出一股寒意,內息不調,忍不住咳出兩口淤血,心道︰「這陰寒氣勁端的厲害!」

「氣戶穴」,顧名思義,正是人體內外氣息交換的門戶。他氣戶受創,寒氣灌入肺中,縱使劉搖風為他驅寒療傷,也不免要咳嗽上十天半月了。這般強行提氣,非要患上哮喘病不可。

但葉宇揚連命都不要了,又哪里會在乎這點病痛?不顧足上徹骨的劇痛,徑自去了。

劉搖風平日直上直下慣了,對他那縱身一躍也不以為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暗暗好笑︰「我饒你性命,已是太仁慈了,你還對我托付起後事來……就算真的托付後事,也總該告訴我你妹妹住在哪吧!」

葉宇揚快步疾行,匆匆忙忙,趕回那家住宿的客店。他不欲驚動店家,便從房外攀了進去。

破窗而入,卻陡然發現房內床上,正盤坐一人。這人蜂目豺面,一副化外異人模樣,看到葉宇揚後桀然一笑,正是白日里那口射毒箭的黑面怪客。

葉宇揚還未說話,卻听得黑面人道︰「你方才砍傷他了?刀上喂了毒就好了。」

葉宇揚心下一奇,莫非這人一直在旁邊窺伺不成?他哪知,這黑面人修煉毒功時需采人畜鮮血和五毒之血,對不同血的氣味嗅感十分敏銳。他聞到葉宇揚身上鮮血和刀鋒殘血的氣味不同,是以這般猜測。

黑面人又道︰「你能砍傷此人,武功已是不賴。」

葉宇揚忍不住問道︰「他究竟是什麼人?怎麼從來沒听說過此人名號?」

黑面人冷笑道︰「我離開烏蒙山來到中土尚不及三月,你都沒听過的人,我怎知道?但‘他’對我說,若讓這個人活下去,那武林大會的盟主之位,便只得拱手相讓了。」

葉宇揚道︰「武林大會?那是怎麼回事?」

黑面人道︰「你們漢人弄出來的物事,倒來問我嗎?」

這黑面人不說,葉宇揚自也不欲听,朝門口擺擺手,言道︰「請吧!」

黑面人突然獰笑道︰「你不是要領教我的高招嗎?」站起身來,大馬金刀地攔在門口。

葉宇揚的面色變了。

黑面人也是「他」派來的人。但葉宇揚從未將他當作幫手。事實上,葉宇揚不僅沒把他看作幫手,還將他認作敵人。

可他絕難料想到,黑面人不但是自己的敵人,此時還要趁人之危。

他右臂已斷,刀握左手,不免有一種虛飄飄的古怪感覺。此番劇斗受傷,此時身體氣力也已剩不下三成。

但葉宇揚仍是葉宇揚,他的人沒有變,手上的刀亦沒有變。

所以,勝負還很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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